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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传道

月色清朗,映照九州。

浩土州太白王朝皇城,气势磅礴,庄严神圣,在柔和月色下显得几分神秘。

玄极内宫,是当今皇帝白昊帝的寝宫。

宫中雕梁画栋,粉壁涂椒,榱椽饰玉,一派富丽堂皇气象。龙床上锦帐挂起,金碧辉煌中躺着一个满脸病容的老者,正是当今皇上白昊帝;床前霭霭麝兰香气旋绕中,黑压压跪满了一群人,内中有皇后、皇妃、太子、太师等皇亲重臣。

白昊帝九岁登基,由当时掌握实权的阴太后摄政,白昊帝十四岁时设计废除阴太后心腹大将黄雨骠骑大将军,十六岁下令赐死阴太后并清除其党羽,十九岁御驾亲征,统兵东征西讨,不但消除了四夷中对太白王朝有威胁的部落,还将太白王朝的疆域整整扩大了一倍以上,是太白王朝史上战功赫赫的一代雄主。

此刻这位雄主再也没有以往那种睥睨天下意气风发的神采,奄奄一息的他连说话都已经艰难无比,枯瘦蜡黄的脸上再也没有昔日的龙凤之姿、天日之表,岁月已经在这位人间最有权势的大人物脸上刻画了太多令人叹息、令人怜悯的丘壑般的皱纹,布满了褐色的老人斑,病魔掠走了他体内蓬勃的生机和活力,他的皇后皇子臣子满脸悲戚哀伤,这是所有人都会遇到的悲哀,连人世间最伟大的帝王也不能例外。

他浑浊的双眼中微露出一丝精芒,似乎是回光返照,彷佛恢复了他平时一点神采。他艰难地扫视着床下恭敬悲哀跪着的众人,目光在每个人面前都做一个短暂的停留,似乎在回忆生前与这些人的有关的往事。皇后,他患难与共的妻子,正直贤淑,他甚至有点畏惧她,娆妃,一直是他最疼爱的女人,太子,他生命和帝业的延续,十三子,一直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丞相,他最重要的助手,太师,他的恩师,大将军,他东征西讨的干将……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个身穿紫色宦官服饰的瘦削太监脸上,这正是大内总管、掌司礼监事,当今的心腹亲信,最有权势的太监。

总管会意,立即取出黄绫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大国,天之所设;天子,天之所生,神器所传,不可不慎。唯德凤翔乎河源,武节檐乎月崛;至仁不伤于行苇,大信爰及于渊鱼,庶几衣裳垂而保合乾坤,剑戟铸而范围区宇。皇太子金龙人品敦厚,树德怀仁,务农讲武,深肖朕躬,着即皇帝位,承续大统。冀其抱明明之德,以临御下民,用广威光,克严讨罚;怀翼翼之心,以昭事上帝,神武不杀,人文化成。乃得上天眷顾,帝临有赫,保邦家大定之基,成今古未闻之大业。钦此。”皇太子李金龙俯伏在地,别人看不到他的脸色,但此刻他满脸的悲戚全部为狂喜所代替。

总管读完了圣旨,正见皇上嘴唇翕动,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他连忙快步上前,此时皇后、娆妃等一齐身子前倾,想听大限来临之际的皇上还有什么话。

皇上的目光游离,似乎向着人群中看去,但此刻他的目光已经渐渐涣散,看不出他到底看的是谁,抑或是也象先前那样一一看过。

皇上终于还是艰难地说出了几个字,不过低不可闻,只有离他最近的几个人才隐约听到四个字:“老十三……”

当夜,皇帝驾崩,皇宫大内一片哀嚎,人人穿白挂孝。

次日,太师、丞相、大将军、总管等根据大行皇帝旨意,拥戴皇太子挂孝登基,为大行皇帝举办隆重庄严的丧礼,同时布告天下,一时间,举国同悲,山河破碎。宾服的四夷和友好邻邦获悉白昊帝晏驾也派使者前来吊唁。

