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珞，让我来吧。”
“没关系，我不累……。”殷珞摇头。
病床上的靳老爷睁开眼。“你去休息吧，我和你娘有话说……。”
“那我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殷珞把位置让给林菁。
“不用了，沈嫂在……你去休息吧。”林菁心疼地看着她。“都熬出黑眼圈了”
殷珞走出房间，小心地把门关上，一边活动着脖子一边准备去后花园活动一下，去未料正好遇到下楼的吴氏。
“大娘——。”殷珞低头打招呼。“舅母……。”
吴氏鼻子里哼了一声，几乎是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经过，倒是跟在她身后的唐氏朝她笑了笑，可是那个笑容……。殷珞知道吴氏看不上二房的人，对她这个末落的“大小姐”更是看不上，不过刚才吴氏的那个表情用“鄙视”这个词形容都不过分，还有唐氏那个颇有几分深意的笑容也让她觉得哪里怪怪的。
“小珞……最近你辛苦了。”靳云杉也跟着下楼。
还以为靳云杉会在商行，看到他出现让殷珞有几分意外，只是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辛苦的。”殷珞笑笑。“对了……等一下我可以去看玉文吗？”
“没问题，不过他这会儿还在睡觉，恐怕得等一会儿了。”
“好我知道了……。”
“云杉，还不走吗？”一句冰冷的话打断了他们。
靳云杉歉意地笑笑，“我要陪她们出去，就不和你聊了。”
吴氏冷冷看着殷珞，似乎对靳云杉和殷珞说话很不满，目送几个人上了门口停放的车，殷珞心里突然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殷珞当然不知道吴氏为何会那样看着她，从吴烽那里知道靳老爷对林菁的偏心后，吴氏心里的怒气已经很难压地住了。今天上午靳云杉告诉吴氏，说欧阳律师那里有靳老爷的遗嘱后，她就决定亲自去找欧阳律师，她必须要亲眼看到那份遗嘱才行。
没想到吴氏会亲自前来，欧阳律师知道遗嘱的事情对方已经知道了，他只好镇定的先接待吴氏几人。
“欧阳律师，开门见山好了……我是来看遗嘱的。”
“靳夫人，按照规矩在靳老爷去世前，我是不能把遗嘱给任何除他以外的人看的。”
吴氏冷笑，“你的那个什么规矩和我无关，我今天必须要看到遗嘱。”
“……希望你别让我为难，这事要传出去，我在这行会做不下去的。”
“欧阳律师……你觉得你拒绝我娘，你在这行就能做下去吗？”靳云杉一脸冷漠地说。
“话虽然是这样说，我还是要遵守我的职业操守，况且在靳老爷去世前他仍然可以更改遗嘱。”
欧阳律师的这番话并没有打动眼前几个人，吴氏不动声色地看了靳云杉一眼，后者点点头朝欧阳律师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
“我一直恨佩服欧阳律师的为人，妻子生病卧床多年一直悉心照顾，……不过我想她应该不知道你有个私生子吧？”靳云杉难掩脸上的得意。“也是，估计没人会相信欧阳大律师会有私生子。”
欧阳律师沉下脸，“看来云杉少爷对我很了解。”
“了解谈不上，只不过恰巧知道点事罢了，……而且我还知道这个孩子现在在哪个学校就读，他班上的老师和我还挺熟的呢。”靳云杉用手摸着下巴。
“……为了一份遗嘱至于要这样吗？”
“当然至于，我要确保靳家的财产不落在旁人手里。”吴氏突然插话。“尤其是那个只认钱财的贱人手里。”
吴氏发狠地话让欧阳律师微微皱眉，他不是不知道靳家大房和二房之前的矛盾，只是没想到会如此的严重。
“我知道了。”欧阳律师叹口气道
“小珞啊……。”
听到靳老爷叫自己，殷珞立即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把水递给靳老爷。
“爹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靳老爷摆摆手。“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按照靳老爷的示意，殷珞将房门关上，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和云贤、云珉的事，我知道是我们靳家对不起你。”
“爹——？”
“你听我说，……有些事我不是不清楚，而是很无奈，毕竟我要事事以靳家为先。”
殷珞轻轻点头，“爹说的我都懂。”
“你就是太懂事了，让我看着心疼。”靳老爷起身靠在床头。“眼下我担心的是我过世后的事。”
“爹……你别想那么多。”殷珞红了眼圈。
