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参考消息》一篇叫《真相》的短文：毕老师常到水果店去拿苹果不付钱就走，这个“秘密”让汤姆同学发现了，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地让学校所有学生和附近居民都知道毕老师是个小偷，并与他保持距离。
事情的真相是毕老师与水果店老板早有约定，在这之前就付过款。毕老师找汤姆，让其带只枕头见他，见面时要他剪开枕头，把枕里的羽毛抖落飞扬出去，意思是不要那么快就论断他人是非，那每根羽毛就代表着坏的影响，要他收回所有羽毛，这飞散出去的羽毛哪还收得拢来，当然把汤姆难死了。
看了该文我是觉得有点意思。想当年，我是被长期诬为“老右”“四清下台干部”，这两顶帽子比“小偷”严重得多。有天早晨，我到公众的自来水管挑水，还让个邻居小孩子欺负，把痰盂里的尿液倒在我的脚下。并凶狠地说：“你看我咋啦，你个老右想翻天！”她家的大人更是不讲道理，把我的院子占去一半盖了伙房。那大人瞪着我喊：“你要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小心我会砸扁你的脑袋！”在这样的伤害侮辱面前，我不仅没有反抗，甚至连起码的反驳抗议也没有一个。一些友人都以为我疯了，简直不可理喻。他们不知我一生受过这样的欺凌太多太多，我所能学会的一个态度就是保持理性的沉默，考验自己的肚量能否像海洋那样容纳百川，把污泥、石块、铁钉、橡皮、垃圾都能吞进肚里并把它消化。我甚至自我解嘲，只要活命不要脸面如何！这样奇怪的想法他们当然不会知道。
后来我得到了平反昭雪，还我以历史本来面目。我也还是这样面对社会人群。我不是不知道生气，我的喉咙，喊叫起来也能吓人一跳；我有拳头，真要打起架来，我也可以把对方击倒。但我永远记得俄罗斯的一句谚语“狗在叫骆驼队照样行进！”我觉得这个谚语包含了许多人生哲理。我就做了这样的一个人间骆驼。对于狗的叫唤就习以为常，甚至能做到刀枪不入，充耳不闻。
我觉得那位老师为被误认为是小偷并实施捡羽毛的报复性做法太小儿科了。人是否可宽容到让他人误解，甚至误解到让他自己去明白醒悟呢？我想不一定“宰相肚里能撑船”，小老百姓也可以做到弥勒佛那样大度的。
我这个脾性就这样在逆境中养成，并一直延续到今天未变。现在说我好话的人逐渐多起来了。听好话自然会让耳朵舒服一些，但我已不在乎人们说好说赖，因为随便他咋说，我身上也没多长或少长块肉。我还是老样儿啊！我当医生的女儿告诫我说：“阿爸，你知道吗，生一回气，吵一次架会死去多少细胞？”
这还用她教吗？生活早已把我教会。无声无息的海龟可以长命百岁。但我却不全是为了活得长久，主要是没有时间对付这人世没完没了的纷争。人的一生就只能朝着一个目标前进，生命极其短促有限，如果只顾得一路打狗，听到各种杂音都很敏感要作出反应，那你这一生就别想做事！
作为一个民族的性格，像我这样是会招来鬼子侵略的。那就该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都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那就该选择起来打败侵略者。而作为个人，又是人民内部，窝囊一点傻瓜一点我以为是能行的。也得给对方（凶狠者）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呀。中国有句与人为善的老话叫做“前面留根线，后来好相见”。自己吃点亏，忍着点也没什么不好！
否则，你就得做堂吉诃德，去恃强斗勇，与风车战斗，与土堆战斗，与牛战斗，与狗战斗，斗个没完，那才是真正的疯了。
2009年12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