京城背后,绵延起伏的太白山脉,奇峰耸立,逶迤万里,清幽绝俗,如同绝色美女丰腴的胴体,月色温柔地抚摸着莽莽山脉,亲自为其披上了一层轻纱,更增添了其神秘的意味。

江山多娇,如同美人,千古英雄竟折腰。

太白山是太白王朝龙兴之地,也是当今武林大宗太白剑宗驻地,底蕴深不可测。

太白山最东面一座山峰,俯视大海,险峻高耸,巍峨无比,峰巅一处平滑如镜的巨大碣石上,正有两人立在其上,观望着近处浩瀚无边的沧海,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前面一人身着灰袍,双手负背,冷寂海风吹过,雪白的长眉和须发在空中乱舞,从其背影来看,竟有一股说不出的萧索落寞之意。

身后是一个玉树临风般的白衣少年,脸庞如明月朗照,棱角分明,仿若大理石雕刻而成,双目似星辰闪烁,又如寒潭大海,深邃无比,流露出坚毅和若有所思的神色,白衣猎猎,束发白绫随风飘舞,人如玉,衣胜雪,整个人透出一股飘逸出尘之气。

“玉龙,从今夜起,由我指导你练习上乘剑术。”老者缓缓开口道。

“是,师父。”白衣少年恭敬地回道,他正是白昊帝第十三子李玉龙,当今最有潜力的武学天才和剑术高手。

“玉龙,你学剑多少年了?”老者问道。

“弟子三岁习武,七岁学剑,至今已经七年了。”李玉龙答道。

“你小小年纪,听说已经涉猎天下各门各派剑法,能自出机杼,很了不起。来,亮一手。”老者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冠玉而温润,目涵珠而精光闪耀,月光照着他棱棱的颧骨,与他那雪白的须发形成鲜明的对比,一脸嶙峋和沧桑之意。

“请师父指教。”

李玉龙说完收敛心神,从腰间拔出剑来,此剑在月光并无反光,竟是一把木剑。

老者微微惊讶了一下,问道:“你用木剑练剑?”

李玉龙微微一笑道:“自今年后,弟子略有心得。不滞于物,自觉草木竹石均可为剑。年初,弟子用此木剑与西海剑客罗不平过招,侥幸赢了一招半式。”

老者脸上惊讶之色更浓,更期待这个弟子展露剑术。

李玉龙手握剑柄,剑尖向下,抱拳微微一礼,这是一般剑术的起手式,也是对对手的尊重,招式平平无奇,但由他施展开来,似乎有一种岳峙渊渟的气势和一派宗匠的气派。

随后他将剑轻轻一挑,也不见如何迅捷轻灵,剑尖斜斜向前,微微晃了几下。

“不错,你这一出手蕴含了无数精妙剑招,守中带攻,最精妙的一着应该是从大荒剑经中‘洪荒治水’化出,嗯,你果然名不虚传,”老者赞道,不过又蹙了一眉头,“剑道,无论练到何等境界,其精髓只有四个字,人剑合一。你练剑多年,不知对人剑合一领悟多少?”

“人剑合一……”李玉龙喃喃重复着,并没有回答出他对人剑合一的理解。

“出剑由心,施剑犹身。”李玉龙似乎回过神来,答道。

“玉龙,你似乎有什么心思?”老者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满脸沧桑的背后是洞悉人性的敏锐。

“弟子潜心武道,心无旁骛。”李玉龙心神一凛,立即道。

“呵呵,好一个潜心武道,心无旁骛。玉龙,这是你的由衷之言吗?可我听说朝中不少大臣要拥戴你做当今天子。”老者单刀直入。

“怎么不是由衷之言?师父误听人言了。眼下名分已定,谁还能有什么异心?皇兄雄才大略,定能不负众望,再振我太白王朝之威。”说到太白王朝,李玉龙一下子情绪激昂。

“哼,误听人言?谁不知你小子在朝中很有人望?他虽然坐上了皇位,但还是有不少人不服。你作为他的弟弟,一定要帮他坐稳了这皇位。”老者一面抬首望月一面道。

“这是自然,弟子自当竭力辅佐皇兄。”李玉龙平静了一下心绪道。

“玉龙,你可知你父皇为什么不立你为储君?”老者霍地话锋一转。

“这,立太子立嫡长子,再说皇兄足堪大任。”李玉龙不假思索地答道。

“哼,本朝立太子从来立贤不立长,况且你的才能胜过你大哥十倍不止。”老者提高了语声道。

“这……”想不到老者说出这样的话,而且对自己这般看重,李玉龙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族不立你为储君,是要将更重大的责任交给你。”老者缓缓道。

