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代表下发试卷,易小冰没有上台。她只是撩一下刘海,将圆珠笔在手指尖灵活的转动。拿到试卷也是一脸平静,心里丝毫不起波澜。她忽得想起,小学时候,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与她不分伯仲,令她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分数,令她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败下阵来。想着想着,她的样子立马浮现了:齐刘海马尾辫丹凤眼瓜子脸,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随后下发了成绩单,只听一声惨叫,吓得周老师双眉生平第一次倒竖起来。外星人毫无悬念第一名。但紧随其后的不是他易水寒,而是易小冰,他再一次输掉了尊严与荣誉。
但是易水寒暗自决定:击败对手最好的方法是将她变成女朋友,嘻嘻,反正丢尽了脸也不怕被拒绝。
男人总是这样,遇见喜欢的女生就像将人家作为私人财产,然后想入非非。
不过易小冰对他改观了,虽然有些招人烦,还算有真本事。于是回过头,就这句话为什么是表达这个思想而不是那个思想认真探讨。
当时他们的距离只有一厘米。他贪婪的欣赏她清秀的眼眉,挺直的鼻梁,然后眼睛一斜,继续看下去。易小冰抬抬眼,见他眼神古怪,气的脸通红,捂住领口转身就走了。
易安然差点满分,告诉易小冰:这种题就这样,原作者都不一定答对,这属于过度解读。易小冰摇摇头:虽然你语文能力强,但你这态度也太不严谨了——眼角瞥见外星人——对了,我另请高明。
外星人安静坐在角落里,白衬衣一尘不染,透露着阳光与朝气。易小冰凑过脑袋一瞧,没错,一点不差,是满分。她惊呼一声:哇喔!真厉害。
外星人正专心致志,闻言一哆嗦,眼镜跌落下来。易小冰赶紧捡起,亲自帮他带上,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请教一个这个题目,如此如此。”
外星人在班里没什么朋友,他那傲人的成绩总被大家鄙视,自然受宠若惊,哆嗦着扶一扶厚厚的眼镜片,热心道:“其实也没什么,这种题目就这样,作者本人也没有答案,记住就好。”
以后有问题可以过来请教吗?易小冰谦虚地问。
“ 当然了,算不上请教,闻道有先后,互相学习而已。”“外星人”答道。
另一边的易水寒愤愤不平,心想居然对一个书呆子笑的那么甜,真是可恶,好白菜可不能让猪拱了。便走过去将手搭在其肩膀,凑过大脸贱笑:“小冰啊,别打扰人家学习了,这道题我会,我和作者是好朋友。”
易小冰脸色马上冷冰冰,心想真是神经病。
柳叶青也不知从何处冒出,轻轻拿掉易水寒搭在其身上的爪子,戏谑道:“嘿嘿,我们家冰冰你可不能碰。”
易小冰满脸嫌弃,心想一天碰俩神经病:谁是你家冰冰,闭嘴。
柳叶青一摊双手:“你看,我们订过娃娃亲的,你忘啦。”
原来小时候两人经常一起玩泥巴,算是青梅竹马,玩过家家时候,柳妈妈一厢情愿为两人定了娃娃亲。那时候小胖丫头儿爱干净,不怎么参与。当时柳叶青很小很小,还分不清男女有何不同,就喜欢易小冰了。易小冰从小漂亮,大眼睛扑闪扑闪,像清晨荷尖儿欲滴的雨露。他们同时扑来,大家总会先抱起易小冰。
但易小冰喜欢幼稚园里一个酷酷的小男生,他是城里人家。在大家还拖着鼻涕的时候,他就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头发打上摩斯,整齐梳向一边。他每天都带各种糖果,分给一众小女生,还细心为他们整理头发,夸她们的蝴蝶结好看,成为这些小女生最初的男神。易小冰甚至亲了他,真是气得要命。
柳叶青的愤慨招来一票人嘲笑。他们笑的很夸张,嘴角要咧到耳根了:“哈哈哈哈,你居然喜欢别的女人,咿,咿,不害羞,我们家人只喜欢自己家人,你看,我爸喜欢我妈,我爷爷喜欢我奶奶,你是叛徒。”
柳叶青要易小冰离小男生远些,但她只是笑,他就哭了,为妈妈以外的女人,流下了生平第一滴眼泪。为妈妈流泪,当然是因为挨打。但他马上擦干了,因为怕她看到,谁知她转身就蹦蹦跳跳向小男生跑去了。
后来因为小男生太花心,易小冰就及时不喜欢他了。然后柳叶青迫不及待向她求婚,那时夏季刚开始,但他随即便忘了。他追求她,把她视为他的财产,说她是他唯一爱的女孩儿,之后便扔下不管了。她揍了他两顿,可是毫无作用。
看吧,男人就是这样。
初中四年,他们互相骂对方****,偶尔同桌甚至学小学生划三八线。同桌时间虽短,他却收获良多。这一点,从他胳膊上,脸上,背上,脖子上,都显而易见。这些地方,甚至一而再再而三,遭受挫折坎坷。
一晃四年过去,柳叶青忽然又想重拾旧爱。他上次如此认真的考虑易小冰时,还是小时候,易小冰打赌他不敢从树杈跳下去。“如果我死了,你该怎么办呢”,他说。后来跳下去了,安然无恙落地,从此忘记了他的责任,直到现在易小冰丝毫不留情面,他才又想起来。
