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悲哀的童年
翌日。
经过一夜的熟睡之后，醒来的冷云感觉身体已不像昨日那样沉重了，虽然那些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他推开窗，吸了几口清晨的清新空气，整个人顿时有一种无比舒爽之感。
这时，一阵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了：“小哥，醒了没有？”
几乎很快的，冷云便用那略带疲倦的声音回应道：“已经醒了，老人家。”
“可以进来么？”门外的老人道。
冷云很干脆地道：“门没插，一推就开。”
轻轻地，老人推门而入。他的孙女跟在他的后面，双手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一份热腾腾的早饭。
“小哥，该吃早饭了。”老人说话中，那少女已经将那份早饭放在了冷云面前。不过，在放下木盘后，她却直直地望着冷云，脸上的神情充满着好奇。
老人看了看她，笑着道：“丫头，不要这么直直地看着人家，又不是第一次见到陌生人，你呀，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那少女脸颊一红，一声嘤咛道：“爷爷，越在人面前，您越爱说我……”
老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孩子呀，越来越不让人说话了，若日后到了婆家看你怎么办。”
少女闻言立即发出了一声娇嗔，粉面通红地跑出了屋子……
望着跑出屋外的少女，老人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说道：“这孩子，都让我们给宠坏了，宠坏了。”
看着眼前这融洽的一幕，冷云不禁联想到自己那不幸的遭遇，他有些感慨地道：“老人家，晚年能够得享如此的天伦之乐，且有子孙陪伴左右，令人羡慕。人生如此，又有何求。”
老人闻言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冷云，良久，说道：“小哥的话中似乎流露着伤感，莫非小哥是个伤心人？”
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冷云黯然地道：“在下自幼失亲，漂流尘世，尝尽世间悲欢离合，历尽种种艰难困苦，直到今天仍然过着朝不保夕的江湖生活……”
老人眯起双眼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冷沉的年轻人，半晌，说道：“看小哥相貌堂堂，举止文雅，实在难以与江湖上那些整日打打杀杀的人物联想到一起。你年纪轻轻为什么偏要走上这条路呢？”
冷云无奈地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是命中注定，也是身不由己……”
老人低叹一声道：“唉，小哥啊，别怪我老头子多嘴，这每天舞刀弄剑的日子可不是长事啊。老朽虽然身居在这偏僻之地，但却经常看到江湖中人横尸荒野的情景，其中不乏许多像你这样的年轻之士，大好的生命在一瞬间便终止了，太惨了。何况小哥现在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看你那媳妇生得多美啊，就像天仙一样，你忍心让她跟着你受罪么？一个女儿家竟然伤成这样，这次算她命大，可是下一次呢？谁又能保证她平安无事？等伤好之后，带着她到一个僻静安全的地方隐居起来，好好的过日子吧，不要再在江湖上露面了。人能来到世上不容易，千万要珍惜生命啊。”
老人的言谈话语中流露出长者对后辈的一股浓厚的关爱之情，而老人更是把贺如红认作为冷云的妻子了。
冷云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感动，他低声道：“谢谢老人家的教诲，在下定当谨记。”
这时，外面忽然传出了少女的声音：“爹，哥，你们回来了。”
老人微笑着站起身来向外面喊道：“你们回来啦，来，都到这屋来。”
一阵交谈声从门外传来，随后，一个面貌忠厚的中年汉子与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一起走进屋中。
老人对着他们，一指冷云道：“大力，晓青，快来见过咱家这位客人。”
那叫大力的中年汉子立刻走上前来，他刚要与冷云亲切的握手，蓦然间，却一下子愣住了：“这位兄弟，你身上怎么有这么多伤啊？”
没等冷云说话，老人对着那儿、孙二人道：“你们先坐下，让我来告诉你们。”
说罢，老人将冷云与贺如红负伤后投奔于此的经过讲述了一遍。
中年汉子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十分惊异地道：“我的天，这些伤要是换作咱们普通人早就没命了，你们这些江湖中人的身体就像是铁打的一样。兄弟，快坐下，你有伤在身不要起来，用不着这么客气。”
紧接着，他又回过身对着那少年道：“青儿，去把昨天打的山鸡和野兔杀了，这二位客人受伤很重，身体需要滋补。还有，一会儿你再到镇上买一些日常用品，他们的伤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好的。”
那叫青儿的少年答应一声，转身下去准备。
冷云被这一家人纯朴而真挚的情感深深感动着，他嘴角有些抽搐地道：“各位，不用这样张罗，你们对在下二人实在是太好了，这真让在下感到汗颜……”
中年汉子忠厚地一笑，缓缓地道：“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既然到了这里，就把这当做家吧。在这世上干哪一行都难免遇到危难和困境，你们江湖中人是如此，我们这些寻常百姓又何尝不是这样？”
老人也在旁边道：“说的对极了。对了，别光顾说话啊，小哥，快吃早饭吧，不然一会儿都凉了。”
连连道谢中，冷云吃着这份可口的早饭，心中被这一家人的热情和善良烘得暖融融的，感动之余还略带着一丝惆怅……
