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还是那么一成不变地平静流淌着,每天重复着无聊种种。吃饭,上课,然后在宿舍打牌,刷游戏,最后肿着眼睛上床睡觉。肖明川回宿舍住时,会请我们几个出去聚餐喝酒,并给我们介绍他新处的女朋友。李静倒是经常发短信问我在干嘛,后来便是电话,不过我却发现跟她没什么好聊,很多时候都是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各自沉默,但她却好像并没什么厌烦,每天都会在晚自习后准时打电话过来,最后挂断时会提醒我早点睡觉。更多的时候,土豪和李封在宿舍里你来我往地疯闹笑骂,我则面无表情地抱着自己写写画画了好几年的几本随笔录,来回翻看。我常常感到不解的是,有时候我会莫名羞惭于不敢面对当年信笔写下的种种矫情,但又实实在在地感觉到,当初身临其境的那个时刻,我所有的心绪感觉是那样的复杂而浓烈。曾经靠在窗前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伪装忧伤,为享受那样一种怡人忧郁的目的,满心伤感地念叨着“一人花开,一人花落”,可那些日子一转眼却再也回不去了,年华里,我们失却的是一种心情。
忽有一天,我在铃声响起后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竟然是林丽的名字,我很意外,于是右滑接听:“喂?”“嗯,小孩,你还记不记得我啊?”我忙说:“这怎么会忘,有事吗?”电话那边的她呵呵一笑:“那就行,当然是好事啦!学姐我要请你去看电影,《不能说的夏天》,你去不去?”我很纳闷,就问:“怎么突然要请我看电影?这不太好吧,你男朋友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林丽马上就说:“哪里来的男朋友!这有什么呀,别人可都排着队要约我呢,小孩家家的这么不上路子,爱去不去,我找别人去!”我一听她急了,赶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林丽哈哈一笑:“少给我贫,那就先这样说好了。周六上午10点的票,中影国际影城,到时我会给你打电话。”
不过那天却下雨了,但是不大,刚刚好的那种,就是天有点凉。挂断电话,远远就看到林丽拎着小花伞,在影院门口的取票机那里很兴奋地冲我挥手,她个子高,穿了深蓝色的套裙,化了淡妆,给人很惊艳的感觉。还没等我开口问候,她刚刚迎上我,就说:“本来我跟陈欣约好要去一起看电影的,票都买好了,可她却临时说周末要陪男朋友。我又不想自己一个人看,就找了你来,顺便谢谢你上次帮我忙。”话刚说完,她就好像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然后低声问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呀。对不起哈!”我撇了撇嘴,对她说:“上次那种小忙不算什么,刚刚更不算什么,你太当回事了。”接着她就使劲点了点头:“嗯,不提这,小伙子今天整得挺帅,没给姐丢人。走着!”说完就上来拉我的胳膊。
进去坐下后,林丽像个小女孩一样盯着大屏幕,一脸的兴奋和期待。我无可奈何地把手机掏出来静音,接着把屏幕调暗,然后就在那玩电神魔鬼Ⅱ。正玩的入神,突然感觉有人使劲拍了下我的头,我抬了抬眼皮,就看到林丽满脸不悦地瞅着我:“给我好好看,别浪费姐的钱!”我很不情愿地“哦”了一声,就把手机装到裤兜里,然后坐直了身子。
整个观影过程是满满的无聊,光听电影名字《不能说的夏天》,再加上门口贴得郭采洁的宣传海报,我还满以为是个爱情文艺片,想象着纯情的台湾美少女骑着单车,戴着耳机,迎着暖暖而明媚的阳光,摆脱妈妈或学校的束缚,勇敢去追求爱和自由。可还没看到一半我就开始想骂人了,这个倒好,性侵,师生恋,维权,打官司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林丽也看得很乏味,就歪着脸,附在我耳边小声说话:“其实我知道,陈欣嘴里说的那个总是神情忧郁的暖男同桌不是邱震而是你。”我心里一震,但没出声,只是涩涩地苦笑了一下。她又接着说:“陈欣自己可能也忘了,她以前无意中跟我提到过,她的那个男孩笑起来脸颊会有两个很漂亮的小酒窝,而邱震没有。”她顿了顿,目光在荧幕上停留了一会,又附在我耳边说:“但以前只是以前,就像小说里写的‘既然你安我好,又何必再去惊扰’。”我嘴唇动了动,迟疑了几秒,还是对她说了句:“你说的我都明白,谢谢你。”末了,我就皱着眉头问她:“你找我来看电影,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她立马就急了:“不是,不是,我是不是又话多了,小说看多了,不好意思啦。”看着她一脸认真的表情,我只是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告诉她小点声。她尴尬地笑下,就扭过头去看电影了。
看完电影,我表示要请她吃饭。她只是说:“这不太好吧。”我马上回她:“这有什么,我又没有女朋友。”她哈哈一笑:“行,你小孩挺够意思,姐记着啦。”于是我就说她:“你没准还没我大呢,整天姐呀姐的,真好意思。我上学晚,还复读过,你几几年出生的?”她白了我一眼:“你先说!”“94”“我93,我也上学晚,还复读过。”然后我就乐了:“信你才怪!”
