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丽一说完我就愣住了,我呆呆地坐在她对面,却像隔着银河,这种仿佛前世姻缘般的遥远让人感觉恍惚。我又仔细看了她好久,可一再回想当年,我却不知道该把眼前坐着的这个漂亮妹子和记忆中的哪一个对应起来。
2003年,面对无法违背的父命母慈,我叔从河南回家结婚了,然后就是经常满心伤感地念叨着自己学未成事业也无功。他在21岁时参加过全国武术套路锦标赛,还得过银奖,本来前途该是一片光明,但有些事本来就是命。后来他免费教拳,带过徒弟,也逼我跟着学练,他有空就单独指导。再后来又做过很多小生意,最后去了扬州,我初二那年暑假,他在扬州一家船厂包了几条大船,带人焊接船体,当了包工头。
那年我16岁,喜欢以细雨开头,云朵结尾,写着那个年纪本该有的各种随笔,忧伤也带有浪漫的色彩。有自己中意的女生,喜欢的城市,以及痴迷的歌手。暑假,叔叔接我来扬州,说男孩子应该多见见世面。接下来几天,他也没上班,只是带着我到处看,同时跟我说着各种为人处世的道理,他以为我懂,说我从小就很聪明,是我们家的嫩树青松,一家人都盼着我出息,成器。可那时的我其实只会装着一副貌似凝重的神情,心不在焉地随声点头,也是接连几天,唯一的感受就是挺喜欢这个绿意盎然的城市。
那时他带我去了瘦西湖,东关街,个园,何园,五亭桥,还特意去看了扬州大学。后来去上海谈生意也带了我,在人前很慷慨地笑着说我是他的小保镖。后来叔叔曾不止一遍地跟我描述过关于他生活的样子,千篇一律的利益沟通与来往,无休止地劳碌和奔波,违心强笑着去逢迎应酬,有时候静心坐下来,却发现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那晚我坐在车里,呆呆看着外面闪烁的灯火霓虹和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言语不多,精致的观光船在我眼前漂流,南京路上人潮汹涌,这种景象没来由让人产生一种冲动,霎时感觉自己不能再平凡下去,可下意识地对比,又感觉自己太过渺小,那种感觉的具体描述差不多可以叫做“看得见太阳,却在零下一度的地方。”
叔叔回去上班后,我刚刚产生的些微未经世事的所谓忧患意识,在16岁的年纪里也很快就渐渐稀薄了。那时很痴迷郑源,甚至跑去扬州市里参加歌迷会,买印有他头像的T恤,还计划着跑去广东看他。再后来,我就把在扬州的玩伴,一个老板的儿子给揍了,原因是他侮辱我的偶像。
事后叔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联系了一个开厂的朋友,说是让我去体验生活。
厂子不大,几十个人的那种小厂,做餐巾、纸卫生纸等,老板恰好也姓刘,这让我感觉很亲切。周围是各种牙刷厂、包装材料厂,一家挨着一家。厂子里大部分是女孩,并且十六七岁的未成年工居多,稍大一点的也就二十多岁。活很轻松,很多人都是学生,利用暑假来赚些零用钱。
记得那时,小车间里打着空调,我只是抱着手机坐在全自动的印花机器旁看电子书,纸带印完了,然后重新换一卷。一天六七小时,满满的惬意。后来发现,即使是跟女孩比较,我的工作仍是整个厂子里最为轻松的,也不知是否是老板看在叔叔的面子上而有意为之。反正最后我只知道,我叔的一番用心良苦,却根本没有收到预期的成效,以至于我后来回到学校后总想着出来打工,那时候就很天真地以为“离开没有梦想在的教室,天空总是蔚蓝的。”
林丽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自说自话地念叨着:“刘一楠,不知道你那时是真傻啊,还是TM不老实!我们周末加班,我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本来没你什么事,你非得扎在女孩堆里帮忙。那时感觉你说话有趣,人很好,也挺会照顾人。那天忙得不轻,你还被包装封口的电烙铁烫了好几次,忙到下午,干着干着活你鼻血却流得满脸都是,把我们都吓坏了。然后我陪你到外面去洗,就觉着你是因为帮我们干活累成这样的,看着你难受的表情,一下子就感觉很委屈,止不住眼泪就往下掉。你还来安慰我,让我回家,说挣钱这种事不是我们女孩家家该考虑的。我听了你的话,在厂里待了两天就走了,当时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可你留给我的电话却再也打不通。”
我不知道后来,那样一个我,是怎样在她心里生活过,就突然感觉胸腔里那个柔软的角落一下子被塞满了各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感动。此时的她,面色平静,用一种很温柔的嗓音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后来我也把你忘了,可那天我在学校门口看到你,就感觉像是从我心里丢失过很久的东西现在又突然出现了。当时我也想过这个人不是你,可你傻傻跑过来帮我捡东西的样子又是那样熟悉,接着我就看到快递单上写着你的名字。我也知道你早就把我忘了,可即使算是第二次,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和你认识,因为那时我甚至都开始迷信“缘份”这两个字。”
