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前半年有两个重大事件迫在眉睫，一是学期中途要进行初选，就是经过初选录用后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高考，二是初选后要对选中的学生进行强化复习备战高考。进入高中后，我偏科的厉害，所有理科，包括英语因为基础原因基本上滴水未进，权衡再三，确实对高考没有丁点指望，原来激扬起来的勇气在一天天泄漏，更没有想到的是全年级理科学得拔尖的同学居然参加文科考试，这虽然为学文科的同学增色不少，但却加重了文科选拔的难度，即便这样，我依然硬着头皮发劲的苦学，不相信没有做不成的买卖，该记的一丝不漏的记下，该会的练得滚瓜烂熟，首先做到尽力无愧，至于结果只能听天由命。春天，我们家同其他家庭一样，生活发生了困难，粮食短缺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村上四邻八舍结伴去了铜川等地逃荒要饭，各家各户种好责任田以后，都四处寻找食物，干旱使得地里的庄稼苗子极度脆弱，我们家虽然要好一些，但危机仍然潜伏，如果刚刚分到手的土地不能获取足够的粮食，捱过春荒，今后的日子就没有办法维系，原来还有生产队这个依托和靠山，现在一家一户过日子，只能自己想办法。父亲终于搞到了300斤返销粮，也把积年精打细算节约积攒下来的各种粮食聚合在一起，在优先供应塬区的情况下，他们在山区一面拼命地开荒增加耕种面积，除过全部耕种分到的土地外，父亲领着哥弟还把别人不愿耕种的远、陡、贫土地耕种起来，除此以外，他们还利用不宜下地干活的时间采集药材、木耳和山果，以此垫补家用，同时，父亲还低价买回几只绵羊，这些绵羊不但能够坚守繁殖羊羔的使命，还能贡献出羊毛，当然，我们也偶尔能够吃到因管理不善而毙命的羊肉，这个春天，父亲和哥弟累得黑瘦力尽，家里分得的那头黄牛也累得皮包骨头，但是，家里每个成员基本上保持了没有遭受饥饿的煎熬，相反，在大家都饿于奔命的时候，我们还能隔三差五地吃到羊肉和可口的木耳、山果，可是，从县城拉回来的返销玉米简直难以下咽，霉变不说，在石磨上磨的时候黏满了石屑，吃起来牙齿咯的难受。学期过半，初选开始了，初选的比例是50%，我们学校高二年纪总共5个班270名学生，我们班56名，也就是说，全年级将有130名同学到此毕业，而按照各个班级学习状况，我们班至少有30多名学生将被淘汰，其实，用不了学校选拔，早有一部分学生压根就没有学习，他们将学校视作游乐场，没黑没明地玩耍，尤其我们这个不被看好的班级，学生个个长得人高马大膀阔腰圆，打架斗殴、打篮球是他们的强项，也许我们都到了特定的年龄，也许一部分学生早就料定读书本不是自己的出路，于是，一些同学秘密地谈情说爱，这些同学看起来怪怪的，眼神总是漂移不定，注意力总是心猿意马，马上就要告别学校了，考不上大学捉不上轻省事，谈个老婆或找个婆家也不失为他们朴实的想法，奇怪的是，深处热恋中的同学实在算不上同学中的俊男帅女，相反，他们个个却像歪瓜裂枣，好在他们严守彼此秘密，我们并不知情，偶尔也有公开化了的，一旦公开，这些开窍过早的同学一定有一个提前回家，这是在学校里的自由恋爱，还有一种情况是家里很早就给他们订了婚姻，结果双双考进了一个班级，我们班上就有这么父母包办的几对，有的双双知情，有的并不知情，知情的看起来不那么自然，不知情的和其他同学一模一样。初选终于结束了，我毫无悬念地留校复习迎接高考，我们班初选录取17名同学，其他朝夕相处的同学依依不舍地离别学校作鸟兽散回到各自的家里，留下来的17名同学在空旷的教室里形单影只，大家都在拼命地学习，拼命地努力，拼命地跳跃龙门，班干部全部落选，我被任命为班长，其实每天就是点个名看看学生到校情况，高考一天天逼近，老师恨不得把每个留下来的学生脑袋劈开把知识全部灌进去，学生也恨不得撑破肚皮把所有知识全部吃进去，大部分同学都挑灯夜战，只有一部分学生依旧不慌不忙，我们全年级那个尖子就属于后者，一副于己无关的样子。