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雅婕至今难忘那年冬天的事，那年她7岁，妹妹肖雅晴只有5岁。
“婶娘，你找我？”
中年妇女看到她，脸色有些不自然，肖雅婕注意到婶娘旁边还坐着一个陌生男子。
“雅婕，来，这位是林叔叔，叫叔叔好。”
肖雅婕迟疑地开口：“林叔叔……好——。”
“嗯，果然长的很标致。”男人点了点头，说话的口气让肖雅婕有点害怕。
“雅婕啊，有件事婶娘想和你说。”女人的粗糙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你也知道今年遭了水灾，地里的庄稼都欠收……。”
“婶娘，我们可以少吃点，要不我可以吃一半，求你别把我们赶出去。”肖雅婕变了脸色。
“不是、不是……。”女人连连摆手。“不是把你们赶出去，这个林叔叔其实戏班的班主，他想让你去戏班。”
“戏班？”肖雅婕茫然地重复。
对于戏班肖雅婕多少是有印象的，因为每逢过年过节，或者镇子上的大户人家过寿，都会请戏班来唱戏，肖雅婕还去围观过。
“是啊，上次你去看戏，我就注意到你了，小姑娘可是有成为角儿的潜质。”姓林的班主上下打量肖雅婕。
肖雅婕一脸紧张地问：“只有我吗？那我妹妹呢？”
“你妹妹……？”林班主显得很惊讶。“你婶娘没提你妹妹的事啊。”
听林班主这么一说，肖雅婕明白婶娘为什么没提妹妹肖雅晴了，她是打算让肖雅晴给她那个傻儿子当童养媳。三年前，父母双亡的肖雅婕姐妹被表叔带回家，和表叔的三个孩子一起生活，表叔的小儿子一出生脑子就不好，偏偏喜欢和肖雅晴一块玩。
肖雅婕想起村里孩子打闹时对妹妹喊的话：“傻子媳妇、傻子媳妇——。”虽然对媳妇、夫妻究竟是什么没有什么概念，不过肖雅婕下意识觉得不能把妹妹留在表叔家。
“如果我妹妹不和我一起去戏班，我也不回去。”
“雅婕，你妹妹还小，她，她……。”女人开始慌张。
“我去把我妹叫来，你看她行不行。”肖雅婕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向屋外跑去。
林班主没想到小小年纪的肖雅婕居然如此聪慧，看的出她这个婶娘把她妹妹留下是有别的目的的，不过却没想到肖雅婕会来这一手，林班主开始对肖雅婕的妹妹有兴趣了，姐姐出落的标致可人，妹妹也差不到哪里去。
过了一会儿，肖雅婕牵着肖雅晴回来，躲在肖雅婕身后的肖雅晴显得怯生生地，只肯探出小脑袋好奇地打量林班主。仔细端详这张有点脏的笑脸，林班主发现这个肖雅晴出落的比她姐姐更有古典美女的韵味，尤其是一双灵动的眼睛，一看就知道是好胚子。
“果然是好苗子。”
林班主的话让女人一惊。“哎呀，这可真是……林班主，雅晴才五岁，还小……吃不了苦的。”
“年纪小了才好培养。”林班主从怀里掏出钱袋。
看到钱袋女人眼睛顿时一亮，表情也不再那么坚持，林班主把钱袋里的钱倒出来数了数，留下几枚后把桌上的钱推到女人面前。
“按照之前谈的价格再加一倍，这两个孩子都跟我走。”
女人还是有点迟疑。“但是……这个孩子不灵活，学东西会很慢。”
“可以慢慢教，小孩子嘛。”林班主不以为意。
“林班主你放心，我妹妹肯定能学好。”肖雅婕紧紧拉着妹妹的手。
就这样，肖雅婕和肖雅晴离开表叔家，一起进了戏班。
在戏班的生活虽然很苦，但至少可以不担心饿肚子，如果给大户人家祝寿还有机会吃到肉。肖雅婕和肖雅晴一天天长大，也出落的越来越漂亮，大家都称赞林班主好眼光，戏班有这样一对姐妹花前途无量。
转眼间，肖雅婕已经十五岁了，登台时的戏文也增加了，然而最近一段时间她却有个烦恼。
“师姐，洗脸水来了。”肖雅婕把洗脸盆端进屋里。
被肖雅婕称为师姐的是戏班的台柱人称“小百灵”，正当年的她因为样貌出色，嗓音又好功底扎实，不仅是戏班的台柱，在几个镇子的戏班里都是数一数二的角儿，据说就算到了大城市，她也不逊色任何名角。
