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刚刚确定下来的时候,家里就催着杜安买了房子,房子是个二手的,但没住过人,算是个准新房吧,位置在通州梨园,挺标准的小户型,一共花了三十几万,钱全部是爸妈给的,一次付清。买完房子之后,母亲跟杜安只说了一句话:“这就是我们的全部了。”杜安知道,这一次,爸妈确实也已经倾尽全力了。
房子没钱装修,简单铺了个地板、刷了个白墙,收拾干净便住了进去。赫连一姮的父母知道这件事情后高兴坏了,以为两个人这是要准备结婚了,所以说了好几次要给钱装修和买东西,但都被杜安拒绝了。杜安只说不着急,还没想好怎么装,想一点一点慢慢弄。一姮的父母便说那就拿这些钱去买台车,反正这本就是给你们结婚的钱。杜安推让了好几次,但是钱依然还是打到了一姮的帐上,一共十五万,就是这么实心实意的两位老人,他们觉得在孩子一生的大事上不尽全力,心里就会不安。但是对于此刻的杜安来说,其实还没有真正想好要不要结婚,他总觉得他跟一姮早晚有一天要彻底吵崩的,他不想欠了感情、还欠钱,他还不起,所以这些钱终归也一分都没动,只不过是换成了赫连一姮的户头接着存在银行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东西一个月买一点,几个月下来到是也把家具和电器一点一点的慢慢凑了个八九不离十。进入到下半年的时候,赫连一姮的爸妈已经催婚催的更紧了,“十一”的时候甚至还专门为这个事情来了一趟北京,询问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不管怎么样,出于礼貌,杜安也不能表现的过于推诿,只说工作刚刚安定下来,想等明年再说。另外,也不想一结婚就生小孩,两个人还想再自由两年。可两位老人肯定是不会同意这个方案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几乎每天就是这个主题,好说歹说之下,一边让了一步,杜安只好答应将婚期定在明年“五一”完成,生孩子的事情暂缓。就这样,两位老人才算心满意足的回了老家,开始琢磨着如何操办婚礼的事儿。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很糟糕了,架虽是没有原来吵得那么频繁了,但一旦吵起来,其激烈程度却依然不减,日子只是靠着惯性在不断向前而已。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变化是,即使是不吵架的时候,两人也已经很少能心平气和的聊天了。杜安深深的感觉到,这是彻底吵累了,因为根本吵不出任何结果,也就懒得再吵了,更多的时候,他都选择逃避。
躲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却可以暂时甩开烦恼。他开始想办法让自己忙起来,能加班就加班,实在没什么需要加班干的了,就去参加各种朋友或同事的聚会。很多事情都是有失必有得的,一段时间下来,他在这样一个原本工作节奏散漫的国有企业里,通过这种积极勤奋的做事和为人的方式,不仅很快得到了领导的赏识,还和同事之间也都相处的更加融洽了。
他甚至还专门抽了时间,主动去找了一趟好久都没见过面的杨逍。之前也是因为他并不像让原来的同事看见他穷嗖嗖的惨样儿,其实杨逍曾约过他好几次一起吃饭,都被他用各种胡编的借口给推掉了。现在总算手头松了一点,他也就敢出去见人了。很巧的是,杨逍家给他买的房子也在通州,果园,两人的位置虽然也就相隔两站地,但杨逍的房子却比杜安买的早多了。杨逍之前只是觉得上班太远了,就一直没过来住,今年买了车才自己搬到这边来住的。就这样,两人离得近了,也就经常碰面了,周末的时候一起聚个餐、打打球什么的便成为了常事儿。杨逍去年处了个女朋友,叫郭瑾萱,一个活泼开朗的北京姑娘,眼睛不大,个子不高,长得小巧精致,接人待物礼貌周到,很是招人喜欢。据说祖上都是旗人,而且皆是出自镶黄旗的名门望族之后,后来文化大革命全都变成了老百姓,家族里最有实力的分支陆续流向了海外,留下的便属于走不了的那一部分。但即便是这样,留下的这部分也依然人丁兴旺,每逢过年家族大聚的时候,仍有一百多口人会聚在一起吃饭。
杜安问她:“那你记得住谁是谁吗?”
