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让你知道这不是梦。”靳云贤笑着轻抬起殷珞的下巴。
江南小镇的月光下相爱的两个人紧紧拥吻。
短暂的休息过后靳云贤通过旧友帮忙，买到了前往目的地的火车票，总算是让殷珞不再会在路上受委屈。从火车站出来两个人直奔严世杰留在这里的公寓，一路上殷珞看着外面的街景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这里依然繁华如初呢……。”
江边各种西洋建筑，马路上闲逛的形形色色人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平静的表情，只是偶尔有站满警察的巡逻车经过，一切平静的仿佛战争与这里无关一般。
“这里有那么多外国人，或许是没有受到战火印象的缘故吧。”靳云贤接过殷珞的话。
两人在公寓里简单洗漱吃过东西后，靳云贤叮嘱殷珞吃药后睡一会儿，自己出门打听消息。
找到原来的旧关系并不难，但打听关于严世昆的消息就有难度了，靳云贤打听了一圈就得到一个消息，大约在一周前一家外国医院里出了事，有人说听到了枪声，但官方说解释是卫兵的枪不小心走火。
担心殷珞会担心，靳云贤决定先回去，就在离公寓还有两条街的距离，军人敏锐告诉他自己被人跟踪了。假装不知情的靳云贤借买报纸查看后方，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出于安全性考虑他决定多绕路回去。
在看到路对面的咖啡店的瞬间，靳云贤心思一动迈步走进咖啡店，径直在靠近窗口的位置坐下。进店之前靳云贤在马路对面观察过，咖啡店里没什么客人，除了一个看书的女子外，就是一对儿外国情侣。
“先生，请问点什么？”侍应生递上餐单。
“咖啡一杯，一份鸡蛋三明治。”
侍应生点头离开，正看着窗外的靳云贤被一个身影吸引，那个男人站在马路对面，卡其色的风衣竖着衣领看不清脸的模样，就在那个男人抬起头的同时，礼帽猫下的眼睛让靳云贤轻笑。
“怎么知道我们回来了？”
严世昆在对面坐下。“那家公寓是我哥名下的，如果有人回来我会马上知道。”
“要点什么？”
“和你一样好了。”
靳云贤叫过侍应生点餐，等侍应生端来咖啡和三明治后，他才收起笑脸严肃的看着严世昆。
“发生什么事了？”
“看来你听说了？”严世昆不紧不慢的喝着咖啡。
“本来不确定是否和你有关，……不过现在我可以确定了。”靳云贤示意严世昆的胳膊。“手受伤了吧？”
“一般的贯穿伤而已，只是不能包的看出有伤而已。”
“是啊，还好是左手。”
严世昆笑道：“我是不是得感谢子弹有眼？”
“你到这里安全吗？”靳云贤借喝咖啡看向窗外。
严世昆摸摸鼻子。“这里是领事馆区，而且身上有合法的身份，你放心好了。”
“世昆……和我们去香港吧？这里毕竟还是是非之地。”
“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严世昆收起笑脸。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想试一试有没有改变的可能。”靳云贤看着杯里的咖啡。“你应该知道小珞会很担心你。”
“所以我才没有一得到你们回来就马上出现。”严世昆叹口气。
“但你打算这样不见小珞了吗？……我们在这里不会待很久。”
严世昆何尝不明白靳云贤的意思，自己决定不和他们一起离开的决定殷珞还不知道，当初本来是打算在那边告别的，没想到自己因为任务来到这里，殷珞肯定会误以为他来是为了之后一起离开。
“其实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和她说……，这比和你坦白要难得多。”
靳云贤无奈地笑笑，“就算被她骂或者被她打，你也要坦白不是吗？说不定只有她能够说服你。”
“你了解我，不会因为任何改变决定。”严世昆苦笑着放下咖啡杯。“就算是小珞也是一样。”
“那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也不知道……。”
“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我在公寓里等你，……否则我就替你告诉小珞。”
严世昆耸肩，“看来我没的选了，不过出于安全考虑我只能晚上过去，毕竟你们还要在那里住一段时间的。”
“那你要当心。”靳云贤示意他的胳膊。“还有你的胳膊，小心被人注意到。”
“你也一样，回去的路上留意点。”
“放心，公寓里有保护措施。”靳云贤做个手势。
严世昆了然地点头。“我是很放心你，不过毕竟还有小珞在。”