“雅婕，我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师姐说的事我牢记在心，不过请师姐再容我几天考虑考虑。”肖雅婕毕恭毕敬的说。
“抓紧时间考虑，我可是在给你一个天大的机会。”
这就是肖雅婕这段时间犯愁的事，“小百灵”虽然正当年，不过也开始考虑后继者的事，如果被她看上作为后继者，不仅会得到林班主的亲自调教，“小百灵”也会把自己的技巧教给这个后继者，所以只要成为“小百灵”的后继者，也就意味着离台柱子只差临门一脚了。
为了这个位置，不少同门师姐妹都去巴结“小百灵”，没有这么做的也就只有肖雅婕姐妹了，而相对于略显柔弱的肖雅晴，“小百灵”倒是挺中意肖雅婕。可是肖雅婕知道，妹妹虽然从不去巴结“小百灵”，却也渴望被选为后继者，在发现“小百灵”对肖雅婕的偏爱后，肖雅晴的脸上就掩不住失落。
“雅晴，快点准备了，今天来看戏的都是贵客。”一个师兄在远处招呼。
发呆的肖雅晴收回心思，小跑着回自己住的地方去收拾东西，今天戏班要去邻镇的一家寿宴上唱戏，听林班主说这家人黑白两道通吃，是了不得的人物，叮嘱戏班的人不准出一点差错。
开始要化妆了，肖雅婕才发现自己的耳环少了一边，今天自己出的角色是个小姐，虽然戏份不多，但因为是女主角的妹妹，也必须站在台中间亮相。和师兄打过招呼，肖雅婕小跑着去马车上找，好在在缝隙里发现了掉落的耳环。
“哎呀……对不起。”
只顾低着头检查耳环，脚步没停的肖雅婕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你不要紧吧？”头顶传来一个男声。
肖雅婕抬头，“嗯——不要紧。”
对面站着比自己高出一截的年轻男子，看年纪也就是二十来岁，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质。
“不好意思，我刚才想心事没注意到你。”男子诚恳的道歉。
肖雅婕眨眨眼睛，“可是，是我撞的你啊。”
听了肖雅婕的话，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又露出一抹笑容。
“你真有趣，是戏班的吧？”
肖雅婕点点头，换上一脸警惕的表情，班主和师傅都交代过，在外面唱戏切忌和不认识的男子接近，因为有不少人不是来听戏，而是来找戏子的。虽然戏子身份低，但班主常说不能自贱自己，遇到动机不良的人能躲就躲，不行就找师兄或者班主。
男子打量肖雅婕，“你叫什么名字？”
肖雅婕向后退一步。“对不起……我是不小心撞的你，你别生气。”
“我只是问你叫什么。”男子有点哭笑不得。
“我……就是个小戏子，没名字。”肖雅婕说完绕过男子就跑。
“哎，你等……。”
看到肖雅婕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跑远，男子露出好笑的表情。
和以往一样，戏班的演出很成功，东家给的赏钱比平时多了一倍，大家都很高兴，林班主甚至喝的有点微醺。离开东家上马车的时候，肖雅婕又一次看到之前的年轻男子，他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一脸玩味地看着这边，肖雅婕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其实刚一登台亮相，肖雅婕就看到年轻男子坐在主宾席上，虽然年纪很轻，却很有地位的样子，而且一直专注的看着戏，或者说看着自己。肖雅婕每次登台，都能感觉到男子的目光，让她一度差点做错动作。
“听说了吗？今天到场的客人有一位是青帮的大少爷。”
“你说那个赫赫有名的青帮？”
“废话，不然还能有第二个青帮？”
一个小师弟好奇地问：“师哥，这个青帮很厉害吗？”
“当然了，在**首屈一指，而且和军界、政界的关系都很好。”
“你是说今天坐在主宾桌上的那个就是青帮的大少爷？”
“没错，我听说主家请的是青帮的老大，不过人家不来就让他的长子来了，已经算很给主家面子了。”