“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我也清楚我自己个的身体，……依照我对你大娘的了解，我走后她一定会把矛头指向你娘，虽然我有做一些准备，可是有些事却不能不小心……，尤其是云珉……他年轻易冲动，这让我很担心。”
“云珉这半年来变成熟很多。”
“那是因为你的功劳，我知道你有帮云珉，爹很高兴……他有你这样的贤内助。”
“爹过奖了——。”
“不是过奖是心里话……，我让云珉进家里的商行，可是我担心云杉会想方设法排挤他，云杉最听她娘的话……所以以后你还要多帮着云珉。”
“我记住了爹。”
“还有你娘那里，……从你进靳家起你们就相处的和亲母女一样，你娘那个人表面看起来坚强，其实内心很脆弱，前段时间我原打算帮她找亲人，却没想到那夫妻俩已经双双过世了……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她……。”靳老爷露出痛苦的表情。
殷珞想起有段时间林菁精神状态不好，听靳云霜说睡觉得靠吃药，那时候以为是因为担心靳老爷的身体，现在才知道是另有隐情。
“你娘的娘家人都没了，她就剩你们这些孩子了……尤其是你，她一向把你当成女儿，我走后就拜托你了……。”
靳老爷的嘱托让殷珞莫名的心慌，可能做的也只是给靳老爷端水，让他能够喘口气。
“我现在很担心我走后，家里会发生什么乱子……，虽然我已经做了预防，可是有些事毕竟是难以预料的。”靳老爷顿了顿继续道。“云贤两口子短时间内回不来，这之后就要辛苦你了，……一定要多安抚你娘，要多帮云珉别让他行事冲动。”
“爹说的这些我都记住了。”
“记住了就好，还有……白管家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多请教他就可以了。”
“好——我会记得。”
靳老爷喘口气，“身体不行了，说会话都没力气……我躺会儿。”
殷珞立即起身帮靳老爷躺好，给他盖好被子以后，看着已经消瘦到不成人形的靳老爷，殷珞的眼睛就忍不住湿润。
靳老爷的那番话让殷珞隐隐感觉有几分异样，仔细想想总觉得靳老爷似乎知道什么，而且靳老爷的担心其实也一直是她的担心。对于现代看过N部家庭戏的殷珞来说，靳家的矛盾冲突远胜于影视剧，如果靳老爷都意识到他过世后家里会乱，那可能实际发生的混乱会超出想象。
思来想去之后，殷珞决定找靳云霜聊聊，眼下靳云珉忙着做事，林菁忙着照顾靳老爷，能帮她分担的也只有靳云霜了。在靳云霜看望过靳老爷之后，殷珞示意她跟自己去房间里。
“有些话我必须要和说。”
“怎么了？”靳云霜一脸担忧。
殷珞简单的叙述了几天前靳老爷的那番话。“之后我仔细琢磨过了，我觉得爹一定是发现大娘做了什么，或者大哥的什么行为引起了爹的怀疑，否则不会莫名和我说了那样的话。”
“确实有点奇怪，……而且刚才爹把世杰留下，看样子是有事要说。”
“大娘能做什么呢……，总不会是要把我们赶出去吧？”殷珞皱起眉。
“以我对大娘的了解，这还真不好说……不过她是个要面子的人，应该做不出来。”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殷珞想起自己之前的推断。“如果大娘把爹的遗嘱改了呢？”
靳云霜仔细想想后摇头，“爹在生意上很开放，愿意接受新事物，不过在一些方面他依然是保守的，就算遗嘱爹会交给律师一份，也肯定在别的地方也备了一份。”
“我知道了……就算改也没用。”
“再说改遗嘱这种事大娘可能不屑做，可是如果大娘真的看过了爹的遗嘱，就难说她不会有别的打算了。”
“什么意思？“
“想也知道依照爹的性格，遗嘱对两房肯定都是公平的，只是爹的这种公平在大娘看来就是‘不公平’了，大娘一向认为二房的我们不配和大房的人平起平坐，爹的遗嘱在她眼里根本就是偏心。”靳云霜叹口气说。
“不能改遗嘱，又嫌遗嘱不公平，难道大娘……会置遗嘱不顾？”
靳云霜摇头，“不知道……不过也很难说，大娘的脾气你也知道。
一句话让殷珞沉默，她似乎已经看到靳老爷过世后，靳家将要掀起的“腥风血雨”，只是但愿到时候不要骨肉相残才好，想起在现代看过的那些影视剧，殷珞突然觉得背上传来一丝凉意。
靳老爷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有的时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林菁已经完全顾不上其它事，心思完全放在照顾靳老爷身上，人累瘦了一大圈。吴氏也从每天一次探望，变成一天两次探望，只是每次都只坐半个小时，而且房间里只有她和靳老爷。
陪林菁吃过午饭，殷珞来到后花园散步，这段时间一直惦记着靳老爷的病，以及关于遗嘱的事，心情总是觉得烦闷。走到花园角落时，殷珞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因为觉得听人墙角不合适，殷珞打算离开一句话却恰好飘进耳朵。