许是后来林林总总的人来人往干扰了记忆,或是纷纷扰扰的琐事繁忙模糊了并不深刻的那时曾经。总之最为遗憾的是,我却真真切切地把眼前这个女孩给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看着我木然而又不安的表情,林丽突然就笑了,可我却注意到,她的眼神就像那天浓重的云层一样,看不清,却凝结着凄冷。
结了账,她越过我,就快步走开了,我愣了下,然后满心愧疚地追了上去。走到一半,她回过头告诉我,她临时有点事,就不和我一块回学校了。然后头也不回地上了一辆出租车,我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车越走越远。
我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有接,只是用短信回我:“没事。”我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又好像全都是我的错。
回到宿舍,土豪和李封都不在,脑子里很乱,然后我就开始做每天必修的仰卧起坐和俯卧撑,感觉身体累些,心绪也就随着气喘吁吁慢慢平静了。
我躺在床上发呆,胡思乱想着,静静看着手机上亮着的一排排QQ在线,也不知道有几个人是真的在。不知什么时候就沉沉地睡了过去,再醒来发现天都黑了,回想自己这一天都干嘛了,却感觉有点头疼,宿舍里也是空荡荡的,没来由,这一刻内心突然孤独到可怕。
接着听到门响,我以为是土豪他们回来了就没动,然后有人推门进来,却没说话。我赶紧坐起来,就看到好几个人朝我走过来,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小子我见过,前两天在宿舍楼梯口他问过我的名字,我还特意多看了他两眼。
他们几个里面,打头的一个胖子看了看我,就问:“就你?你叫刘一楠?”我赶紧站起来:“嗯,怎么了?”“呦呵,还怎么了,你一个新来的,搁学校里整天瞎打听啥?想女的想疯啦,你知道陈欣是谁吗?”“我们以前是挺要好的老同学,我就想联系联系,没别的意思。”胖子冷笑了下:“还老同学?你还真别跟我瞎掰,我们今天过来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找你谈谈,你现在上学,就该老老实实的,多看看书,以后毕业了找个好工作,不愁没媳妇。”
我心情不好,很不耐烦地听他说完,就说:“这些都貌似是我自己的事,我也没干啥,更没招惹谁。”我一说完,胖子身后一个板寸头的高个,立马就火了,然后指着我鼻子:“你妈了个蠢。蛋,还给你脸了,是不?”
说完就要上来抓我的衣领,我闪身躲开,然后快速解下绑在自己腿上的两副沙袋。胖子一看,立马就笑了,然后阴阳怪气的说:“呦呵,还没看出来,这还是个练家子呢。你这是明摆了要找他。妈干啊!”接着冲身后几个人招了招手,自己先冲了上来,我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劈腿,狠狠砸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就看到胖子身子一软,表情痛苦地跪了下去。我刚把腿放下,几乎是同时,板寸头身高手长,一把就抓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按了下去,接着就要抬起膝盖磕我的脸,我用手挡了一下,然后腾出另一只手,从下往上照着板寸头的胳肢窝狠狠打了一拳。然后就感觉头上一松,板寸头面目扭曲地用一只手抱着自己的胳膊,额头上满是
汗珠。
没多会,又进来好几个人,手里还拿着钢管,加上宿舍里的几个,一群人就朝我围了过来。我刚开始还能还还手,后来胳膊腿还有后背都都挨了好几下闷棍,慢慢的手脚都麻木没直觉了。突然就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耳朵也跟着嗡嗡的响,我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接着就隐约觉着有人坐在我身上,大嘴巴子抽我,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睁开眼就看到那胖子骑在我身上,一边打还一边骂:“让你牛逼!继续,继续啊!”我试着动了动身子,想抬起膝盖磕他的后背,又给他发觉一把按住了,我一下也动不了,然后就满心憋屈的在那挨打。
最后打得我迷迷糊糊,嘴里满是血腥味,然后隐约听到有人骂,身上的胖子也给人一把推开,我只感觉身上一轻,接着一阵目眩,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