“青帮是在省城吧？咱们这里的人也怕他们？”
“笨蛋……青帮的势力那么大，谁不怕他们。”
几个师兄弟的闲聊肖雅婕听的一清二楚，原来那个年轻的男子就是青帮的大少爷，关于青帮她是有点耳闻的，怪不得那个人的气质与众不同。
“听说这个青帮的大少爷出了名的好枪法。”
“真的？完全看不出来嘛。”
“就是说啊，长的那么有味道。”有师姐也加入话题。
“你别是又怀春了吧？”
“讨厌，想想也不行啊。”
“你啊，就别想了。”年纪大的开口。“这位大少爷早就有老婆了。”
“那有什么关系，做小的也可以。”
“那你更别想了，听说他老丈人家很厉害的，只准他娶一房。”
“啧啧……这么厉害。”
“青帮老大是姓严吧？”
“嗯，这个大少爷叫严诚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一直没参与话题的肖雅婕，下意识地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还会和严诚有交集，而且还有着很深的缘分。
一年后，十六岁的肖雅婕已经成了评弹班的小师妹，为了把位置让给妹妹肖雅晴，又不让她觉得心里有愧，肖雅婕求师姐“小百灵”联手演了出戏，让大家误会她们之间关系不合，在“小百灵”和肖雅婕之间选其一，林班主自然选“小百灵”。
肖雅婕有充分的理由离开戏班，在林班主的介绍下来到了评弹班，要离开的时候肖雅晴不肯和姐姐离开，非要和肖雅婕一起走，被肖雅婕训了一顿，让她好好跟着“小百灵”。
“雅婕，今天你第一次登台，不要紧张。”
“我知道了师傅。”
因为有很好的基本功，肖雅婕学评弹学的很快，不过评弹班不比戏班，外面请的少，基本都在茶馆里唱，所以观众也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肖雅婕担心第一次登台就会被人嘘。就在前不久，一个师姐因为感冒，唱跑调了一句词，结果下面居然扔香蕉皮、橘子皮，师姐哭了整整一晚上。
站在台边，肖雅婕深吸一口气，自己给自己打气，她不知道在二楼的一个包厢里，一个年轻男子正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第一次登台总算有惊无险的结束了，从台上下来肖雅婕才发觉自己的小腿居然在微微颤抖，应该是因为太紧张了，坐在后台肖雅婕长出一口气。
以后就好了。
正在此时，班主掀了门帘走进来，一脸的惶恐。
“雅婕，拿上琴跟我来。”
“去哪里？”肖雅婕茫然地问。
“别问了，跟我来就是了。”
肖雅婕拿起放在一旁的琴，满腹疑惑地跟在班主身后，直到要上二楼了，肖雅婕才觉出不对劲来，难道是去包厢？可是自己不过是才初次登台的新人，怎么会有客人要叫她去包厢里呢？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包厢门被打开，肖雅婕跟在班主身后走进包厢，发现屋里居然都是男人，五六个高大的男子清一色深色打扮，气势有些让人发憷。
“少爷，人带来了。”
肖雅婕这才注意到有个背对他们的男子站在包间的窗户前，那扇窗户正对着楼下的戏台。
男子点点头转过身。“肖雅婕，好久不见了。”
肖雅婕呆呆看着眼前的人，她没想到居然会是一年前只有一面之缘的严诚，更没想到对方不仅记得她，还知道她的名字。
“你居然离开戏班了，让我好一番找。”严诚在凳子上坐下。
肖雅婕到评弹班第二个月，就跟着一起到了省城，因为这里听评弹人比镇子上多，可是肖雅婕没想到会见到严诚。
“你，你找我……有什么事？”肖雅婕有点紧张。
“没事，难道就不能找你了？”
严诚的话让肖雅婕在心里翻个白眼，这位大少爷是脑子有病么？找一个和他只见过一次的女孩，还说这样的话。可是知道对方的身份，肖雅婕只好沉默不语，似乎看出她的不自在，严诚示意手下离开，走的时候顺带把班主也“拎”了出去。