“……已经三个月了，你在怎么遮也开始显怀了，怎么可能瞒的过去？”
殷珞下意识地放慢脚步，说话的声音应该是言秋，很快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那我该怎么办？少奶奶会打死我的……。”
秀香？难道她怀的是……。殷珞正在疑惑时，言秋从树丛后走出，看到眼前的人是殷珞明显的松了口气。
“三少奶奶——。”
“你怎么在这里？”
言秋刚准备开口解释，秀香从她身后走出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殷珞。顺着视线向下看，秀香用手捂住的小腹确实已经微微隆起了，殷珞也注意到秀香身上的旗袍比往常大了一号。
“三少奶奶……，求三少奶奶救我——。”秀香突然跪了下来。
“别跪，小心你的身子……。”殷珞扶起秀香。“趁这会儿是午休时间，你们和我去屋里说吧。”
秀香和言秋相视一眼，然后点点头跟在殷珞身后回到主屋，进了房间之后秀香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门口，殷珞知道她是担心隔墙有耳。
“有话就说吧，别哭了。”殷珞递给秀香一杯茶。
“几个月前，大少爷在外面应酬后回家……我端醒酒汤给他喝，等他喝完把碗收了，可是……可是大少爷却把我拽倒了，而且、而且还捂上我的嘴……。”秀香握着茶杯的手不停抖。
“这件事……大少奶奶不知道么？”
秀香摇头，“大少爷喝醉如果回来的晚，一般会睡客房……大少奶奶不给他开门的。”
“那你怀孕的事大少奶奶也不知道？”
“不知道……她以为我只是长胖了。”
殷珞低头琢磨秀香的话，依照她对秀香的了解，如果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早就爬上靳云杉的床了，况且他们夫妻貌合神离很久了，秀香有的是机会趁虚而入。那么说就是靳云杉酒后乱性了？可是殷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你怀孕的事大少爷知道吗？”
秀香红着眼圈说：“那天……发生的突然，事后我马上就、就整理了离开，……大少爷应该是不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把孩子打了——。”秀香低声说。
“这可使不得……。”言秋突然插嘴。“打孩子是要遭天谴的。”
殷珞理解言秋的意思，这个年代和现代不同，女子未婚先孕如果把孩子打了，受到的道德谴责可能远大于她未婚先孕。
“你真的不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殷珞再一次问。
秀香迟疑后重重地点头。“不能生下来，否则我在这个家肯定呆不下去，到时候怎么养活孩子……。”
听秀香这么一说，表示反对的言秋也无话可说了，她也清楚作为弱女子，未婚先孕又没有工作下场会有多么的惨。想到这里言秋求助地看向殷珞，明白她心里矛盾的想法，殷珞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
“那我想知道你自己打算怎么把孩子打了？”
“……就是吃这个。”秀香拿出一瓶药。
看着药瓶上的文字，殷珞皱起眉，这种药效力大，对人伤害也大，况且万一服了药反而造成大出血……。
“这样吧，我想法陪你去医院。”
听到殷珞这么说，秀香和言秋惊讶地瞪大眼睛，一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反应。
“我正好最近肠胃不舒服想去医院，……顺便去见见我爹的主治医生。”殷珞解释道。
“可是，可是……大少奶奶怎么可能同意我，陪三少奶奶去医院……。”
殷珞看向言秋，“这件事恐怕就要委屈言秋了。”
第二天着急给靳老爷端药的言秋扭伤了脚，几天后殷珞去找夏温仪请她让秀香陪她去医院。
“如果你是想要借口去医院，陪秀香去把孩子打了，我是不会同意的。”
殷珞一时惊呆，“你……知道？”
“因为我在醒酒汤了做了手脚。”夏温仪一副坦然地表情。“而且秀香怀孕我早就看出来了，只是装不知道而已。”
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殷珞呆呆看着夏温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好。
“想知道原因？那就坐下吧。”夏温仪显得很平静。
殷珞知道事到如今她只能按照夏温仪说的去做，她在沙发上坐下，夏温仪坐在一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