“我知道……，我出来是打听消息的，等会儿回去要怎么和小珞说？”
“相信你已经准备好答案了。”严世昆站起身抬抬帽檐离开咖啡店。
叫过侍应生打包一份三明治，靳云贤才不紧不慢地离开咖啡馆，回到公寓里殷珞已经起床了，看到靳云贤手里拿着纸袋和牛奶立即跃起接过东西。
“哇，三明治……很久没吃了。”
“慢点吃。”
“怎么会突然想起买这个？”殷珞大口吃着三明治。“你不是出去打听消息了吗？”
靳云贤给自己倒杯水在殷珞对面坐下，看着殷珞孩子气的吃相边笑边酝酿要怎么说。
“是去打听消息了，不过打探到的不多，……听说出事的是一家医院，外国人开的医院，官方说法是卫兵的枪走火了。”
殷珞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只是这样？只是枪走火这么简单？那你的表情为什么那么严肃？”
“你的观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靳云贤笑了笑。“具体的情况很难打听，似乎消息被封锁了，不过关于枪走火是官方说法。”
“官方说法——？那就可能不是走火。”
“我的直觉应该和世昆他们有关，但是想要打听并不容易，我已经托了可靠的人了，明天晚上会给我准确的消息。”靳云贤说的滴水不漏。
“明天晚上才能知道啊？”殷珞难掩失望的表情。“那明天还要等一天。”
“正好可以用白天的时间做我们要做的事，你去电话局给香港家里通电话，我去看看去那边的船票。”
殷珞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
“想想明天就可以通过电话听到小雪的声音了，其它事就先放一边好不好？”
“只能这样了。”
第二天上午靳云贤送殷珞到电话局，排队打电话的队伍让殷珞差点想放弃，可是一想到已经几个月没有见面的小雪，就算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对此时的殷珞而言都是莫大的安慰。叮嘱殷珞通完电话等在电话局里等自己，靳云贤出门叫车直奔航运公司，船票的事对他们而言也是大事。
排了差不多两个多钟头，终于轮到殷珞通电话，但是时间却很有限，听说是因为线路的问题，殷珞拿起话筒心跳加快到几乎要破胸而出，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话筒。
“……喂，哪位啊？”
“云霜姐——。”殷珞的声音发着抖。“是我……我是殷珞。”
话筒那边静默片刻，“你说你是小珞？小珞——！天啊……。”
“是我，是我……云霜姐——。”殷珞终于落下泪来。
“太好了，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你们现在是已经平安了吗？”靳云霜的声音哽咽着。
“是啊，昨天到的，……就住在姐夫留的那个公寓里，你们都好吧……？”
“都好、我们都好……，你等等——。”话筒里传来靳云霜和身边人说话的声音。“去院子里告诉老夫人，就说有她的电话，……把小雪抱来。”
听到女儿的名字殷珞的眼泪就不断流下，走的时候小雪哭泣的样子深刻在她的记忆力，每次想起来都觉得胸口酸痛。趁着祖孙俩还没有进屋，靳云霜打听着殷珞和靳云贤的情况，殷珞尽可能的简单叙述了大概的过程，很快电话里传来林菁熟悉的声音。
“娘——是小珞的电话……。”
“真的吗——？”
殷珞隔着电话都能听出林菁语气里的惊喜，很快就话筒里就传来林菁激动的声音。
“小珞……是小珞吧？”
“娘……是我，你好吗？”
“好，我很好——，你和云贤在一起吗？”林菁急切地问。
“云贤去打听船票的事了，他说回头再电话给你们。”
“你们都好吧……顺利吗？有没有出什么事？”林菁问着就抽泣起来。“……你不知道我担心死你们了。”
“娘——，我知道……都知道，让你一直为我们担心，对不起……。”
“一家人就别说这样的话了，……对了小雪，小雪——快来和你娘说话……。”
听到话筒里传来小女孩哼哼唧唧的声音，殷珞捂住嘴眼泪不断的落下。
“快——对着这个喊娘……听话——。”
“……不要，小雪不要——。”话筒里终于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这不是小雪的娘……。”
“奶奶知道不是……，但是你可以听到她的声音啊。”
“这里面有娘的声音——？”
“你叫一叫看她会不会答应。”
“小雪……我是娘啊，听的到我声音吗？”殷珞忍不住开口。
“……我怎么知道你是我娘？姨娘说我娘出远门了。”
“我真的是你娘，我可以说出你的名字和出生的日子。”殷珞急切地说。