“坐啊，还是说你怕我？”严诚笑眯眯地倒一杯茶推到肖雅婕面前。
肖雅婕微微皱眉。“谁我怕你了？你又不是老虎。”
说完大大方方地在凳子上坐下，顺手把琴靠在桌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有钱人喝的茶果然味道不一样，肖雅婕又喝了一口。
“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非要告诉你不可吗？”肖雅婕反问。
肖雅婕的敏感和一年前一样，严诚忍住想笑的冲动。其实肖雅婕不知道，之后严诚还见过她几次，不过每次听戏他都坐在最后，身边也只带一个手下。
“你可以不告诉我，我觉得你更适合评弹。”
肖雅婕盯着对方，“看起来你挺懂啊。”
“略知一二而已。”严诚耸肩。
“你找我来，不是为了唱一曲吧？”肖雅婕语气强调地说。“我现在的能力还单独唱不了。”
“找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唱评弹的。”
“难不成你是找人聊天？不会吧？你那么多手下，还找我聊天？”肖雅婕一连串发问。
严诚终于忍不住笑，“知道吗？从我第一次见过你，就对你很有兴趣了，……我想给你捧场。”
严诚的话让肖雅婕愣住，她有点不明白这位青帮的大少爷脑子里在想什么，居然给她一个新人要捧场，是钱多烧的了？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如果我不答应会很危险吧？”肖雅婕看着严诚。
严诚抚掌大笑，“我没看错，你真的很有趣，放心……如果你不答应我肯定不会做什么。”
肖雅婕松口气，知道严诚不会骗自己。
“不过，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捧你的场。”
“……。”肖雅婕无语。
“我希望你别抵触我。”严诚态度变的诚恳。
“我不会随便跟人的，你这样的大少爷我高攀不起。”
严诚微微一愣。“难道我就让你那么觉得不可靠？”
看着严诚流露出的伤感，肖雅婕差一点就心软了，可是想到这几年在戏班看到的听到的，她立即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能轻易心软，否则吃亏的肯定会是自己。
“你随便好了，反正你要做什么我也阻止不了你。”肖雅婕知道就算自己不乐意班主也会满口答应。
“我会让你对我改变态度的。”
肖雅婕临离开前，听到严诚在背后这么说，不由得在心里吐了吐舌头，在她看来严诚不过是三分钟热度的大少爷而已。
之后的几个月，肖雅婕才知道自己估计错误，严诚对她的执着让她完全没有想到。只要有肖雅婕登台的日子，严诚必来捧场，消息自然很快传开，不少人开始慕名来这个茶楼。原本评弹班刚进省城的时候，因为出名很多茶楼都不肯留下他们，最后班主好不容易才求到一家还不能驻场。可是因为严诚的捧场，居然有很多茶楼都来请他们，原来的茶楼甚至出高价留他们驻场，班主自然乐坏了。
为了表示对肖雅婕的重视，班主让最资深的师傅带肖雅婕，还多给她登台的机会，肖雅婕也因此有了锻炼的机会，功底越来越扎实，成了评弹班的主角之一。只是肖雅婕一直不明白，严诚只是来给她捧场，似乎没什么“非分”的要求，反而让她有点想不通。
肖雅婕正在练曲，班主匆匆走进来，手里拿着帖子。
“雅婕，今天有人请你去唱堂会。”
“在哪里？”
班主把帖子递给她。“人家点名找了班里的四个人。”
“那晚上的演出怎么办？”帖子上的名字都是班里的主角。
“当然是歇一晚了，你准备吧，我去和茶楼老板招呼一声。”班主转身离开。
帖子上的地址是一家酒楼，根据经验肖雅婕猜应该是宴请某位高官或者贵人，之前她也参加过这样的堂会，其中还有严诚安排的。不过这一次应该和严诚没关系，因为如果是严诚来下帖子的会是他的手下，而且还会直接交到她手里。
到了酒楼的包厢，肖雅婕才知道请客的人虽然不是严诚，但客人却是他，看到肖雅婕的时候，严诚却没有平时的笑容，反而眉头紧锁让肖雅婕不解。
