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节奏和动感的劲爆乐声震彻回旋在整片喧闹嘈杂的巨大场地之中,炫目的七彩光柱不停地回环照射,红绿蓝紫的霓虹闪光流转跳跃着,无数的男男女女,或三三两两牵着手,或单人灵活地穿梭在人群中,初学者则步态蹒跚,摇摇晃晃。
在星光溜冰场,我呆呆地坐在休息区,昂着冷傲的前额,目光阴沉地审视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来人往。
或许我们的生活就像电影,编剧给写好了剧本,导演给安排好了巧合,之后我们就沿着这个无论是否情愿也挣脱不开的轨迹,经历着一次又一次缘份既定的相遇和分离,从陌生到熟悉,再从熟悉到陌生,不断重复着新的人新的事,有新的快乐和悲伤。
那天晚上,林丽在电话里告诉我,她和陈欣是好朋友,好闺蜜,这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巧合。
在普通的人际交往中,有几个人会希望别人把自己心底的角角落落和过去种种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可陈欣却很多次对她提到初中时一个总会莫名忧郁的男孩,但他给人的感觉却很温暖。表面上不靠谱,可以很开心地各种玩笑,但心里其实特别敏感脆弱,别人或许无心的一个动作神情,都有可能让他很认真的偷偷难过好久。跟他相处,你能感觉到他无时无刻不在体察你语气,眼神甚至情绪的细微变化,然后给你关心和热闹。他在教室睡觉时,总会戴上眼罩或蒙上校服,他说他有一点点光线都睡不着,后来注意到他无论去食堂吃饭或是坐车总会下意识地选择角落的位置,是习惯还是刻意为之,别人无从知道,陈欣说他应该是那种特别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但每每和他一起外出,那个男孩总是很暖心地把她往马路靠里一边挤,并挺认真地告诉她,男主外,女主内。他会牢牢记住你不经意间说过的喜欢某物的话,然后在某天突然给你惊喜。他也有一个小本子,安静下来时总会神情忧郁地写些很伤感的句子,但别人好奇要看,他也会给,可能他也期望会有那么一个人能走进他心里的世界吧。
再后来陈欣告诉她,这个人其实就是他的现任男友,名字叫邱震,他们初中时还坐过同桌,陈欣一直到高中时才鼓起勇气跟这个人在一起。然后林丽就问我跟陈欣是初中哪一年的同桌,认不认识邱震。我说不认识。她也没在意,然后就很耐心地劝我:“人家两口子在一起那么爱,你傻了吧唧地冲过去,人家男友揍你不说,把陈欣逼急了也会扇你两个大嘴巴子,管你什么老同学。你以为你有满腔热血,天不怕地不怕的喜欢就可以随心所欲啦?你是不是傻?谈恋爱不是一头热,你越瞎搞人家越反感。好心提醒你一句,人家邱震你还真惹不起,老实点吧,小孩!”接着林丽就说她要睡觉了,让我自己好好想想,就把电话挂了。
听着电话那边挂断的忙音,然后我就呵呵了。我仔细想了想林丽劝我的话,好像也是那么回事,不管以前怎样,毕竟现在人家两口子在一起,还那么爱。接着我就呆呆望着凉台外面,秋天苦青色的天空中孤独高悬的惨白月亮,透着几分诡异,让人心寒。
人的情绪确实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事情不复杂,说到底也就是我爱她,她不爱我的俗套情景,然后我自己还就偏偏各种难受,承受不来。情绪这种东西,自己排解不开,别人体会不到,更帮不来,所以只能自己埋在心里,慢慢化解。第二天,我课也没上就偷偷跑出来,然后让肖明川帮忙给辅导员请了假,因为他说话比我管用。
一个人的溜冰场,有那么多陌生的灯光所以也根本没人会注意到我快乐或是悲伤。烟抽了有半盒,我就到场上溜了几圈,我倒溜时速度很快,几个初学者怕被撞到,就到场边的围栏那里待着,眼神里有艳羡,有不屑,也有冷冷的不爽。我没工夫更没心情搭理,只是一圈又一圈的快速溜着,渐渐感觉心情稍好一些,这种感觉像飞一样,当时我就想自己要是一直能这样自由自在,没有那么多沉甸甸的小心思,该多好。
滑了好一会,也有人过来要跟我一起玩。还有人挺认真地对我说了名字,留了电话,我安安静静地失神,想着自己并不复杂的心事,不过一会却连人家是男是女都忘了。
带别人溜冰挺累的,于是我索性自己玩,后来再有人朝我过来,我就很礼貌地摆摆手,表示不玩。
