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我在这里不可能久留了，眼下形势就是如此。”
“所以？有话就直说吧。”靳云贤面无表情道。
欧阳律摊摊手，把事情的经过简述了一番，原来他最近和手下发现了几个可疑人物，因为自身身份的缘故，就和保安队长协作调查，初步猜测可疑人物是从北方来的赤色分子，而来此地的目的是购置一批药品。
“采购都是创伤类的药，是前线很急需的那种，市场上的价格已经很高了，黑市的价格更是惊人。”
“既然是这样，为何姐夫你自己不去告发呢？”
欧阳律嘿嘿笑道：“你清楚我的身份，在这种敏感时期我的正式身份都被隐藏了，所以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你打算让我揭发他们的身份？”靳云贤皱起眉。“你应该知道我负责的工作于此无关吧？又何来的立功之说？”
“不、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打算是在他们买好药之后才抓他们，然后那批药就落在我们手上了，你可以因为这批被查抄的药立功，然后我会偷梁换柱把这批药弄走，得到的钱我们三个人一起分。”欧阳律侃侃而谈。
“就算我帮忙扣下药品好了，你把药品转移出去倒卖了，对我来说岂不是毫无意义？”
“怎么会是毫无意义呢？我的办法既能让你立功，又能让人不会发现药品消失，绝对是两全其美的良策。”
“姐夫你这么看得起我，让我真是的好感动，不过……。”靳云贤话锋一转。“我觉得这种好事不适合我，姐夫你还是另找高人吧。”
欧阳律收起笑容。“云贤，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件事你又立功又得钱，上哪里找这么好的事去？”
“的确是好事，不过我还是那句话，我觉得这种事不适合我来做。”
“……你和百乐门的某位小姐关系不错啊，你猜如果秦小姐知道你喜欢上了一位舞小姐会怎么样？”
“姐夫——你真的是不了解女人，悦儿和我可是爱人关系，你觉得她是相信你还是我？”靳云贤对欧阳律的威胁丝毫不在意。
“那可不一定，悦儿本来就对你不放心，知道了肯定会怀疑，……如果我把你中意的那位女子的身份告诉她，你猜秦小姐会不会闹上门去？我想以她的脾气多半会让那位在此地混不下去吧。”欧阳律不紧不慢地说。
靳云贤恨不得用眼睛在欧阳律身上挖两个洞，虽然他知道欧阳律肯定还不知道那个舞小姐就是殷珞，但是欧阳律刚才的威胁也绝不是说说而已，他一定会想法调查殷珞，到时候的麻烦可不是轻易解决得了的。
“一家人何必要这么说话呢？姐夫都这么说了，那我也确实不好拒绝，请姐夫说说具体情况吧。”
“这才对嘛，不愧是我的好弟弟。”
忍着仿佛是吞了苍蝇般的恶心感觉，靳云贤耐着性子听完了欧阳律的计划，送欧阳律离开后的靳云贤盘算怎么利用这次机会做点什么，如果能借机除掉欧阳律可是再好不过了。
靳云贤找到和晓月关系紧密的同事，托他带话给晓月告诉晓月他要和若雨见一面，对方只当他是对若雨有了好感，一口答应靳云贤请求。在等消息的期间，靳云贤盘算着怎么展开一箭双雕的计划。
“靳云贤……。”同事推门进来。“这个是给你的。”
靳云贤接过纸条道谢，同事识趣的离开他的办公室，独自在办公室的靳云贤打开字条。
“明天中午，上次见面的餐厅”后面的署名是若雨，靳云贤知道这是殷珞采取的障眼法。
晚饭后岳姐来到殷珞的房间，见到晓月也在房间里，转身打发了身边的丫头将门关好。
“岳姐，有什么事吗？”殷珞好奇地问。
“我今天接到一个消息，是关于欧阳律的。”
晓月给岳姐倒茶。“是关于什么的？”
“是个很可靠的消息，他盯上了从北边过来的几个人，那些人是来这边买药的，估计他会把那几个人送交官方，然后把那批药私吞了。”
“北方来的人？”晓月一脸茫然。
“就是所谓的赤色分子啊，现在虽说在什么联合，实际上两方关系并不好。”岳姐解释道。
“也就是说他打算一箭双雕了？”殷珞领悟了岳姐的意思。“既把人抓了立功，又可以把那些药品倒卖了赚钱？”
岳姐摇头，“人抓不抓我倒是不知道，你知道的他的身份很特殊，但那批药品他肯定不会放过。”
当初欧阳律是以所谓特使身份回国的，之前还有机会嚣张，但随着战事越来越吃紧，他在这里的地位也变的越发的尴尬，就不得不夹紧尾巴。
“岳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殷珞推测道。
岳姐点头，“他要倒卖的药品可是市场上的稀缺货，黑市上的价格更是高的惊人，所以如果因为这批药出现黑吃黑之类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可他毕竟顶着特使的身份，这样做真的会没问题吗？”晓月疑虑地问。
“那不过是空名号，据我所知跟在他身边的只剩一个是日本人了，反正他起到的作用又不大。”
“但是让官方出面解决他也不是没有可能性。”