然而没过多久，肖雅婕就知道为什么严诚脸上没有笑容了，请他赴宴的人目的不是为了巴结他，而是安排了杀手要杀严诚。当师姐胸口中枪倒在血泊中的时候，肖雅婕整个人都傻了，呆坐在凳子上看着包厢里一片混乱。
“你是笨蛋吗！”肖雅婕被严诚拉下凳子。“这时候发什么呆？！”
“我……啊！”近在耳边的枪声让肖雅婕尖叫。
严诚用身体护着肖雅婕，却没掏枪的意思，肖雅婕明明看到他怀里有枪。对方显然小窥了严诚的实力，虽然只带了三个手下，却个个都是好手，除了稍有轻伤外，对方的人却被弄倒了一半。
“封楼！”对方的领头人大喊。
严诚脸色一变，肖雅婕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觉察到了危险。
“大少爷，我们掩护你，你马上离开。”
“如果封楼你们也走不了。”严诚不肯走。
手下急的眼睛都红了。“我们没关系，大少爷你不能有事，你还护着肖小姐呢。”
知道多说无益，严诚护着肖雅婕在手下的掩护下，迅速向酒楼的后门撤离。肖雅婕在混乱中发现酒楼里所有的客人都不见了，只剩下拿着枪的杀手，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这才明白所谓的封楼是什么。
严诚开枪前让肖雅婕捂住耳朵，枪响的之后肖雅婕才知道之前严诚为何不开枪，他一直把自己护在身边，开枪的声音很大，严诚是担心吓着肖雅婕。
后门自然被人把守着，掩护着严诚的手下，迅速解决了门口的守卫，踹开门让严诚和肖雅婕出去。两人刚到门外严诚就猛然将肖雅婕的身体压低，几颗子弹呼啸而至，一颗正打中严诚的手臂。
“唔……。”严诚皱眉。
“你，你受伤了……。”肖雅婕急的要落泪。
顾不得手臂传来的疼痛，严诚迅速将右手的枪换到左手，将对面的人打死。
“大少爷，衣服！”一名手下喊道。
不等肖雅婕反应过来，严诚已经迅速脱掉外套扔给对方，看到严诚的手下穿上他的外套，肖雅婕才知道他们要调虎离山。几个手下将众杀手引开，严诚用受伤的手臂护着肖雅婕，左手拿枪迅速来到酒楼后巷。看到墙边停靠的自行车，严诚有些犹豫，但是后面的脚步让他没法再考虑。
“你来骑车。”
“啊……可是我不会啊。”肖雅婕急的几乎要昏倒。
“没关系，我在后面帮你把这车把。”
虽然不觉得这样可行，但肖雅婕还是甩掉脚上的鞋子，把旗袍的开叉再往上扯了几公分，跨坐在自行车上。严诚的左手从她背后身过来扶住一边车把，看到他还在流血的右手臂，肖雅婕在心里叮嘱自己要镇定，用右手把住另一边车把，两个人就这样以别扭的姿势骑动了车子。因为难以掌握平衡，车子一路东扭西歪，好不容易才扭到巷口，严诚单手把肖雅婕抱下自行车，将车子横放在巷口充当“障碍物”。
“黄包车！”严诚高喊。
肖雅婕完全是被严诚拉着走，因为没有鞋子她走的深一脚浅一脚，两人坐上黄包车后，严诚只对车夫说了一句话。
“要活命就快跑。”
后面的传来的吵杂声让车夫立即反应过来，他拉起车子立即狂奔，直到拐上繁华的街道，严诚才让车夫减速并告诉他去一家旅馆。
“为什么不去看医生？”肖雅婕不放心严诚的伤。
“这个伤我自己能处理。”
刚才在颠簸的车里，严诚已经在肖雅婕的帮助下用撕下的衣服包扎了伤口，但肖雅婕依然不放心。到了旅馆肖雅婕先下车，不安地查看周围，连严诚拉起她的手都没注意到。
“老板，一间房，位置要隐蔽。”
“严大少爷。”老板显然认识严诚。“跟我来。”
老板带着两人直奔旅馆后院，找了一间位置隐蔽又靠近后门的房间请两人进去，严诚拜托老板去买几样东西，老板马上出门亲自去办。
“难道你要自己取子弹。”肖雅婕难以置信的问。
严诚点头，“现在哪里都不安全。”
“那为什么不回家？”
“事情有点复杂，暂时我还不能回去。”严诚解释道。
“可是这样可以吗？……你的伤。”
“有你在就没问题。”严诚回答很坚定。
