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冰惊呆了,脑中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的震惊,像一颗子弹撞到胸口上炸开,而爆炸带来的瞬间的压力从心脏传到每一根毛细血管,全身份细胞都停止住代谢和思考。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挽留住心,它只向无底深渊的黑暗更深处下坠。
那个夜晚,和往常几千个夜晚没什么不同,只因为突如其来的分手,可爱的星空变得可恶,所有变得不同。像奔腾汹涌的波涛突然断流,像飞舞漫天的繁花忽然凋落,天地瞬间变小了。
柳叶青是认真的吗!
易小冰想不明白:自己全心全意,吵架也是为挽回正途,希望两人过得更好。而这个混蛋,完全无视自己的付出,就轻而易举抛弃,简直没有良心,就是个人渣。
她愤恨回复信息:“你有脸提分手么,当初是你死皮赖脸追我,两年来我可有对不住你?贱骨头,不懂珍惜,要分手也该我提。”
柳叶青回复:“分开也许是另一种选择。我不能理解你对工作的急迫与热情,正如你不能理解我对自然的执着与追求,我们已经越走越远,如果继续纠缠,谁也到达不了彼岸。我很爱你,但我不能继续爱你了,对不起,你能找到比我更好的。”
易小冰一边流泪,一边收拾东西。零零散散的,一半是自己生活用品,另一半来自于他。小猪样式存钱罐、流氓兔水杯、蜡笔小新手套、爱情小说、成叠成叠的照片,足足两个个大书包。
易小冰来回翻着书和照片,将其它通通扔进垃圾箱。书业上,留白处密密麻麻贴着小纸条,是他当时追她送的,文字甜蜜又温暖。照片上,处处有她亭亭玉立的身影,她笑着跳着,开心的忘乎所以。背面红笔写着“有你的地方是天堂”,还特意加粗了字体。除此,他根本没有什么东西留下,除了那些没有她存在的冰凉照片。
柳叶青再也没有回过这座城市。
我曾经是你生命里最美的风景,现在也突然凋谢了。
易小冰将照片一把扔在地上,书本一页页撕掉,颤颤巍巍将其点着,亲眼见它焚烧殆尽。
火光中,那些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俱都涌上心头。她还记得当时他是怎样笨拙的把临班女孩寄来的情书照抄一遍,称呼差点都忘改,然后哆嗦着递过来;也还记得当时他脸红的样子,像带白斑的红苹果;更记得当时他第一次抱他,她一激动把他推进丢了井盖的下水道。她仍然记得早晨醒来望见他含笑的眼睛,然后吻上去,说讨厌,你压我头发了。她就是喜欢他,不嫌弃他满身臭汗就搂住,甚至他想要的样子都那么迷人。
她又想起,他看电视剧里不顾千难万阻走到一起的男女主角,誓死不渝,发誓自己也要像他们一样;他明明对电影里辜负别人感情的混蛋咬牙切齿,恨不能食其肉,却忽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易小冰只恨不能将这段记忆也烧成空白。但她不甘心,她一定要跟他谈谈。她想看看他那张正经八百的脸,再次面对她会说出怎样正经的话,会不会露出残酷内疚的脸色。她还要问问他,自己心脏受过的伤,难道就不该他负责么。
今天天气晴朗,街道上情侣大都牵着手逛街,广场边老头老太太正打太极。而我们走的那段路,去的时候,沿途风景,从绿树到秃枝,从起伏的山峰到平整的土地,从阳光到白雪,都是多么温暖的风情。
如果时间还能回到从前,瀑布的水会逆流而上;蒲公英的种子会从原处飘回,聚成伞的模样;太阳从西边升起,落向东方;子弹又退回枪膛;运动员回到起跑线上;我交回录取通知书,忘了十年寒窗厨房飘来饭香,奶奶仍然抚摸我的脸庞。关掉电视,帮我把书包背好。你还在我身旁。
但是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哪怕我来到了你的城市。一个人的旅途根本没有美好,你观望过的风景也是那样的单调暗淡。阳光仿佛隔离在窗外,车厢里只有明亮,没有温暖。
那时候多傻啊,她还以为他们会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一起有个家,有个可爱的宝宝,可以快乐的玩耍。你知道吗,这就像一个梦,有时候你用脑子想的事情,你总以为已经做过了。然后梦便醒了,摸不到了枕边的人,电话打不通,翻找通讯录,居然没有一个他同事的号码。易小冰跑遍了整座城市,磨穿了鞋底,问遍了警察,然后一个人坐到天亮,将头埋在膝上,身上冻得冰凉。悲伤、无助、难过、愤恨,俱都涌上心头。抬起头时晨光初照,脚下零钱都有几十块了。可她坐久了却腰酸腿麻无法站立。