从村上升入高中的伙伴到了这个时候已经剩下15个人了，初选过后，就剩我和我的邻居两个学生，虽然初选仅仅是为高考遴选可能的大学生，一个是为了减轻高考压力，一个是去粗取精留其精华，也可以说初选中榜已经向大学校门迈进了一大步，虽然还不能算决定了什么，但这已经在村子里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喜欢用世俗眼光关照人生百态的乡亲们用几近惊愕的眼光看我，他们对于一贯品学兼优的那个邻居并没有表示吃惊，认为那是顺理成章的结果，而对我这个几乎可以说是与他们没有关联的山区孩子，在半孤儿状态下能够脱颖而出百思不得其解，这很给父母脸上争光，那些一直不把我们正眼顺瞧的势利小人一下子改变了态度，父亲为了鼓励我，在手头极为拮据的状况下，破天荒给我买了辆二手自行车，便于我来去节省时间。令人窒息的三个月很快过去了，我们被老师领着在一个温热憋闷的雨天进入县城泰塔脚下的旬邑中学考场参加决定一生的考试，几乎没有什么悬念，我们统统打了哑炮，全年级没有一个人考上大学，270名学生初选后剩下140名，140名学生参加高考的结果是，仅有一名同学考取了高级技术学校，不幸的是高考那几天我发痢疾拉肚子，迷迷糊糊坚持考完后就一头钻进深山没有出来，直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考了多少分数，橘色的梦由此结束，五味杂陈的学生时代由此画上了句号。告别了学校，回到家里马上汇入无休无止的劳动当中，山区虽然各家种各家的土地，但队上的组织依然健在，集体管理照常运行，社员除过种好自家的地，分担相应的公购粮缴纳任务外，还要承担土地承包提留款项，这些款项主要用来维持大队组织运行费用和队干补贴，同时，每家还要参与大队的各项集体劳动，如修路、植树造林等等，各种负担几乎占去了群众收入的一半，即便如此，承包责任制后各家的光景比以前好多了，冬季快到了，麦秋两季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丰收，公购粮交过后，余下的粮食足够全家人吃三年，父母眼盯着囤满仓圆的粮食心花怒放，缺粮少吃长达半个世纪的憋屈光景从此尘封于历史，饿肚子的状况从此成为后人不予确信的事实而被淡忘。
1982年几乎平淡如水，我已经习惯了农业劳动，虽然在家里赶不上其他人，但已经进步不小，经过实际锻炼和磨砺，我已经逐步掌握了一些农活的基本技艺，虽然耐力有限，但干起来却能独当一面，这很使父亲慰藉。父亲在农业生产指导上存在严重的观念问题，他采取广种薄收的方式，把能够耕种的土地全部开垦出来，只管耕耘，不问收获，管理粗放，收效甚微，我们都被捆绑在众多的地块上疲于奔命，经过整理，我家已经实足耕种50多亩土地，三个人一头牛种这么多地，而且是出门就爬坡的山地，那种付出不知道有多艰巨，几乎每天都活动在田间，这个干不完那个就开始了，加班加点也无济于事，累得我们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一年到头几乎没有什么空闲时间，即使这样，尽管累死累活的干上一年，最终的结果并不是非常显著，原因是给土地投入很少，绝大地块没有施肥，而且田间管理不到位，庄稼产量奇低，山里的农活一般是年后整地春耕，然后田间管理，下来是夏收，夏收过后是秋收，从农历二月开始忙起来，到了冬季农历十月才能结束，在这个区间，各种活路就像高速飞转的轮子让你不能怠慢让你不能停歇，白天干不完晚上干，稍一松劲，飞转的轮子就会打住，收益就会大打折扣，出力流汗那是当然的事情，遇到灾害天气，那就几乎要人的命，我们常常在炎热的麦田里或在紧张的谷场里被突如其来的暴雨和冰雹袭击。集贸市场彻底放开了，原来被市管会限制的买卖红红火火地进行着交易，职田集贸市场上的牲畜市场和粮食市场最为引人注目，各类原来被打倒的投机倒把分子纷纷出来做生意。