肖雅婕心里却一点谱都没有，她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平时虽然有帮师兄弟包扎上药，但那都是小伤，严诚这个可是枪伤。老板拿着买来东西进来，严诚叮嘱老板有事给他暗号，老板点头答应关上门离开。
“你……转过身别看。”
肖雅婕知道严诚是担心她看不了，毕竟是要把子弹从身体里取出来，肖雅婕乖乖转过身，却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令人不安的声音过后，肖雅婕已经急的握紧了双手，才听到严诚嘶哑的声音在身后想起。
“雅婕——帮我一下。”
转身，严诚靠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吓人，他刚才应该是咬着毛巾，所以肖雅婕没听到任何呻吟声。看到严诚用纱布按着已经取出子弹的伤口，肖雅婕急忙走过去，不断叮嘱自己不要去看碗里的那颗子弹，帮严诚把伤口包好。
“等一下我可能会发烧，你把这个药喂我吃下。”严诚把药交给肖雅婕。“如果有人敲门，三下重三下轻，你就叫醒我。”
“好……我记住了。”
肖雅婕扶着严诚在床上躺下，没过多久疲劳和受伤就让严诚昏睡过去，一直不敢离开的肖雅婕盯着严诚不敢挪开视线。接近半夜，严诚开始发烧，肖雅婕手忙脚乱的让严诚服下药，又用毛巾帮严诚擦汗。
一夜未眠，也没有人来敲门，快天亮的时候，支持不住的肖雅婕歪倒在床边，直到严诚摸她的脸才惊醒。
“你醒了——。”肖雅婕立即起身。“我看看烧退了没？”
肖雅婕没想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让严诚愣住了，她似乎忘了严诚是个男的，也忘了严诚对她的感情，附身用额头对额头的方法试探严诚的体温，以前肖雅晴发烧的时候，她就这么做的。
“你……。”
不等肖雅婕反应过来，严诚已经伸出左手，扶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嘴唇。第一次接吻让肖雅婕完全茫然，懵懂的反应让严诚也彻底缴械投降，翻身将肖雅婕压在身下。不到十七岁的肖雅婕在那一天成了严诚的人，那一年严诚二十五岁。
两人一直到中午才离开旅馆，临走的时候严诚让老板三天后去严家拿钱。换了衣服的严诚送肖雅婕回评弹班，然而师兄师姐一死两伤，伤的人无法再登台，评弹班损失惨重。严诚的手下重伤一个，其他两人也赶到茶楼。和班主商量之后，严诚给了他一笔钱，让班主带着评弹班离开，两个受伤的师兄严诚也一人给了一笔钱。肖雅婕则留下，正式成了严诚的女人，住进严诚安排的公寓。
“现在暂时不能正式把你娶回家，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娶你。”严诚的话很诚恳。
肖雅婕不是不相信严诚，但是也清楚这不是容易的事，严诚的妻子还是其次，关键是严诚的母亲，是个很守旧的老太太，肖雅婕戏子的身份就是最大的问题。
严诚把肖雅婕一直保护的很好，可是在肖雅婕生下儿子之后，事情发生了急转，严家发现了她的存在，更发现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严诚被父亲故意支开的第二天，他的妻子和母亲就上门了，看到她们肖雅婕知道要出事。
肖雅婕不知道，如果那天严诚因为觉得不对劲半道赶回来，自己会不会就和儿子难再想见了。抱着好不容易才哄睡着的儿子，肖雅婕坐在床边地上发呆，散乱的头发和胳膊上的抓痕能看出刚才的“惨烈”。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严诚心疼地看着她。
肖雅婕叹口气，“严诚哥，你让我走吧？”
“你要去哪里？”严诚脸色大变。
“去哪里都好，留在这里今天的事还会发生。”肖雅婕看着严诚。“你娘今天的态度我看的懂，她是非要把昆儿带走的。”