郭瑾萱哈哈笑着说:“根本记不住,好多都是现介绍、现认识的,爸妈让叫啥就叫啥,有的时候爸妈都不认识,也就只好点头微笑一下,就算打过招呼了,关键是搞不清楚长辈还是晚辈,辈分这东西在家族里跟年龄压根就没什么关系,有时候差的特别离谱,可不敢乱叫。有时候真想搞清楚,那得坐下来缕上好半天才知道这到底是哪一支、哪一辈的人,一般的时候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寒暄几句也就罢了,要么知道名字的,就干脆叫名字。我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一次刚到,都还没入席呢,两家人碰到一起了,我爷爷那会儿也就50多岁,对方家里的奶奶都80岁了,可论辈分她得叫我奶奶,当时都把我叫蒙了,脸腾一下子就红了。我觉得我爸妈当时也都挺不好意思的,后来年年都见,我也就习惯了。基本上要是同龄的孩子们在一块玩,一般差一辈以上的就都直接叫名字了,我们这一波小孩儿也本就没有那么讲究了。”
杜安的爷爷是家里的独子,而且后来又远离了家乡出来工作,先后转战了好几个油田,所以杜安的认知系统里最大的长辈就是爷爷,亲戚也就仅限叔叔和姑姑。而郭瑾萱说的这些事儿,对于杜安来说,那就是绝对新鲜和不可思议的。
因为离得近,这段时间里他们四个人便走动的特别勤,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在一起吃饭,一开始是在外面吃,后来干脆回家做。不是在杜安家就是在杨逍家,这样以家庭为单位的聚餐暂时缓解了杜安和赫连一姮之间的关系恶化,甚至还让他们一度表现出了如初般美好。关键是刚巧碰上了四个吃货,而且还都挺会做,常常在一起研究各种食材的烹饪技巧,然后再实操练加试吃。杜安就算是个做菜挺细致的人了,基本上做出来的菜也还算是好吃也好看,但这一次他碰上了一个不得不服的对手,那就是郭瑾萱。这个姑娘做菜不但味道好,而且还做的极为讲究,就好像黄瓜片,一般家里炒也就是简单切个片就完了,但郭瑾萱可不是,她先得斜刀切成节,再侧放切成菱形的片,而且要尽量保持大小一致,她说从小她妈就是这么教她的,说女人做菜就要有个样儿,不能光是能吃就行了,而是装盘配色都得讲究,这叫有范儿。所以,她的菜端上来,那都是色香味俱全的。
弄得杜安常常羡慕不已,总是跟杨逍说:“你丫真是太有福气了,这个年代还能找到个这么牛逼的媳妇。”说的杨逍总是一脸得意洋洋的笑容。
这样的聚会,确实带来了短暂的欢愉,但却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杜安和赫连一姮紧张的关系。从争执到吵闹,从吵闹到打架,最后到冷漠,他们已经走过了好几个春秋,也走的太远了。这种麻木带来的伤痛,很多时候甚至都远远超过了那些单纯的出轨行为,那种不过是一时的糊涂,对一段健康的感情来说,气愤之下有可能会挺不过去,但挺过去了也就真的过去了。最可怕的就是这种麻木,往往是残忍的,坚持的时间越长,结果越凄凉。这也是一段关系真正进入死亡的前兆。在这期间,他们其实也尝试过无数次,去改变、去修补这段关系,但也跟很多情侣一样,可能是方法不对,也可能是努力的还不够。每次交流要么就是不欢而散,要么就是交流过后好不了几天,便又恢复了原状。两人甚至在日历上打钩记录,若是连续10天没有吵架,就要庆祝一下。但生活是一个又一个的10天不断叠加的过程,所以问题依然存在,这种强制的情绪控制,只可能是短时间内有效的,事情并不会真正因此变得越来越好。分手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分手,会怎么分手。其实,杜安本就不是那种会纠缠的人,只不过是迟迟下不了那个最后转身的决心罢了,毕竟在一起也朝夕相处了好几年了。
有一天,在大汗淋漓的做完爱之后,两个人将身体慢慢分开,双双****的摊软在床上……
杜安看着天花板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真的会分手?”
一姮:“想过……可是我总觉得舍不得。”
杜安:“你觉得我们会结婚吗?”
一姮:“不知道”一姮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看着杜安的侧脸,接着问道:“你愿意娶我吗?”
杜安:“呵呵……我有点怕!怕我们有一天,会一不小心杀了对方。”
一姮:“死就死呗……豁出去了。”
杜安:“神经病。”
一姮:“你想跟我分手吗?”
杜安:“不知道,反正也就这两个结果,要么分手,要么结婚。”
一姮笑了笑,接着说:“还可以一起去死啊!”
杜安也轻轻笑了笑,淡淡的回了句:“是啊,还可以一起去死。”
一姮:“如果我们分开了,你觉得我们会怎样?我们会互相憎恨对方吗?还会联络吗?”
杜安:“你是个疯子,哪谁知道。反正我不会恨你,有事儿我还会帮你……当然是你不犯神经病的时候。”
一姮踹了杜安一脚不服气的说:“你才神经病呢!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多少,也就我能受的了你。”
杜安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牵出微微一丝笑容接着说:“如果最终我们要分离,不管将来我们在哪里,跟谁在一起,我都会永远记住这段日子里我们的生命曾交叠在一起过,一起向生活抗争过,也一起向生活低眉顺眼过,并最终活了下来。我会感到欣慰,我希望你也会。至少在我们的生命中曾经拥有过彼此,无论以后会发生什么,都没有什么好遗憾的。我们曾一起共渡难关,也曾一起哭过笑过,这就够了,就算我们最终还是走散了……”
一姮倔强的说:“我们不会走散的!”语气坚定。
杜安定神侧头看了一姮一眼,发现她已是梨花带雨、满脸泪痕了,他把她揽进怀里,用四肢紧紧的缠住她的身体,一姮也玩命似的回以死命的缠绕。仿佛只有这样的一种方式,才能让两个人在心理上得到片刻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