正当我玩累了想要去旁边休息下时,突然看到前面一女的挺像我一个老熟人,无论背影,侧脸,或是溜冰的姿态都十分相像。我赶忙跟上去,在她身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她名字,喊了两声她也没反应,我就寻思是认错人了。又继续玩了两圈,正溜着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正好看到李静那张满是忐忑的脸,不过马上就变成了惊喜的表情,她就喊:“哎呀!还真是你啊!我叫了你几声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想不到还真是你。”我赶忙解释:“我也叫了你好几声,你更没理我,我也寻思认错人了。”
然后我们就到一旁说话,她乐的不行:“想不到离了这么远,这里还那么多人也能碰到你,咱们还真挺缘份。”她四处瞟了瞟,就问我:“一个人?”我回答:“嗯。”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银色的十二钗,用那白皙而修长的手夹出一根细长的香烟,熟练地点上,然后连烟盒一起丢给了我。我赶忙接住,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也从里面抽出一根点上,一般这种女士香烟劲都很小,不解旱,我下意识地抽了一大口,薄荷味的,一下子感觉喉咙发凉,没忍住就咳嗽了几声。李静瞅了瞅我,翻了个白眼,然后就笑出声来:“哈哈,真丢人!”我懒得理她,就把她的烟揣到自己裤兜里,淡淡道:“没收了。女孩家家的少抽烟,尤其是在人多的地方,影响不好。”她也没在意,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金色的和一盒绿色的,都是十二钗,她拿在手里,然后满脸得意的冲我扬了扬。我掏出自己剩下的半盒烟,对她说:“我这个一盒差不多可以买你那个三盒,所以你没啥可优越的。”我把烟点上,然后问她:“你知道为啥说女的抽烟影响不好吗?”她冷哼一声,但还是眼巴巴地望着我,意思是让我继续说。我看了看她那样,忍不住笑了,她就骂我笑屁。我接着对她说:“你知道以前有一种外国烟叫三五吗?据说有杀精作用,所以那些失足妇女在站街或者接生意之前都会特意抽几根这种烟。慢慢地,女人抽烟会被人看作是不正经。”我一说完,她就急了,但还是先把自己的烟掐掉,然后上来掐我,边掐边骂:“你个混蛋变着法地骂我,太不是东西了。”我揉了揉胳膊,也没再说话,而是一口一口地抽着闷烟,呆呆看着眼前光影缤纷下,一圈又一圈的人来人往。
她突然拿掉我嘴里叼着的香烟,接着用力甩了出去,烟头的光点划着红色的弧线落下,在地板上撞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她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少抽点吧,是烟都杀精,小心绝了后!”我心里一暖,对她笑了下,然后她就问我:“你跟茜茜怎么样了,还好吧。”我心里一窒,但还是云淡风轻地说:“分了。”她尴尬一笑,对我说:“我早就感觉你俩不适合,放心吧,你还会遇见更好的。”我看着她那晶晶亮亮的眼睛,突然就笑了:“我记得同样的话,我也对你说过吧。”她看着我,眼睛慢慢就红了,然后我们就都没有再说话。
李静是我高中时那个二恋茜茜的表姐的好朋友,本来八杆子打不着,因为我喜欢溜冰,李静也喜欢,而茜茜不喜欢,所以中间认识后就总在一起玩,但只限于哥们关系,我还是很专情的。为此,茜茜还跟我闹过几次,骂我们俩都是贱人,李静就嚷嚷着要不是看我面子一准扇她,我就让李静少说话。再后来就在一起玩的少了,而现在,曾经发狠骂过我的茜茜也跑了。据说李静高二下学期就不上了,她家里有点钱,好像是做什么高档家具出口的,爸妈忙于生意也不太管她,然后她就在我们那小县城里到处疯玩。我没想到隔了这么长时间,会在千里之外的南京,跨越那么稠厚的人群再次遇见她,就像她说的,是挺缘份。她说他爸给她在南京找了个卫校上,世界那么大,也想出来看看,就同意了。最后我们互留了地址电话,临别时,李静让我有空多去找她玩,末了还神秘兮兮地附在我耳边说她们那里美女多,我去了,一准受欢迎。我就对她说好,最后的最后,她在我胳膊上又掐了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她走后,我一下子感觉更失落了,于是心情惨淡地准备回宿舍睡觉。在宿舍爬楼梯时,有个瘦瘦的小子快步跟上我,然后问我是不是叫刘一楠,我很莫名其妙地就问:“是啊,怎么了?”那家伙也没回答我,只是说:“那就对了。”然后就快步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