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凡从柔软的床榻起身,木偶似的走向了那面映着自己半张脸,有半身高的铜镜,定定的看着镜中的自己。他看到了脸上缓缓淡淡散去的不敢相信的神情,以及一头白的晃眼的头发……
他抓了抓,三两根白发就在这小小动作中脱下,孤零零的摊在手掌。他面无表情的拍掉头发,扫向了这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布局简单朴素,是间竹屋并不大,中央摆放着竹桌、竹椅等竹制家具,再加上一面镜子,一个木盆就是所有的家当了。
“吱呀”
门开了。
走进来的是位穿着白衫,像是公子哥一样的人物,黑发束冠,面容英挺,手上还拿着一个黑布包,包里是些野果之类,从灵气的浓度来看品阶不低。当他看到醒来的沈凡时眼中明显的喜悦,还有一丝不想展露的怜惜。虽然他不喜欢别人的可怜,但这个神情同样让沈凡紧绷的心神放松不少。
因为他能感受到从对方身上散发的强烈危险感觉。
“你醒了,饿了吧,唔,这是吃的。”说着就将一包各式果子放到桌上,自己先拿了一个,咬了一口,顿时汁水四溅。
“呃……你是?”
“哦,忘了说了,咳咳,我叫秦泽卿,从今往后就是你的大师兄,遇事的时候报我的名字。”霸气的再塞进一个果子,一脸豪爽。
“……”沈凡愈发疑惑,大师兄?这是哪?这人是谁?怎么感觉像个吃货啊!
“这里呢,是闻道峰,你有没有听说过?”
“闻道峰?那陆广江前辈就在这里?”沈凡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惊喜无比。
“嗯,没错,不过他现在正在天道峰议事,应该就快回来了……”秦泽卿看了沈凡一眼,在他的头发上顿了顿,表情再度缓和的说道:“你已经通过了师傅的考验,今后就是同门,我跟你说说咱们峰内的一些规矩,当然这些规矩也没必要全都遵守,大部分的听听就行,首先呢……”
沈凡压下心底的重重疑惑,仔细的听这便宜大师兄的话,虽然听起来很不着调,但也对自己了解现今处境有很大用处。
……
天道峰,玉宣殿。
大殿雄伟、气派万分,立于这最高峰的峰顶更有一份睥睨天下的气度。无数灵鸟清鸣,争相盘旋与上空,在这浓郁的古朴庄严中增加了几分瑞气。
但此时此刻,殿内却在酝酿一场风暴。
大殿之内,七位峰主尽皆在列,都已经年岁不小,看上去都比陆广江大一些。其中一人坐于主位,其他人则分列两排,坐于两侧。
各自表情不一,有低头喝茶的、有闭目养神的,有心头愤懑怒目而视的、也有自在悠然的。总之气氛显得几分怪异。
坐在首位的青衫老人微微一笑,开口道:“这么多年来,闻道峰只有一位弟子,现在多一人也无可非议……”
“二师弟此言差矣。”左手第一位,龙首峰峰主朱开,身材矮瘦,慢条斯理的说道:“若是一般人倒也无妨,陆师弟就是招个千八百我们也没有意见……但是,那个孩子可不是普通人啊!”后半句就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了。
他刚说完,身边就有一名老者肯定似的接口,排行老三的云台峰峰主范海,他只是表情淡淡的说了四个字:“是有不妥。”
在他说完,朱开的脸色明显变得玩味起来。
陆广江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言不发,握着琉璃杯的手却已经铁青,愤怒已经在酝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爆发。
半晌,一位年老、温和的女声疑惑问道:“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这般兴师动众。”
陆广江看了她一眼,圣女峰峰主徐梅,虽然声音苍老,但容颜却停留在三十左右,美丽婉约。对于这位师姐,陆广江没有半分杀气,而且从她的表情来看是真的不清楚。轻声叹了口气。言道:“六师姐,那孩子神魂被魔灵侵染……”
“什么?”朝阳峰峰主李钟鸣是位急性子,陆广江话还未完,他便打断。但陆广江却也没有露出不悦之色,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师兄想的那样,他如今已经成就半魔之躯,断不会迷失神智。”说道这里,陆广江的神情是颇为骄傲的,这段历练有多么不容易,不但他很清楚,在坐众人也都了解。
果然在他说完之后,李钟鸣还有天道峰峰主,也就是如今天道宗宗主白秋云,都缓和了脸色,即便是一直铁着一张脸,半点不言语的落霞峰峰主杨行思的面部线条也柔和许多。
朱开冷冷一笑,“诸位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唐九青的例子还不过百年,你们都忘了?”
