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静，青黑的纱幔悄然挂上天空，薄薄的，刚刚滤过白日的喧嚣，便被漫天的大雪吹醒。
凝视手心里渐渐化开的碎雪，等着被风扬起的发丝停歇，白衣女子全然无视身后之人，良久才淡淡开口，“章邯，你方才所说，我会如实向主上禀报。”
“多谢右使！”章邯脸上浮现感激。
“只是可一不可再，管好你的属下，少主在主上心中的地位，我想不必我再多言。”被称作“右使”的女子转过身，表情如故。
“还有，温城那里的事安排得如何？”
“今早接到消息后，我立刻就派人赶赴温城了，所有之前见过少主的人，都会妥善处理。即使有人去查，也不会发觉什么。”章邯恭敬地一五一十禀报。
“那就好，温城那里你要时刻盯着，尤其是赵高，这人在或跃客舍与少主打过照面，别让他的人查出任何端倪。”
“是！”简单应了一声，章邯身形一闪，便即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带着千丝万缕的情绪，愈下愈沉甸甸，却又飘飘然。
白衣女子依然静立。
她迷离地望着远方灯火明灭的皇宫，也不知在对谁轻声诉说，“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夜。”
咸阳宫偏殿里，小负沐了浴，更了衣，一脸畅快的推开门，发现项羽还站在门口守着。
“怎么还没走？难不成你真要向我赔礼道歉？！”
话一出口，来不及收回。小负有些懊恼。
她想不明白，与这人才算初识，为何每次面对这个给她难堪的人，她总是会很放松，很放松地说出一些调侃的话。
“难得遇上神算莫大师，此等良机，怎么也得求上一算。”
轻快而又卖乖的语调，从项羽那总令人感觉刚硬的脸庞下冒出，有些滑稽。
强忍下笑意，小负果真仔细观察起他来。只是没过多久，她眼底划过一分惊诧，随即浮上几许遗憾。
“怎么了？”项羽注意到了她的变化，轻声询问。
抛开心里不祥的推测，小负认为一切都还未有定数，当下扯出一抹微笑，“印堂命宫光明如镜，天庭下官禄宫端正丰隆……将军根基雄厚，他日必将建功立业，有一番大作为……”
她走上前拉过项羽的大掌，轻轻划下一个“王”字。
项羽感受掌心掠过的痕迹，眼睛一亮，脱口而出，“当真？”
“大有可能。”
显然是对答案的大失所望，项羽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不甘心地追问，“相师不都以铁口直断为高明，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如此得模糊？”
小负今日被他折腾一番，虽然知晓他是为了搭救自己，但他在堂上所言，的确在理。她确实还没有资格相算如他这般的人物。
只是现下这个在朝堂上还质疑她相算能力的人，竟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抛却了白日里的威严自信，时而喜悦，时而失落，透着十足的孩童气。
“相师也是人，不是神仙。相由心生，相亦随心而变，此时的相，与彼时的相并不相同。而所谓命数之说，命虽定，但数却会改变。是以有大相者，也需依正道而行，方能成就大道，建立大业。”
项羽收起不甘的心绪，凝重地低头沉思起来。
看到这一切，小负欣慰地笑了笑，斟酌了许久，才带上几分劝诱的语气缓缓开口，“将军如能善听人言，不轻易托大，则大业可成。”
项羽猝然抬头，意识到小负的欲言又止，正想追问，却在看到远处走来的赵高时而放弃。只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一次简单的放弃，却成就，不，是毁了他的一生。
赵高走近，并未道明来意，只是盯着小负来回打量。
“赵大人此来有何事？”项羽不耐出声。
赵高没有理会他，径自看着小负，幽森森地问道：“莫大师，你我之前可曾相识？”
初次遭遇，小负便瞧出此人城府极深，只是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他。这人竟是如此的机警，难缠异常。
脸上镇静，她的心里却已如同打鼓一般，正自寻思应对，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耳内。
“赵大人，原来你在这里。”
一如既往的戏谑，曲逆慢悠悠地晃过来。
瞬息间，空气中仿似有一道冷光刺过，赵高侧眼看向他，不冷不热地说着，“在下前阵玉宇坛拜访却寻不着高人踪迹，不想却在此处遇上曲阁主。”
“曲逆生性散漫，前阵恰巧游历在外，错失了赵大人的教诲。这不，自行前来请罪。”即使是在作揖，曲逆也浑身透着一股慵懒。
“不敢当，曲阁主大驾，赵高自知无能请动。只不知阁主将如何向陛下交代博弈大局之事？”
曲逆笑着摊了摊手，毫不在意地答道：“不劳费心，不才刚从陛下那来。倒是大人，陛下正要寻你。”
“此话当真？！”说起帝王，赵高脸上的煞气立消，带着几分紧张匆匆离开。临走前留下一番话，“此来是奉华夫人之命，邀莫大师前去一聚，请大师静候片刻，稍后会有人前来迎你前往。”
小负默然，低头看着地上杂乱无章，蜿蜒不知去向何处的脚印，心绪百转。此番进宫激起的波澜令她始料未及，短短时间，她就惹来了多方关注，且不知之后还会有几许波折。
“今日你欠我个人情。”轻飘的声音响起，满含笑意。
循着声音，小负静了静神，淡淡地看向兀自笑颜的曲逆，静等他的下一句。
“真沉得住气。”曲逆耸耸肩，无奈抱怨一声，凑上前，在她耳边轻抛数语，立时惊怔了小负。
“从你们到咸阳那刻起，一举一动皆在我的掌握中。没想到当日客舍里不凡的执子少女，却有着更为不凡的身世。实在是有趣之极。”
曲逆退开几步，饶有兴味地收下了小负顷刻间所有的精彩表情，转身前瞥了眼站在一旁的项羽，笑意深长的挥挥手，丢下一声，“暂时欠着，以后再还。”飘然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