“那又怎么样……我又看不到你。”
一句话说的殷珞再次泪流满面，努力把呜咽声咽回去，她努力用轻柔地声音和女儿说话。
“这样好不好？我们在电话里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小孩子都是好奇的。
“小雪会数数了对不对？”
“嗯——奶奶教了1到10……。”
“那你就从今天开始，一天数一个数字，等你数到第二个10的时候，你就可以见到我了，”
“真的吗？……不能骗小雪哦。”
“你可以问奶奶和姨娘，娘从来不骗人的。”
话筒里沉默了片刻。“好吧，我就相信你，不能骗人哦……奶奶说骗人不是好孩子。”
“骗你，我就是小狗，好不好？”
“好……拉勾勾。”
“拉勾勾——。”
看着眼睛红肿的殷珞，靳云贤心疼的把她搂进怀里，殷珞转告严世杰告诉靳云贤的话，如果船票不好买就马上给他打电话。下午两个人去采购了一些物品，靳云贤提议晚上在公寓做饭吃，殷珞也觉得不想再吃外面的食物，两人又去采购一些食物才回到公寓。
时钟再次敲响的时候，靳云贤看一眼外面的天色，此时已经入夜华灯初上了，不知道严世昆什么时候过来，做晚饭的时候他故意多做了一点，想万一严世昆来说不定要吃，正想着敲门声就传来。
“这么晚会是谁啊？”殷珞放下书问道。
“我去看看，你别紧张。”
靳云贤走到门口，问一声“哪位”，门外传来熟悉的回应声，打开门严世昆和昨天的打扮差不多，只是卡其色的风衣换成了黑色。
“怎么样？安全吗？”靳云贤让他进屋。
严世昆点头，“没问题，我一路都很谨慎的。”
“云贤——谁来了？”
靳云贤示意身后，“你自己进去吧，你们俩好好谈一谈。”
“你打算丢下我一个人？”严世昆挑眉。
“这件事我可不干预，我也怕小珞发脾气。”
严世昆无奈地摸摸鼻子，把风衣脱了放在一边，深吸一口气朝书房走去，靳云贤从后面摘掉他的帽子，在沙发上坐下悠闲地看起报纸。
“云贤，到底是谁来了，怎么都没听到……。”殷珞从书里抬起头。“世昆——，怎么是你啊？”
“是不是吓到你了？”严世昆笑着看着她。
“怎么会吓到呢？是惊喜才对，……快坐啊。”
严世昆点头坐下。“你瘦了不少，路上没少遭罪吧？”
“还好……虽然路过战区，不过还都算顺利。”殷珞端详严世昆。“你也比之前瘦了很多，留着胡子和原来的形象差不少呢。”
“是么？我觉得留胡子让我很有男人味。”严世昆用手摸脸。
“是啊，可是一开口就露出本性了。”
严世昆被逗笑。“你说话依然不留情面。”
“对了，和我说说你来这里的事，云贤听说的医院里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你们猜对了，医院的事确实和我们有关。”
“那么枪声果然不是走火了？是不是有人受伤了？是你吗？”殷珞顿时激动起来。
“小珞……你先别激动，喂——你干吗摸我？”
不管严世昆的反对，殷珞伸手查看严世昆，在碰到他的左臂的时候，异样的手感和严世昆皱起的眉头，让殷珞顿时变了脸色。
“你果然受伤了……。”
“不是很重，已经做过处理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和欧阳律有关吗？”
“具体的情况我不能告诉你，只是我们的计划出了一点小意外，但已经基本没事了，欧阳律三天前已经被我们送到回日本的船上了。”
“是真的吗？都开枪了还是只是小意外？”
“情况是比较复杂，不过因为在外国人经营的医院，所以日本人也没有办法，调查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对我们的影响也不大。”严世昆表情诚恳地说。
殷珞依然怀疑，“你没有骗我吧？我可不要你为了我安心就骗我。”
“如果真的很危险，我怎么可能会到这里来？”
严世昆的反问让殷珞哑口无言，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安，可是又确实找不出有问题的地方，况且她还是信任严世昆的。
“别说我了，决定什么时候走了吗？”
“对了……正想要说这件事呢，云贤在买票如果难买会联络你哥帮忙，你那边呢？什么时候方便？会不会有时间上的冲突？”
严世昆摸摸鼻子，“我来其实也是和说这件事的，……我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你还有事要忙吗？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或者……。”
“小珞，我的意思是我不走了，要留在这里。”严世昆打断殷珞的话。“我知道这么说你一定会反对，但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会在这边帮他们负责情报方面的工作。”