严诚将母子俩搂紧怀里。“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照顾好你们。”
依偎在严诚的怀里，肖雅婕知道他的为难，严诚不是没有担当的男人，但是面对他的母亲作为孝子的难以做到忤逆，再说为一个戏子做到这个份上，他已经够努力了。
只是肖雅婕也清楚，如果她不尽早带儿子离开，严母早晚会再次上门，那么下一次可能就不会有这次的幸运了。下定了要走的决心，肖雅婕骗开严诚的手下，带着儿子离开省城，在肖雅晴所在的长寿镇住下。
一个人抚养儿子的肖雅婕并不知道严诚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带儿子的生活并不好过，她不过刚满十八岁而已，好在有在戏班的妹妹帮忙，已经成为准台柱的肖雅晴会给姐姐送生活费，帮她找缝纫织补的活。
刚安稳下来的肖雅婕又遇到新的问题，妹妹居然喜欢上了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年纪比她大的多，而且和肖雅婕惊人相似的是，肖雅晴也嫁不进那家。为了肖雅晴的事，肖雅婕几次力劝无果，姊妹俩几乎为此闹翻。然而肖雅晴没肖雅婕的“幸运”，本来身体就不好的她，在剩下儿子之后就死于大出血。
肖雅婕认为是自己的选择影响了妹妹，带着自责和对那个男人的不满，肖雅婕将妹妹的尸体偷偷掩埋，带着儿子再次远走。肖雅婕并不知道，严诚也过的不好。
自从肖雅婕失踪后，严诚发了疯般的到处寻找，发现找不到后把所有怨气撒到妻子身上，对她不理不睬彻底冷落。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带来这样的后果，郁闷的妻子背着家人抽鸦片，直到因为毒瘾发作摔下楼梯才被发现，可是人已经残废彻底瘫在床上。严诚的母亲也没想到儿子会对一个戏子如此执着，此后一心向佛再也不插手严诚的事，然而已经心灰意冷的严诚拒绝再娶妻的提议，把心思完全放在青帮的生意上。
时光荏苒，转眼间肖雅婕和严诚的儿子严世昆已经上学，但是因为没有父亲在学校常被人欺负，经常打的头破血流的回家。已经恢复唱评弹的肖雅婕知道，自己已经很难管好这个顽劣的儿子了，不禁为他的未来担忧。
“又和人打架了？”肖雅晴看着儿子脸上的伤。
“哼，如果不是一个打三个，我肯定不会输。”严世昆不满的撇嘴。
肖雅婕给他上药。“果然和你爹一样好斗。”
“娘，你总说我爹没法来看我们，难道见一面的时间也没有吗？”
看着严世昆委屈的表情，肖雅婕知道这个平时总闯祸的小子，其实还是孩子，需要父爱呵护的孩子。
“世昆，娘问你，如果以后让你和爹生活，你愿意吗？”
“当然愿意了，求之不得呢。”严世昆敏感的觉出异样。“娘也要一起，否则我宁愿不要爹。”
“傻孩子，乱说话。”肖雅婕给儿子上药。
这段时间肖雅婕一直都有烦心的事，评弹班的人并不知道肖雅婕有个儿子，她一直把严世昆藏的很好，可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被发现估计这个饭碗就保不住了，到时候拿什么养活母子，让严世昆读书？
经过一番挣扎和生死熟虑，肖雅婕把严世昆托给邻居，自己悄悄去了一趟省城。此时的严诚已经成了青帮的老大，妻子常年卧床他却不肯另娶，则在省城传为佳话。肖雅婕知道严诚不再娶的原因，也知道如果把世昆交给他，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但是肖雅婕不能直接去找严诚。
打听了严母拜佛上香的寺庙，肖雅婕守在寺庙外，见到了这个当年让她又恨又怕的人。这几年因为严诚的冷漠，丈夫的去世和儿媳的卧床，让严母一下老了很多，不过肖雅婕还是认出她。看到让儿子多年难以放下的肖雅婕再次出现，严母差点昏倒，更别说听到肖雅婕的话受到的冲击了。
“你是说，把我的孙子还给我——？”严母的手不停颤抖。
肖雅婕含泪点头，“我知道你们是不会亏待他的。”