一不留神想了许多,易水寒和柳叶青却正在斗气。
易水寒:“人家小冰说了,不喜欢你,知趣些,学习去吧。”
柳叶青:“你学习也不过如此,哪比得上我们两小无猜,即使没有我,冰冰也不会考虑你的,死心吧。”
易水寒:“那倒未必,反正我不会输给你,小冰喜欢强者,等我成为班级第二,你就彻底没机会了。”
易小冰越听越恶心,心想本姑娘真找男朋友还能沦落到二选一?冷笑一声回到自己座位。易安然正认认真真给她的笔友回信。
易水寒决心变得更好。努力了一学期,易小冰仍是班级第二,他却十名开外了,甚至居易安然之下。期间,他请教问题,约吃饭,都被易安然阻挡在外。他送的小礼物,也从来没有出现在易小冰手里。
但易小冰开始出现在他的梦境里:他们笑着跳着,奔跑在草地上,累了躺下,手牵着手,一直到日落,一直到睡着。老师在讲台上讲课,他也会出神,想他考第二名,她第三名(居然在梦里都不敢超过外星人),然后笑着刮她鼻子,叫她小傻瓜。然后下一刻,老师的粉笔头扔到他脸上。
不过他精通易容,引起了易小冰兴趣。据了解,这可是一门失传的手艺。为扫除障碍,他假扮过柳叶青,居然没被识破,然后向易小冰说了一堆恶毒的话。
柳叶青也不是省油的灯,绞尽脑汁讨她喜欢,却适得其反。经过他们几番不懈的努力,成功毁灭了对方的良好形象。易小冰喜欢上了外星人。
外星人不会晓得,自己一身黑白配,竟然像阳光下的泡沫,在易小冰的眼里增添了色彩。
有些微妙的事情你体会得到,但无法言明。莫名其妙的,她忽然变得很害羞,开始使用“行不行吗”“求求你啦”等词汇。
易水寒则时不时横插一脚:“哎呀,人家在忙呢,问我啊,我们一起探讨吧!”
易小冰呵呵一笑:“哎呀,算了吧帅哥,你已经不复从前了。”
易水寒急忙辩解:“你别看我总成绩一般,但我某些方面还是很优秀的。”
比如?
比如数学。
别比了,我比你多二十分呢。
比如语文!
算了,没小胖儿丫头出色,我都甘拜下风。
比如地理啊!
那你和柳叶青交流吧,他好像满分。
那也不必麻烦外星人,他和我们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错,是你和我们不一个世界,人家很好。
柳叶青同样看在眼里,及时凑过来:“对,他活在另一个世界。冰冰啊(小声),虽然总成绩不如,但你看,我地理还多外星人一分,你英语也是满分,安然语文不过低一分。当然,易水寒就没得比了,全面落败。”
易安然又重复了几年前的老话,那时候的对象是白小荷:“人家是试卷只有那么多,我们是能力只有那么多。”
柳叶青不服气:“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待我试他一试。”
几天后,柳叶青返校,得意洋洋站在外星人面前,头发喷了啫喱(这时候摩斯已经落伍),根根直竖起来,翻一下他的书:“哎呦,老人家,看《量子力学》呢,物理这东西也没劲头啊。”
几个人不知柳叶青葫芦里卖什么药,甚至精神病一犯,想卖葫芦呢,都瞪大眼睛准备看戏。
外星人没听出讽刺意味,扶一扶眼睛淡淡说:“有,物理的尽头是数学。”
柳叶青心想果然是书呆子,便从身后拿出一张报纸,盖住《量子力学》:“太好了,你看,这是一道数独,当年小学生数学报上刊登的,老师都解答不出,却给一个小姑娘解决了,反正我是没有办法,你要不要试试,看看数学有没有尽头。”
易小冰恨不得上去踹两脚,心想净难为人家。还没等张口,外星人已经答应了,说反正也无聊。
然后,柳叶青取笑了人家六天。
第七天,外星人将答案双手奉上,并长舒一口气。
柳叶青易水寒都要惊呆了。易小冰一激动抱住其胳膊:“哇,你好厉害,快告诉我,你怎么办到的,还有还有,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啊,我想知道,告诉我啊,行不行嘛。”
易水寒怒火中烧,妒忌的要命,恨自己不是外星人。
外星人脸嗖一下红了,眼下这件事就解决不了。他从小习题比别人多做三倍,出家门时间却不及别人五分之一,脑中的金玉良言大多是老师和家长的耳提面命。他们总是说早恋猛于虎,万般皆下品,等等等等,于是认为进入大学才能恋爱。他一时猛然醒悟,怪不得易小冰莫名其妙挨他那么近,还时不时脸就红了,哎呀,太可怕了。
虽然他很犹豫,也想获得大家的认可,但面对鱼与熊掌,还是选择疏远了唯一的朋友。
易小冰也莫名其妙,为何近来外星人一见她就浑身战栗,而且很巧合的自己请教的问题他都不会,也很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她小心翼翼的接触,仿佛她是病菌传染源。特意写几个小纸条,关于“你还好吧”“跟我说说话啊”之类的话,从来得不到回复。
黏黏糊糊不是她的个性。易小冰终于打算破釜沉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