所有人面色一变,那是一段不愿触及的回忆。
陆广江直接捏碎了手中杯子,对于一些人他是不介意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怒火的。
杯中之水莫名凝滞半空,不漏分毫,片刻后,杯子重新聚集残片化为原状,散落在空中凝滞不动的水滴则慢慢回落,整个过程仿佛时间回溯。
陆广江满面阴寒的盯着朱开,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即便这同样是自己的师兄。“别忘了,他的出走有你的功劳,不想死就给我闭嘴!”
这番话当真没有丝毫情面。直接撕破脸,但他还没有就此干休。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吐出,杯中的水瞬间炸开,每一滴水都像是液体炸弹一样,掺杂着惊人的能量,即便在坐众人的修为通天彻地,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师弟住手!”众人大喊。
但陆广江置若罔闻,只是冷笑一声,水珠席卷而去,同时咒术发动。
难道是小衍咒?
朱开虽然身为众人的大师兄,眼里卓绝,但他的战力却远逊于最小的陆广江,尤其是他那可怕的咒术。在他看来这含怒一击,他是断断接不住的。好在他也清楚自己斤两,没有丝毫羞耻的躲入范海身后。
“砰”
“砰”
“砰”
……
一连串的音爆在范海的身前炸开,范海的衣袍尽湿,看上去十分狼狈,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此时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师弟对咒术的控制倒是更强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身后的朱开羞怒交加,一手指向了陆广江,一边气急败坏的看向上首的白秋云,“二师弟难道就任由这疯……这败坏天道法纪之人在此逍遥?不要忘了,在我天道宗,攻击同门师长是要以叛宗之罪论处的,要抽、魂、祭、阵!哼!”最后几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仇恨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哈哈哈……”白秋云尚未发言,陆广江先是一阵长笑,鄙夷的看向朱开,玩笑说道:“我敬爱的大师兄,你傻了吗,我刚才的那是攻击吗?”
“你休要巧舌如簧,那分明是小衍咒!当我不知?今天无论你说什么也要将你正法,师弟们动手啊!”
“……”
奇怪的是没有人动。
他焦急的看向四周,然后发现了老四杨行思嘴角嘲讽的笑容。
是那么的明显而刺眼。
陆广江笑够了,满脸笑意的看着朱开,“大师兄,那叫滴水咒,低、级、咒、印。呵呵……降温用的……哈哈哈”
响亮的笑声在大殿内回荡。持续好久似是在抒发着百年来的郁结于胸的阴郁之气。随着这笑声,朱开的脸色越来越红,不到三十息就已经憋成了猪肝色。
简单的滴水咒,在他看来变成了高级攻击咒印,只能说明两件事,第一,陆广江的控制力与悟性惊人,能造出这样的声势;第二,就是他对陆广江的埋藏在心底的……恐惧。
陆广江没有管他眼中彻骨的仇恨,径直说道;“他同样也得走那个过程,无论是我还是泽卿都没有权利打破传统……万一日后他走入歧途,我会亲手杀了他,广江还有事,各位师兄师姐请便!”
说完化成黑光消失不见。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却都保持了沉默。
徐梅看着陆广江的背影,突然对着白秋云说道:“刚刚的真是滴水咒?怎么会那么强?”
白秋云看着闻道峰的方向,轻声说道:“源水空冥道经……第七重……”
众人失声。
朱开眼中的狠戾之色愈浓,但是却也知道他已经拿陆广江没有丝毫办法了。
突然,他想到了那个“好师弟”刚收入门下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