“等一下——你是说你要留在这里，不和我们离开？”殷珞难以置信的重复一遍。
“是这样……，我已经决定了。”
呆呆看着严世昆，殷珞突然意识到什么站起身。
“云贤呢——？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直都瞒着我对不对？”
严世昆按住她的肩膀。“你听我说，这件事和云贤无关，是我让他瞒着你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我们走？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和云贤——？”
“你别激动，好好听我说好吗？”严世昆安抚殷珞坐下。“我留下的理由真的不是因为你们。”
有些呆愣地看着严世昆，听着他把和靳云贤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殷珞的眼圈还是越来越红，最后还是落下泪来。
“……我就是怕你哭，才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严世昆递上手绢。“你今天和家里通过电话了吧？刚才就看到你的眼睛是肿的，如果再哭真的会变金鱼的。”
殷珞边擦眼泪边瞪着严世昆。“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同意你的决定。”
“小珞……你应该了解我。”严世昆正色道。“我不会为任何人改变决定，包括你。”
“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说服你。”殷珞露出失落的表情。
“你别这样……，我从事的工作不会有太多危险，这次也纯粹是意外。”
殷珞叹气，“你以为这么说就能安慰我了吗？……能放心才怪呢，我本来是想要让所有人都离开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和保证好不好？绝对不会出事，尽可能和你们保持联系不让你们担心。”
“你觉得你这么做我就不会担心？家里人就会放心吗？”
“小珞……。”
“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是想再试试说服你，……虽然知道你不会改变答案。”
“你们过去后云贤会做一些联合华人抗日的活动，到时候你一定要支持他。”
“我知道，也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
严世昆看着她郑重的点头。“我答应你绝不做危及性命的事。”
虽然心里清楚严世昆的保证不过只是说说而已，殷珞也清楚事已至此不可能再劝服严世昆一起离开了，两人继续聊了一会儿后，靳云贤进来三个人继续聊，直到殷珞靠在靳云贤肩膀上睡着。
“云贤，是不是我们走之前都不会见到世昆了？”
“他回来送我们的。”
熙熙攘攘的码头人来人往，提着箱子的殷珞左顾右盼，直到轮船响起汽笛声，才一步三回头的和靳云贤登上客轮。一上船殷珞就挤到栏杆旁看向码头，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笑脸和灿烂的微笑。
“记得你答应我的话……。”殷珞喃喃说着。
仿佛感应到殷珞的心思，码头上的严世昆摘下帽子弯腰行礼，脸上依然保持着灿烂的笑容。
“云贤……他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殷珞依偎在爱人怀里。
轻轻摸着殷珞的头靳云贤没有回答，眼睛看着码头上的严世昆，朝那个默默看着他们的人点了点头，他知道严世昆一定看的到。
默默看着客轮驶出视线，严世昆任凭眼泪缓缓落下。再见了，我爱的人。
靳玉佳认真的在纸上写一个9字，这已经是她写的第二个9字了，在接到那个电话后，姨娘就让她听电话里娘的话写数字，说写到第二10字的时候，娘和爹会一起回来，可是明天就该写到10了，电话里的娘还是没有回来。
“姨娘不会骗我的……。”靳玉佳撅着嘴看着歪歪扭扭的数字。
外面传来吵杂的声音，靳玉佳却没有起身去看的念头，反正一定是外面的小孩子进院偷东西被发现了，以前她都会出去劝家里人别责罚那些孩子，今天却丝毫没有这个心情。
“小姐，小姐——。”走廊传来奶娘的喊声。“小姐——你娘回来了，快出来……你爹也一起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