我在韩尚美食城请她吃的炸鸡,又要了几罐啤酒,接着问她喝什么饮料时,她回:“再多拿两罐啤酒过来。”看着她那不可一世的神情,我笑着说:“行,你是姐!”
一开始还细嚼慢咽,慢慢聊开了,她就有点忘乎所以了。没多会就很没形象地“嘎嘣嘎嘣”嚼着炸鸡腿外面的脆皮,吃的满嘴是油。还举着手中的啤酒,嘴里含糊不清地嚷嚷着要和我干杯。
此时的她没了先前的不可一世,倒有几分可爱。看着她精致的五官,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里尽是闲适满足。记得茜茜以前跟我在一起吃饭时,也基本上是这个样子,我忍不住一阵失神,又一阵失落。我冲老板又要了几罐啤酒,对她说:“你吃东西的样子可真难看。”她很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冲我翻了个白眼做鬼脸:“我昨晚和今天早上都没吃饭,所以是情有可原滴!”她瞅了瞅我面前放的几听空罐,就问我:“你行不行,喝这么多酒,别一会该结账了,你却给我趴窝了。”我一乐:“我说姐们,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我是那么险恶的人吗?”她喝了口啤酒,用我递给她的餐巾纸抹了抹嘴,满眼鄙夷地瞅着我:“那可不好说,反正你不怎么老实。”我摆弄着手里的几个空罐,对她说:“其实我酒量还行。多给你扯点闲话吧,因为我们刘家老太爷那一辈有七个儿子,后来这七门中的五门各自又都有了三五个儿子。但我爷爷却是老四门的独子,老五门更惨,还没结婚就给吸大烟的士绅背黑锅顶包让政府枪毙了,按规矩我爷继承老五门的田宅遗产,其实啥都没有,但以后大小红白人事随礼等,都得拿双份。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人们都认为有人就有钱,所以一般家里都有好几个儿子。我爷爷是独子,所以势单力孤,也就免不了受人欺负。我爷要强,硬是把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殷实富足。我叔才十来岁,就让我爷送去河南学武,整整学了十几年。我爸人太老实,所以我爷从小就锻炼我经历酒场,家中来客,一般都会带上我,所以这酒量也就慢慢有了。”
我自说自话地讲完,又喝了口脾酒润润喉,就看到林丽用手托着小脸,在那很认真的听,模样乖巧。我就用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然后就听到她说:“滚!”
我又抽出好几张餐巾纸,让她垫在桌子上面玩手机,免得弄脏衣服,并告诉她,我也很快就吃好了。她说,没事,跟我在一起她不感觉无聊。
然后我就在那很认真地喝酒吃东西,她则满眼温柔地看着我。突然她就问我:“刘一楠,我要说我以前认识过你,你信吗?”我听了一愣,猛地吞下嘴里的肉,仔细想了想,就漫不经心地问她:“什么时候?大姐,你平时就是这样来跟帅哥搭讪的吗?”
她顿了顿,但没有笑,只是眼神深邃地对我说:“初二那年暑假,扬州,花茉莉餐巾纸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