山里出现了塬区偷山的人，虽然林区看管的很严，但这些偷山人三五成群地摸黑深入到山里，每人肩扛三五根椽或一根檩条，通过捷径绕开闸口，赶天明就各自回到了家里，这些胆小劲足的人家有的居然盖起了三间瓦房，有的靠在集市上出售偷来的木料而一举成为人人羡慕的富户，所有这些当然都是小打小闹，一旦这些人被抓，所偷的木料全部没收，而没收的木料就成了护林人的私有财产。最让人费解的是护林人和山区个别有能耐的人联结起来用汽车一车一车给自己拉木头，而他们都平安无事，在山里，无数人都或多或少地做过发木材的梦想，而实现这一梦想的唯一步骤就是跟护林员和交通闸口看管人建立特别亲密的关系，但遗憾的是山里原著居民没有一个人同他们建立某种关系，父亲当然也做过这种梦，但这种梦很快就破灭了，和大家一样，护林员和闸口守护员从来不跟他们交往。冬日的一个早上，家里装好了麦子准备让我用牛拉架子车运回塬区，对于拉车跑长途我十分畏惧，从山里到塬区60里山路，驾驭着沉重的架子车需要走最少10个小时，饥寒交迫出力流汗，下坡上坡过河跳涧，稍有不慎就人仰牛翻，的确是非人的差事，正当我发愁的不行，在山梁上的大道上放羊时，忽然来了一辆蓝色工具车，车门上赫然写着“组织部”几个大字，情急之下，就挡住了这辆车子，恳求司机把装好的麦子运出山，而我给司机的好处就是山里特产的土豆、党参和木耳，也不管人家缺不缺那个，只管表达自己的意思，也许是司机处于恻隐之心，也许是司机真有所用，神奇的效果出现了，司机居然满口答应把麦子拉回塬区，而他的要求却是拉些柴禾到县城自己家里，我欣喜若狂，很快给司机装好了原来捡拾的柴禾，在装好麦子以外，还把一直被护林员查扣封锁的几页木板和其他木料趁势装在车上，好在司机并不知情山里运送木料的规矩，一切停当后，在父母家人疑惑和忐忑不安的注视下，我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踩着山间温馨的绵软车路悠然出山，司机比我大约多出20多岁，人到中年，车子出了山，停在公社门口，这时，从公社出来一位身高马大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和我们坐在一起，工具车驾驶室具备客车功能，坐两个人也显得宽敞，中年人上车后，司机给我说这是王部长，很明显是组织部的王部长，然后司机对王部长说去山里闲转捡拾了些柴禾，冬季好生火，同时顺便给我帮个忙把东西运回塬区，山里人苦焦，碰上了就帮一把，司机此举得到了王部长的肯定和赞许，再说也没有影响他的工作，一时三人无语，从公社前行是笔直的大道，司机加大油门，车子在川道快速地跑起来，但是，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到了木材检查闸口怎么办，这些木板等木料是绝对没有合法的手续不能出山的，如果被挡在闸口怎么办，脑海里混沌一片，全无主意，很快车子到了闸口，闸口例行放下档杆，闸口处居高临下地站着那个一脸横肉的检查员和一位不认识的人，司机停下车子，我糊里不涂地下来试图前去说明情况，正当我迈动脚步的时候，王部长轻快地跳下车子同那个陌生人握手，至此，我才知道那个人是闸口检查站长，站长见到王部长一脸的谄媚像，旋即横杆拉起，车子顺势越过了闸口，当我最后上车的时候我看到站长和那个检查员用惊疑的目光瞧着我，他们一定搞不明白我们是怎样一种关系，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次巧遇沾了部长不少光芒，嗣后，每次运送东西经过闸口几乎都是免检，这在山里赢得了不少人的膜拜。