“小珞姐……你该不是打算向官方告密什么的吧？”
殷珞摇头，“我的意思是，万一黑吃黑的计划行不通，或者引起官方注意，对我们岂不是不利？但如果让官方觉得留他也是多余，那不就多了一个可能性，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这么说你打算了？”岳姐眼睛亮起。
“只是有个大致的想法而已，要怎么做……我恐怕得和云贤联系。”
“云贤？他的身份怕是不合适吧？”对殷珞话岳姐表示不解。
“我的之所以来这里的目的就是带云贤离开，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好，我都要带他一起走。”殷珞咬咬嘴唇。“或许欧阳律这件事是个最好的机会，就算让云贤因为欧阳律被迫离开我都接受。”
岳姐叹口气，“你的痴情我理解，不过你还是要和云贤商量过，别因为没考虑周全弄巧成拙。”
“放心吧，岳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小珞姐你千万别客气。”
“欧阳律的事也要算我一份。”
殷珞看着两人。“到时候肯定需要你们帮忙的。”
走廊里的时钟敲响，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殷珞坐在桌前丝毫没打算去睡的意思，窗口传来一阵异响，殷珞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严世昆一脸笑容地仰头看着他。殷珞朝他点点头从窗前让开，严世昆谨慎的观察一番周围后，徒手朝窗户爬上去。
“我收到你留下的讯息，不过有事情耽误了。”严世昆跳下窗台。
“没关系……我晚点睡也不要紧的。”
严世昆反手关好窗户。“找我有什么事吗？”
上一次严世昆留下了联系他的方式，今天下午殷珞借出门逛街的机会，按照严世昆交待的方式给他留下今晚见面的讯息。
“我听说了一个消息，你和你的那些朋友是不是在弄药？”
严世昆停下倒茶，“你从哪里听说的？”
“岳姐告诉我，欧阳律发现有人在收购药品，引起了他的怀疑，他推测是北方来的人。”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世昆，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的确是我们在收购药品，……果然还是引起了注意。”严世昆眉头紧锁。
“你们买的药品是那种容易引起注意的，就算再小心也难免不会出问题。”
“反正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把这批药送走。”
“怎么送？蛮干的话只会起反作用。”
严世昆沉默片刻，“当然不会蛮干，这批药可是事关重要。”
“我有个想法，今晚找你来就是为此而来的。”
“当然好了，我洗耳恭听。”严世昆表情认真地说。
“我的打算是借这件事，除掉欧阳律，带云贤和我们一起离开，当然……药的事就全权交给你了。”
“这恐怕没那么简单吧？非要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吗？”
“现在空袭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战事再这么发展下去，我们想要脱身就难了。”
“所以你打算速战速决？”
“这是最上策的办法，……但想也知道不容易。”殷珞苦笑。
“告诉我你的想法，两个人想主意好过一个人钻牛角尖。”
听到严世昆这么说，殷珞露出笑容，她知道严世昆会全心全意地帮他，这让她感动也觉得愧疚。
“世昆，你总是对我这么好，让我都不知道怎么回报你才好。”
严世昆轻笑，“你这么说难道不觉得见外吗？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对，是一家人。”殷珞回以微笑。
中午靳云贤走进约好见面的餐馆，装作是独自来吃饭的样子点了菜，就在小二开始上菜的时候，身穿一身旗袍的殷珞走进餐馆，环顾一圈后径直走到靳云贤面前。
“靳先生……？怎么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饭。”
“是若雨小姐啊。”殷珞起身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我是去裁缝铺拿衣服的，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吃饭呢？”
“外出公干，办完事就到午饭时间了，所以只好一个人来吃饭了，……若雨小姐如果不介意一起坐下来吃吧。”靳云贤做出邀请的动作。
殷珞笑吟吟地坐下。“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