“那你呢……你怎么办？”同为母亲严母知道母子分离的苦。
“只要世昆能过的好，我无所谓。”
“何必非要分开呢，诚儿他一直没忘记你。”严母终于让步。“只要你不介意做小就好。”
“我不介意身份，可是我做不到……。”肖雅婕摇头。
“为什么呢？”严母不理解。
“严诚妻子的事，我都知道了……她出事我也有责任，我没办法面对她。”肖雅婕双眼泛红。
知道肖雅婕已经下定决心，严母终于答应她的请求，安排了两个人跟着肖雅婕回去。知道自己能见到父亲了，严世昆当然很开心，毕竟还是孩子完全没注意到肖雅婕眼里的不舍。
“我已经让他喝了下药的茶，等一会儿就睡着了。”肖雅婕叮嘱跟来的人。
“可是，如果小少爷要闹怎么办？”
肖雅婕咬住嘴唇。“他会想明白的，闹不了几天，……回去给你们老大说，让他务必照顾好世昆。”
就这样，被肖雅婕亲手下药迷晕的严世昆被来的人带走，肖雅婕跟着开动的火车跑了几步蹲在路边放声大哭。很快肖雅婕就跟着评弹班离开此地，因为她知道严诚一定回来找她，肖雅婕猜对了，她前脚刚走严诚后脚就赶到了，却只扑了空。
一别十年，想到儿子已经快满十七岁，肖雅婕终于再也难忍相思之苦，悄悄再次回到省城。改了名字的肖雅婕自认相貌有很大变化，不会被认出来，却不知道严诚已经不听评弹，自然也不知道她回来。
肖雅婕没想到会遇到林菁，当她知道靳老爷的寿宴会请严诚父子的时候，她动了心思决定把妹妹埋葬的地方告诉那个她恨了十几年的男人，换取在寿宴唱戏的机会。化了浓妆的肖雅婕自认严诚认不出来，还可以偷偷看一眼儿子，这十年为了不让自己心软，她不敢来省城，只能靠唯一的一张照片解相思之苦。
却没想到严诚一眼就认出了台上的肖雅婕，当时就追了过来，弄的肖雅婕措手不及只好落荒而逃。肖雅婕不知道如何面对严诚，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儿子，这两个她都亏欠了的男人，直到林菁来劝她。
“既然绝对亏欠了，就弥补啊，不然会成一辈子的遗憾的。”林菁的话很诚恳。
肖雅婕依然犹豫，“我不知道，……他妻子真的已经去世了？”
“去世快六年了。”林菁叹气。“他一直一个人。”
“我知道，知道……。”肖雅婕眼圈泛红。“可是我觉得自己没法面对他，也没法面对世昆。”
“做儿子的怎么会恨自己的娘？再说当年他已经懂事了才离开的你，知道你那么做是为了他好。”林菁安慰她。
“可是……。”肖雅婕依然犹豫。
“别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了。”林菁把手绢递给她。“难道你就一辈子都不见儿子了吗？”
“当然不是，可是我……我还是害怕他们不接受我。”肖雅婕潸然泪下。
“为什么不问问我们是怎么想的？”
身后的声音把肖雅婕吓了一跳，回身却是一张熟悉却已经写满沧桑的脸，严诚默默看着她眼圈渐渐泛红。肖雅婕这才知道林菁约她在公园见，是为了安排这样的见面，看到他们终于面对面，林菁悄然离开。
“对不起……当年是我。”
“该说对不起人是我，一个男人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严诚已经哽咽。
肖雅婕看着这个男人感慨万千，她知道自己当年的选择并没有错，这时一个身影从严诚身后走出，一步步向她走来。
“居然给我下药，……你不怕我吃坏脑子啊，就这么把我丢给爹……你怎么忍心，十年了——你就给我留了张照片，还只有一半。”严世昆哭着走向肖雅婕。
肖雅婕用颤抖的手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照片的另一半，举起来给严世昆看。
“娘也只有一半，……是娘对不起你。”
严世昆扑进肖雅婕怀里，十年未见的母子抱头痛哭，一旁落泪的严诚将两个人一起搂在怀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