1983年同众多高中毕业同学一样，在经过一年的毕业生活和无拘无束的散淡自由之后，在对未来充满迷茫和惶恐忧虑的状态下，我努力适应和习惯山区农家生活。刚刚过完春节，我就背起了高中所有课本和家里所有书籍上山了，这一年，我们一同毕业的学生中出现了四种趋向，大多数同学参加家里农业生产劳动，一些同学投师学艺干起了木工、建筑、油漆等手艺活，一部分同学复习准备考大学，还有个别同学依靠父母进了单位。现实已经完全打碎了我们天真的梦想，离开学校的日子松散而又漫长。早春的山区相对休闲，庄户人大部分还在塬区过年，清净寂寞的山间充斥着空旷与自由，这时候，庄户上只剩下我和另一位年过六十的老邻居，我家的其他成员同样在塬区，我和邻居每天的活路就是把每家的牛白天赶出去喂饱，然后天黑回家睡觉，整个山区这时候难得见到一个人，各个庄户仅仅留有一俩人照看牲畜和门户，而且一个庄户离一个庄户很远，往往隔着几个山头，生活在此时此地成了慢镜头，空气也似乎凝固了一样，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看不到外面的世界，和我整日为伴的是枯燥的山梁破败的窑洞和牛、羊、鸡，还有那个老邻居，唯一能够显示庄户存在的就是鸡鸣牛哞，通常是早上太阳从对面山尖上爬起来很高的时候我才从被窝里钻起来，然后掰开挡鸡窝的石板放出鸡来，掬一把玉米或谷粒撒在院子让鸡们争抢吞食，接下来洗脸烧火做饭，吃过早饭后，和老邻居把各家的牛从各家赶出来吆喝到河沟或山上放牧，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跟在牛屁股后面回到庄户，安置好各家的牛，添好牛们晚间的草料，就烧火做饭吃晚餐，不明白的是即便简简单单的饭菜我永远也没有学会，我的所谓的晚餐只不过是把早上的剩饭温热，有时候，做一次饭能够吃上三天，烹饪对于我就像茫茫宇宙对于人类，熟悉而又陌生，简单而又复杂，始终不通窍，不是把馍馍蒸成了青疙瘩，就是把稀饭熬成了焦糊糊，就这样胡做胡吃，反正以熟为准，晚饭后，煨好炕，山区柴禾丰盛，暖窑热炕，是越冬御寒的好去处，一切停当后点起煤油灯看书，从塬区带来的闲书已经很快就所剩无几，功课也复习了一大截，高考败北的阴影已经烟消云散，大家都失败了，谁也不笑话谁，但在心头积聚起来的不服气不认输让我决计再搏一次，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到黄河心不死，首次大考事出有因，再来一次心甘情愿，别人可以名正言顺坐在课堂上正经八本地复习，我要走边劳动边自习的路子。这年，重读复习的考生很多，塬区大队有几个从恢复高考后还在复习的学生，每年就差那么一点点，每年总是丧气地回家。不知道一股什么劲在驱动着我，拼命地看书，每晚入睡都在鸡叫前后，一直到灯干油尽。一场洋洋洒洒的大雪下了两天，山封了，路堵了，门外一片洁白的世界，牛是不能往出赶了，各家在年前撤离时都备有充足的草料，只需挨门挨户添加就行，吃过早饭，躺在滚热的炕上看门外落雪和积雪融化的景致，突然有只异常漂亮的狐狸出现在院子里，山区的院子没有墙壁，庄户人家共享一个狭长的院子，一家一孔窑洞或两空窑洞紧紧相接，院子前面是山下，窑洞后面是山上，整个庄户处在山腰之间。狐狸是从山下上来的，积雪逼迫他们走进庄户，与狐狸一同造访的还有松鼠、野鸡，而山鹿则在庄户远处出没，人说狐狸狡猾，果不其然，狐狸是鸡的天敌，这只狐狸不但狡猾，而且胆量巨大，他居然连我也不畏惧，我静静地看着他的举动，狐狸突然的出现惊动了四处觅食的鸡，鸡们惊恐万状的进了鸡窝，狐狸也不追捕，假装毫不在意地四处游走，偶尔还在哪里同麻雀玩耍，一连这样几次，鸡们赖不住寂寞，也许耐不住饥饿，也许出于本能，总之，这些鸡放松了惊恐和警惕，院子里，狐狸和鸡彼此相处，狐狸全然没有攻击的意向，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终于有一天狐狸不见了，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妙，仔细查看，鸡群整整少了8只鸡，原来狐狸采用的是麻痹和协作战术，一只狐狸在院子里麻痹，一只狐狸在山下袭击，当鸡群中出现単鸡的时候，后面那只狐狸便快速将离队的鸡拖走。