“小二，添一副碗筷。”靳云贤也坐下。“要再点什么菜吗？”
“不用了，我胃口很小的。”
在周围人眼里他们不过是恰好遇到的熟人，所以没人在意两个人，殷珞和靳云贤对视一眼，知道刚才那出戏唱对了。
“欧阳律来找我了，就在昨天。”靳云贤用最小的声音说。
“该不是因为药品的是吧？”
“你怎么知道？”靳云贤借吃菜掩饰住惊讶。
“我从岳姐那里得到的消息。”
“饭后我们好好聊聊这件事吧，我有个计划想要告诉你。”
“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午饭后靳云贤送殷珞回去，不过为了方便谈事，他们选了一条需要绕远的路线。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殷珞点头，“我不仅知道这件事，还知道欧阳律盯上的人是谁。”
靳云贤放缓脚步。“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
“别停下来……。”殷珞小心地看着周围。“这件事和世昆有关系。”
“我不明白，为什么？”
“说来话长……，但他似乎很早就和那些人有来往了，按照他的说法他还不是他们的一员，不过也算是编外成员了吧。”殷珞尽可能简单的解释。
“……真的是没想到，我们俩居然走上不道路了。”靳云贤难掩心里的震惊。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一点，但是我不希望你们因此反目成仇。”
靳云贤苦笑，“好歹眼下双方正在联合抗日。”
“可你们必定分属两派。”
“小珞……你很在意吗？”靳云贤停下脚步。“如果我和世昆对立，你会很在意吗？”
“我……。”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打断了殷珞的话，听到熟悉的空袭警报，靳云贤不顾一切的一把搂住殷珞，将她护在自己怀里，然后和街上的人一起朝最近的防空洞跑去。
两人躲进的是一个规模不小的防空洞，但因为进来的人很多，且都是惊慌失措地乱跑，靳云贤把殷珞牢牢护在胸前，避免她被跑进来的人群撞倒，在找到合适的位置后，靳云贤把殷珞圈在自己和防空洞的墙壁之间，用自己的身体做她的屏障。
“已经没事了。”
人群的骚动逐渐停下来，外面开始传来爆炸的声音，防空洞里几乎没人说话，大家都一脸恐慌地听着外面的声音。
“其实你应该知道刚才问题的答案。”殷珞轻声地说。
靳云贤没有看她。“我不该这么问你的，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世昆会成为那边的人。”
“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之间不会对立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靳云贤低头看向殷珞。“所谓联合不过是个幌子，这一点我在后方都很清楚。”
“怎么都好，至少你们现在是有同一个目标的。”
“你是说欧阳律？”
“欧阳律是我们最大的绊脚石，既然有这次难得的机会，我想不借着机会岂不是很可惜。”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世昆联手，借这次机会除掉欧阳律？”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我想如果计划的好，我们也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这里。”
殷珞后半句话让靳云贤沉默，她知道靳云贤在想什么。
“我是说过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可是……说心里话，我不希望你上战场，理由你很清楚。”殷珞渐渐红了眼圈。
“我知道——，我知道……我总是让你担心。”靳云贤将下巴放在殷珞头顶。“对不起——。”
“我不该这么自私的，该道歉的人是我……。”
“小珞，别说了——。”靳云贤痛苦的眉头皱紧。
“你听我说完，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说第二次了。”殷珞抓着靳云贤的衣服转移心里的难过。“如果你还是希望上战场，那我就在这里陪你，你去哪里打仗我就跟到哪里，我不要再和你……。”
“别说了，小珞……求你别说了。”靳云贤也眼角湿润。
外面的爆炸声逐渐平息，直到彻底安静下来，防空洞里开始有人站起，但是没有人敢贸然出去。
“警报解除，警报解除——。”外面出来喊声。
听到喊声后防空洞的人开始骚动起来，人们开始往防空洞外走去，为了避免殷珞摔倒，靳云贤依然将她护在自己怀里。
“我想你和世昆见一面。”殷珞边走边说。