“我和你大哥之间早就没感情了，他在外面有女人我都知道，毕竟当初是我家非要让我嫁到靳家来的，所以……本来我就打算忍了，毕竟已经是夫妻了，可是自从他开始怀疑玉文不是他亲生的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之间不可能再走下去了。”
夏温仪的话让殷珞吃惊不小，难道靳云杉一直都在怀疑夏温仪，可是……。
“玉文当然是他的亲生骨肉，我也没给他靳云杉戴绿帽子，不过……那是之前的事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夏温仪开门见山地说。
殷珞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大嫂你……这又是何必呢。”
“当然是因为我不甘心了，在外面有女人我忍了，想娶二房我也忍了，可是不认儿子还想找人取代我的位置，我绝对不能忍。”
“这样做好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已经不怕别人的眼光了，是他靳云杉负我在先的。”夏温仪眼神发狠。“我不能就让他轻易就把我打发了，我一定要让他后悔这么对我。”
“那为什么要在醒酒汤里下药？”殷珞追问。
“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瞒你了，我的目的就是要让他后悔，后悔他这么多年来对我的辜负，反正他迟早会提出离婚，……我会要到玉文的抚养权，也会让他知道什么骨肉分离。”
“我不明白……。”
夏温仪冷笑，“我已经让我娘给秀香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我爹厂里的，秀香以后就在我娘家做事了。”
殷珞琢磨着夏温仪的话，渐渐明白她的意思。
“你打算以这个孩子为要挟，换你对玉文的抚养权？”
“就是这样……靳云杉只是怀疑玉文不是他亲生的，到时候肯定会听我婆婆的话留下玉文，到时候我就会用秀香的孩子作为强迫，让他放弃玉文。”
“大嫂——一定要这么做吗？”
“我之所以给你说这些，是相信你嘴严不会告诉别人，也是因为我想你知道靳云杉有多可怕。”夏温仪答非所问。
“大哥只是性子冷淡了些……。”
“殷珞，你别天真了，靳云杉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而且我知道他已经知道我外面有人的事了。”
殷珞瞪大眼睛，“你说大哥他知道了？”
“可是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借此和我提出离婚么？”殷珞摇头，夏温仪露出一抹冷笑。“他现在的心思全在怎么帮我婆婆对付你们了，……这样也好，让我有时间准备。”
好不容易才消化了听到的消息，殷珞忽然意识到夏温仪是故意让她知道这些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已经和靳云杉恩断义绝了，和这个靳家也不想再有任何瓜葛，不过我对你的印象一直不错，坦白这些也是为了提醒你，多防着点大房的人，现在爹的病越来越重，难说他们不会做什么出来。”夏温仪似乎看出殷珞的心事。
“为什么一家人会变成这样？”殷珞喃喃地说。
“你太天真了，我那个婆婆一向视你们二房为眼中钉，爹偏又要让云珉进靳家的商行，对她而言这就相当于二房的你们要强靳家的生意，她怎么可能能接受？大房的人可都是听她的话。”
殷珞没法否认夏温仪说的很有道理，这也让她觉得更是烦躁。
“反正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就算你阻止我也不会停止的。”夏温仪最后表态。“秀香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我知道我拦不了你，但我希望你真的给秀香找个好人家。”
“虽然秀香做我婆婆的耳线，可她毕竟陪我这么久，也是有感情的……我不会亏待她。”
这一点殷珞相信夏温仪。“既然大嫂已经决定了，那我也就不好干预什么了。”
“小珞……我现在还是你大嫂，所以我再提醒你一句，千万小心提防大房尤其是靳云杉。”
比看过的影视剧还要复杂的现实让殷珞无奈，她清楚她扭转不了夏温仪的决定，也知道很多事自己根本是力不从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替林菁和靳云珉分担，时刻提防吴氏的举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