一段日子之后，冷云的伤势已基本上痊愈。而由于他精心的调治以及老人一家热心的照顾，贺如红的伤势可以说大有好转，不但伤口都长合了，而且气色也好了许多。
现在是晚上，冷云又端着一碗营养丰富的食物进入贺如红的房中，只见房中的贺如红曲着腿，拥着被单，半伏在塌端，肩头上披着一件浅红色的外衣，那一头闪着油亮光泽的乌黑秀发像一簇黑色的瀑布从头顶垂落下来，披洒在她浑圆的双肩上，衬着她那白皙而秀丽的脸庞，衬着她那一双清泉般灵动俏媚的眼眸，那神韵美丽极了，娇艳极了。
惊艳而着迷地望着眼前的玉人，冷云一时间竟直愣愣地在原地站住了。
蓦然间，“噗嗤”一声娇笑自贺如红的口中发出，她甜丝丝地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我？”
猛地惊醒，冷云有些腼腆地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我只是觉得好奇，为什么我总是感觉每见你一次都要比上一次更美上几分？”
微微地怔了一下，贺如红有些羞涩地道：“我又不会七十二般变化，有什么每见一次都要比上一次美上几分的？我还不是我么？”
冷云微笑着道：“因为你现在的气色变得红润了，不像之前那么苍白了，而且精神上也好了很多，所以显得更美了。”
说罢，他将碗端到贺如红的面前，说道：“来，快吃吧，这是老人亲自为你做的晚饭。”
将碗从冷云手中接过，一股美食诱人的香味直入鼻管。望着这碗营养丰富的美味食物，贺如红深有感触地道：“这一家人对我们真好，连日来多亏了他们的照顾，日后我一定要好好答谢他们。”
一直看着贺如红将那碗食物吃完，冷云关切地对着她道：“你的外伤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但不知你那掌伤这些日子恢复得如何？”
贺如红道：“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现在胸口已经不闷了，而且身上也感觉有力气了。这一次我受的伤虽重，但它却奈何不了我，‘幻影凤凰’没那么容易倒下。”
颔颔首，冷云道：“贺姑娘，有时候我觉得你身上这股坚韧的性格很像一种花。”
贺如红有些好奇地望着冷云道：“哦？是什么花呢？”
冷云深沉地一笑道：“玉盏花。”
“玉盏花？”贺如红浅笑道：“你觉得我很像它么？”
冷云颔首道：“是的。这种花生长在悬崖边缘，娇美而艳丽，且能耐受初霜之苦，是一种生命力很强的花。我觉得你不仅像它，而且还比这花更为坚强。”
轻轻地摇了摇头，贺如红道：“其实，再坚强的人背后也都有其脆弱的一面，尤其是女人……”
冷云凝视着她道：“不错。不过我觉得你倒是例外，能将‘紫罗幽园’带到今日如此威盛的局面，你确实很出众。”
贺如红淡淡一笑道：“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些历练罢了……”
冷云道：“这些或许与你从小生长在‘紫罗幽园’这样的武林世家有关吧。”
万没想到此话一出，贺如红娇丽面孔上的微笑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淡淡的哀伤之色。
冷云见状慌忙道：“贺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方才说错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贺如红摇头苦笑道：“没有，只是你方才的话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
冷云迷惑地道：“你的童年？”
贺如红落寞地道：“对，我的童年。”
一阵沉默，冷云道：“看得出你的童年似乎并不快乐。”
贺如红凄然地道：“是的。正如你所说的，我的童年并不快乐。”
说罢，她垂下头去，默无一语……
冷云怔怔地望着她，很难想象这位平日里豪气刚毅的女人竟然也有伤感的时候，冷云知道这个时候只有让她将心中的不快宣泄出来，才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于是，冷云道：“贺姑娘，如果你觉得冷某够朋友的话，如果你觉得有些事可以对冷某讲的话，不妨将它讲出来。有时候，当一个人把心中那些郁积的苦闷说出来之后，反而会觉得轻松很多的。”
凤目有些湿润了，贺如红颤声道：“你真的愿意听我倾诉心中这些苦闷么？”
冷云郑重地道：“我愿意认真的听。”
贺如红闻言涩涩地一笑道：“谢谢你……”
随后，她那凄楚的声音响起了：“我是一个从小便失去了母爱的人，娘在生下我不久就因病而离开了人世。那时侯，‘紫罗幽园’在爹的精心经营下已是初具规模，在武林中也有着不轻的地位。爹是一个争强好胜心很强的人，由于家中没有男孩，我就是唯一的独女。因此，爹便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他希望我能继承家中的基业。”
沉默了一会儿，贺如红继续道：“于是，在我很小的时候，爹就开始教我习武。有的时候他甚至严酷得如同魔鬼，每天练功都是在我筋疲力尽，累得实在爬不起来的时候才算结束。肉体上的苦楚我能忍受，但最令我感到悲哀的则是精神上的缺憾。没有母亲的疼爱，没有同性的朋友，也没有其他女孩子喜欢的彩衣和胭脂，有的只是手中冷冰冰的兵刃以及每日那流不尽的汗水和泪水。那些岁月，我就像生活在一个充斥着无尽魅影的古墓里，冷硬而凄怆……”
冷云定定地看着她，他此时心中的感触是深刻的，强烈的，又是十分震荡的。
吁了口气，贺如红接着道：“在我二十岁的时候，爹去世了。他在临终的时候紧紧拉着我的手，要我接手他这一生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并将它发扬光大，这是他最后的遗言和心愿。为了让爹瞑目，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背负起了这个使命，一直到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