正月结束，山梁上出现零零星星的人影，这是别的庄户上进山的人，我们庄户依然如此，寂寞难耐时，就在最高的山梁上眺望远处影影绰绰的地平线，想象一下人多密集的塬区，幻想一下山外的世界，而更多的时候，就是倾听老邻居讲他搞笑的过去，邻居和我是同祖同宗，早年间跟随刘志丹打仗，辗转庆阳、耀县一带，后来到别的红军部队打过好几次惨烈的战役，抗战后，在红军与国民党胡宗南的一次战斗中当了俘虏，俘虏后在胡宗南部队打红军，解放前夕，国民党兵败，他就跑回家了，算下来，在红军里面当了5年兵，在****里面也当了5年，他打了10年仗居然没有伤过一个人，他上战场的时候总是溜在后面或干脆耍奸开溜，放枪的时候朝天放，在红军里面是个稀松平常的战士，在****里面还是个稀松平常的战士，解放后，回家种地，两边都有他的功劳，两边都不买他的帐，肃反时要找他的麻烦，有人站出来说他是红军战士，逃过一劫，县上民政局像搜寻宝贝一样寻找遗落下来的老红军，立马就有人说他是国民党士兵，打了10年仗，自己左手打右手，全国解放天下太平倒没有他的什么事情，他这个兵当的不伦不类，图的就是跑来跑去凑热闹，图的就是能够白吃白喝，有几份无奈，也有几份幽默。二月半间，庄户人家陆陆续续进山了，庄户开始鲜活忙碌起来。四月，一场激烈的争吵改变了我的志向，打断了我的计划。那天深夜，当全家人沉睡梦酣的时候，父亲发现我还在点灯熬油看书，一气之下摔了油灯，既然念了10几年书还是回来和他们一样劳动种地，那现在这么忙累的季节看书断无必要和用处，而且灯油是要用钱买来的，钱就是出力流汗从土地上刨来的，点灯熬油破费钱财看那没用的书，不是过日子的样子，父亲没有错，勤俭才能维系一家人的生计，而且家里好多好多的事情需要打理，每一分钱对他来说都及其珍贵，他需要的是能够给家庭带来实实在在的实惠，没影的东西他是不会支持和容忍的，后来，二哥在和我打架之后，把我带来的所有书籍统统付之一炬，不识字的二哥从7岁跟随父亲上山，因其身强力壮而陪伴父母在艰难中维系着家庭的前行，他所有的生活道路就是干活干活再干活，生活当中磕磕绊绊的事情多了，何况我们兄弟正处于年轻火盛的时代，打架，确切地说是被他打就很司空见惯，因此，我从来没有记恨。但是，两次冲突让我突然明白如何才能取得大家的接纳和认可，之所以能够出现这种状况，原因就在于我还没有从学生时代真正地转换过来，也还有不着边际或者贴近现实的野想，有斑斓炫丽的梦想，有为梦想而做出的实际行动，但是，我个人的这些想法做法与环境和家庭的要求期望却是那样的格格不入，我的并不幼稚的想法和计划，我的努力和梦想缺乏最起码的客观条件支撑，在朝夕相处的家人面前，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年迈多病的父亲和任劳任怨的母亲，以及与我年龄不相上下的哥弟都在趁着包产到户的好政策在没黑没明地出大力流大汗为改变稍稍好起来的生活而在艰苦中残酷地劳作，我怎么能熟视无睹地躲在阴凉的角落编织未来迷人的花环，我应该抛弃自己的梦想和计划，我应该同他们一样站到改变家庭面貌的前沿阵地，我应该有所为有所用有所表示。端阳节过后，我像脱胎换骨一样，把自己原来的想法统统尘封在记忆的深处，我不再看书，不再胡思乱想，剔了光头，穿起破烂衣裳，戴上旧草帽，挽起裤管，卷起了一扎长的喇叭筒旱烟，从套牛犁地开始，黎明起床，夜半入睡，重活、累活、脏活抢着干，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手什么都做，时间不长，几乎所有的农活我已经娴熟能干，而且干得出乎所有庄户人的意料，成了庄稼行里的小把式，家人已经很是喜欢我了，父亲脸上不时绽出舒心满意得意的笑容，我真真正正成为家里的一员，为整个家庭做着早该做的事情。这年夏粮丰收，麦子多的到处都是，父亲趁势扩大了家业，他从三原买回来一匹高头大马，主要用来运输磨面，同时增加了绵羊数量，使羊群扩大到了37只，从生产队分得的哪头牛已经连续产下了第三个牛犊，还喂了两头猪，一派大家殷实繁华的做派鼓舞着每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