当她终于能够活动,便昏昏沉沉起身走向近处一家大些的超市,买些水买些食物。超市里已经有了些人气,大人开始抢购新上架的新鲜蔬菜,小孩子则蹦蹦乱跳到处跑。
当易小冰拿起一个面包,走过货架拐角,头顶天窗正透进阳光,照耀在一个熟悉的背影身上。
那一刻,那个美丽的姑娘手搭在他肩上,微微皱着眉,略有不满告诉他,这个不利于健康,那个牌子不好,那个太贵。这些,本应该是她做的事。当时他眉开眼笑的奉承,说好啊好啊。这一份宽容与大度也本应该属于她。
天呐,到底是哪里错了,世界怎么了。这是哪怕天翻地覆都无法逆转的毁灭吗。
易小冰静静站着,外面世界仍然静静流淌,而身体里的时间已经停止。她就那样望着他,直至他的脸渐渐模糊,好像那次大雾中出行,就把弄他丢了。
然后他搂着女孩儿肩膀,有说有笑转过身,忽然撞见易小冰。两个人瞬间四目相对,视线穿透了时间。柳叶青的眼睛里,满是惊慌失措与犹豫不定,他的手在发抖,他不自觉得想要后退。那个女孩儿拉住他,支撑住他站直,眼睛里全是疑问的望着他。
易小冰挺直了胸膛,扫一眼那女孩儿,清清爽爽,比她略矮,身子里透出一股执拗与傲气,脸上露出不太温和的脾气。他就最是为了这样一个女孩儿放弃了两年间不离不弃的同伴么。她曾经毫不怀疑他曾经说那些话与时的真心,但那些话语还温暖着,就突然过期了么。
她的胸脯在剧烈起伏,胸口的伤痕在慢慢扩大。她死死咬住嘴唇,脸色变得苍白,鲜血正在上涌。
三个人没有任何言语,那个女孩儿要走过来,但易小冰突然转身走掉了。她已经忍不住了,她不想他们面前跌份,转身时鲜血已经从嘴角流下。
她强忍着冲进出租车,抓起垃圾桶就大声呕吐起来,心也彻底碎了。她吐得一塌糊涂,鼻涕眼泪沾了满脸。司机好心递了瓶水,让其洗洗脸。
易小冰拍着胸口问自己:“没想到就这样回去吧,这会该死心了吧,傻女孩儿,傻瓜,他不爱你了,醒醒吧!”
易安然两人纷纷打来电话,嘘寒问暖,易小冰也不做声,只是啜泣:“结束了,都结束了……”
易小冰又昏昏沉沉坐上反途的火车,路上柳叶青打来电话,除了重复对不起,也没有第二个字。易小冰望向窗外,景物飞速倒退着。但它们没有一丝色彩。
她原本以为,青春是随着时间流逝慢慢结束的,但原来是在心死的那一瞬间就结束了,没有张扬的笑,却带着肆意的痛,没有祭奠的仪式,却带着明显的标志,就那样静悄悄结束了。
易安然两人无数次电话里骂过柳叶青,但于事无补。她还是放不下易小冰,一心在等周日,急切盼望登上去上海的列车。
数不清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天亮了又暗,风停了又吹,星星淡去,朝霞升起。易小冰夜里辗转反侧,做着同样的噩梦,仿佛提醒她失去的还不够多。她恨自己不够洒脱,她仍然希望他回心转意,希望那只是一个玩笑,希望他可以悄悄回来,告诉她他错了,然后跪上搓衣板。她甚至卑微的想,哪怕自己跪都无所谓。
人呐,有时候就是这么贱!
现实却一遍遍撕碎她可笑的幻想。上帝啊,那张脸可是在夜里温柔的在她耳边说过爱你永远不变的。她实在无法想象,他要安睡时,面对另一个女孩儿,他的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们甚至不能做朋友。如此相爱的两个人怎么能做朋友!
易小冰裂开嘴笑了,但嘴角没有上翘,像是压弯了扁担,挂着完全承受不住的重量。
有这样一种时刻,你面前的人,你曾经愿意敞开心扉,解开衣扣,准备接纳全世界,现在却紧紧包裹,躲进寂静,宁愿你做过的事情,只是脑子里想过,不愿被遇见,不愿去问好,你宁愿从未相识,不曾遇见。
有这样一种时刻,你脑中的人,你曾经希望闭上眼睛,遗忘过去,就会告别旧记忆,现在却无法忘怀,泪流成河,宁愿脑子里想的事情,你已经做过,不悔恨自己,不钦羡别人,你宁愿回到过去,不念将来。
如果可以,易小冰多么希望时间能够凭空砍去大半,希望自己的人生像电影一样,把冗长难过的部分删减,然后慢镜头回放精彩戏份,仿佛这才是完美的人生。
但是她办不到。她想放下,但是她所有美好的记忆,都是关于他。如果放下过去,那么人生就会出现空白,就真的不完美了。她宁愿要虽然瑕疵但是完整的人生。
易小冰终于出门透风,站在大桥上,迎着海风,眺望远方。明白其实世界从来不曾改变,你还能看得见,只是它已不再清晰明亮了。而天地灰蒙蒙之间,不知是她的双眼模糊了世界,还是世界朦胧了她的双眼。
桥下大江东去,浪花涛涛,两岸人来人往,急切切,忙匆匆,目标仍在前方,起点却已回望不见。
这一刻,易小冰站在外滩手扶栏杆,凭空远眺。这一刻,她爬上栏杆,双手张开,就要纵身跳进黄浦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