“知道了，我会安排的，到时候通知你。”
两人顺着人流走到防空洞外，附近街道有着火的建筑物，看到地上躺着的尸体，靳云贤用手遮住殷珞的眼睛。
“别往那边看，我们走这边。”
殷珞敏锐地察觉有人盯着自己，担心对方是欧阳律，殷珞装作弯腰提鞋子朝视线的方向看去。
“怎么了？”靳云贤还不知情。
“没什么……。”殷珞站起身。“我们走吧。”
那个身影高挑的女子，应该就是秦悦儿了，殷珞确信自己的第六感不会有错，因为那个女子眼里透出的讯息，是恨不得把她生吞了的视线，不过殷珞没打算告诉靳云贤，有些事不需要靳云贤出面，况且如果那个人确实是秦悦儿，想必她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和靳云贤约好见面的事，殷珞没有让靳云贤走回去，而是盯着他上了黄包车。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殷珞嘱咐道。
靳云贤摸摸她的头。“我知道……照顾好自己。”
目送拉着靳云贤的车离开，殷珞刚要转身随即又停下脚步，她注意到有人朝自己走过来。
“等一下——。”
殷珞站定，是秦悦儿。
“我问你，你是这里的人吗？”秦悦儿口气不善的问。
“我是百乐门的人，不知姑娘有什么事吗？”
“什么姑娘？真是土气。”秦悦儿嫌弃地说。“叫我秦小姐，……你和靳云贤认识？”
“你是说靳长官啊，认识啊——。”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秦悦儿盛气临人地问。
殷珞轻笑，“你应该就是靳长官的未婚妻吧？”
“算你聪明，和我走吧……我要和你聊聊。”
“那就在对面好了，我还要做上班的准备。”
听到殷珞这么说，秦悦儿一脸不屑地打量她一番，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哼。
“长的还算过得去，居然如此堕落……。”
“这是我的工作而已。”殷珞依然淡定。“我们走吧。”
没想到主动权轻易转到殷珞一边，秦悦儿的脸上掩饰不住不悦，殷珞看在眼里确信这个对手并不难对付，两个人走进百乐门对面西餐厅，因为已经过了吃饭时间，餐厅里没什么人，秦悦儿叫过服务生给自己点了一杯咖啡。
“你要喝什么？”秦悦儿的语气满是挑衅。
“我也要咖啡，谢谢。”
殷珞何尝不知道秦悦儿的意思，她一定认为自己没喝过咖啡，甚至没来过西餐厅。侍应生很快把咖啡端上来，秦悦儿动作优雅的往咖啡里倒牛奶加糖，殷珞表情依然淡定，给自己的咖啡里加进少许牛奶。
“你和云贤是怎么认识的？”秦悦儿搅着咖啡问。
“我是百乐门的舞小姐，自然是在百乐门认识的。”
“看样子你是知道我的，为什么还要和他纠缠在一起？”
殷珞动作优雅地喝口咖啡。“我想秦小姐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和靳长官纠缠什么，他来百乐门就是我的客人，在路上遇到就算是熟人仅此而已。”
“可是我今天看到你们从一个防空洞里出来。”秦悦儿的情绪开始激动。
“只是正好遇到，因为空袭躲进同一个防空洞而已。”
秦悦儿死死盯着她。“可是我看到的是他搂着你出来，你打算怎么解释？”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防空洞人多，靳长官只是不希望我摔倒而已，秦小姐你有一个很绅士的未婚夫。”
“这和你没有关系！”秦悦儿自觉失态。“……我找你就是要告诉你，离我未婚夫远一点。”
“很抱歉……秦小姐，恕难从命。”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吗？”秦悦儿提高嗓门。
殷珞依然面带笑容。“非分之想肯定没有，只不过我是百乐门的舞娘，除非你的未婚夫不光临我这里，他如果要来我就必须接待他。”
“我……说的是外面，除了百乐门。”
“这一点秦小姐也是为难我了，这在百乐门之外，就算我不和靳长官打招呼，总不能拦着他和我打招呼吧？”殷珞的反问让秦悦儿变了脸。
“那你可以不理他啊，人家打招呼你就回应，真不愧是舞小姐。”秦悦儿试图扳回一城。
“别人打招呼我装作不知道，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不是吗？”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秦悦儿咬牙切地问。“你别从云贤身上捞到什么好处，更别痴心妄想他会为你赎身。”
“我说过了……不会对靳长官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秦小姐你找我说这些，不如管好你的未婚夫。”
“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