“更大的责任?那是什么?”李玉龙不明白还有什么比做皇帝还重要的大事。

“皇族公议,立你为本代护道者。”老者一字一顿道。

“护道者?”李玉龙依稀听说这个称呼,但了解不多。

“玉龙,你可知我太白王朝传承千年,称霸浩土州的原因是什么?”老者忽而问了另一个问题。

“我太白王朝得天独厚,钟灵毓秀,位于浩土州中央,资源广博,明君迭出,将士用命,人民聪慧勤劳,故而雄霸浩土州,衣冠文物盖天下。”李玉龙脱口而出。

“不,我太白王朝传承千年,最根本的是因为护道者存在。”老者断然道。

“我只知道护道者就是本朝出类拔萃的剑客,可是一个剑客怎么能左右一个国家的气运?”李玉龙疑惑不解。

“历代皇族中元老均会选择一位族中最仁慈、最聪慧、最有武术天赋的人充任护道者,修炼皇族最上乘的剑术,从此时刻监察本朝一切。小则江湖匪帮祸乱,大到奸臣当道,护道者均责无旁贷。甚者,若有君王不听良言,不虚心纳谏,暴虐无道,护道者可斩暴君之头,另立新君。护道者手中虽然没有一兵一卒,但一剑在手,六军辟易。正因为有护道者限制,我朝历代君主才不敢为非作歹,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我朝绵延千年,长盛不衰,护道者功莫大焉。”老者缓缓说出了本朝最大的秘密。

李玉龙听了深有同感,他遍览历代史册,诸多王朝国家之所以衰落,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君权太大,没有限制,很多材质平庸的君王便胡作非为,将国家搞垮了。而太白王朝能想出这样的办法,选出护道者限制君主的权力,实在是长治久安的妙策。

“护道者实际上就是以剑道护君道。他不用理会庶务,一心修炼剑术,能将剑术修炼到极高的境界。更有天资卓超的护道者遇上大机缘,能以武入道,以剑求仙,获得长生。”老者悠悠道,显然神往之至。

“长生?这世间真有长生之人?”李玉龙吃了一惊,本以为长生只是传说,哪想到竟出自这位令自己无比信服的族老之口,不由自己不信。

“剑术武道的宗旨就是杀敌求生存,生存的极致不就是长生么?”老者再次仰头望月,似乎在想那民间无数关于长生的传说。

“长生,长生……”李玉龙喃喃低语,长生可是许多帝王、诸多聪明才智之士苦苦追求而不可得的美妙境界。

“玉龙,你天资高妙,是我平生仅见,堪称千年难遇。族中公选你为本代护道者,对你期望很大。你只要不自暴自弃,将来剑术通玄,号令天下,求证长生大道,完成许多前人未了的心愿,一切皆有可能。”老者正色道。

“是,多谢师父及族老们看重,弟子不敢妄自菲薄,一定勤修武道,专研剑术,绝不辜负上天和族人对我的厚爱。”李玉龙庄重地承诺。

“好。我现在代表太白王朝族老传授你本朝上乘剑法。本族最上乘剑法,号沧溟。此剑之要义,最高境界是领悟沧溟真意。沧溟浩瀚磅礴,映照日月星城和大千世界,蕴含无尽的力量和生命意蕴,沧海无情又有情,一切皆在你之感知。领悟沧溟真意,则剑出如大海,杀敌摧枯拉朽,剑术通玄,或许能更进一步,踏入长生秘境。此石名碣石,本朝历代护道者均枯坐此石,面朝大海,观看日升月落,潮起潮落,领悟海之真意。希望你能早日领悟沧溟真意,更上一层楼,超越以往护道者,保护国家长治久安。”老者凝重而缓慢地说道,目光中充满了无限的信任、慈爱、自豪和憧憬。

一代武学名家、绝代剑客即将从眼前诞生,本族最卓越的护道者即将在他的指导下问世,他能不激动,能不百感交集?!

他早神魂飞越,想到若干年后,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独步江湖,一剑之下,群雄束手,江湖震动,天下哄传,那种激动人心的场景!

一剑在手,苍穹俯首,大地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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