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灰诗一首
楚灰,1986年生,湖北洪湖人,曾在川西藏区支教及供职西藏某出版单位,现为江西高校出版社图书编辑。有诗歌、小说刊于 《诗刊》 《诗歌月刊》 《西部·新文学》 《山花》 《野草》 等。
萨迦废墟,想起两位朋友
在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
比喻:风吹草低,露出一截毛茸茸的事物。
零星几堵残墙,旧泥巴堆
让帝国显现出本原
岑寂,像现在我想起你们一样。
我们有着共同的一刻,向右
还是往左?是的,我得承认
人为的刻度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偏移
所以,我迈得不够右。
所以我在这里。而今你们
在哪里呢。我想告诉你们关于这里的
两件事:其一,女人涌入
浪如花朵;其二,我拣到了一枚铜块
可以熔铸为尖刀
可以造一尊像,并塑以金身。
原载 《杜弗·诗歌手册》之 “楚灰8年诗选19首” 《托命兄弟》 (2013年8月)
评鉴与感悟
萨迦废墟,保存着一片古老的历史遗迹。它成为一个剖析个人内心的特殊场域,会带来最意外的馈赠。在这种对道路的探索中,写作过程成为一种不确定的探索,诗歌也成为在可能性与不可能性之间的一种形式创造。在整首诗中,每一个作为独立意义单元的诗节与其周围的关系都不是必然的,而是充满偶然性的。这便让萨迦废墟与诗人的两位朋友建立了联系,让“我”与他们对于选择的不同焦虑形成对照,因为“人为的刻度在那一瞬间发生了偏移”。在这里,迅疾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事态与诗态在这瞬刻间都发生着意想不到的变化。只有进入迅疾之中,才能感知到诗歌下一秒的走向。
唐一诗一首
唐一,又名唐依,原名王丰,80年代生于山西;作家、诗人。作品散见于《山西文学》 《都市》 《中国诗歌鉴赏》 等。著有诗集 《大荒经》 诗文选集 《梦回琵琶峰》 《不熄的生命火焰》 等。
家族笔记
一个家族的成长光谈血泪未免太过笼统
一只鸡扑腾翅膀不过用来怀念过往
而一粒米只是一粒米
非要用短工的某一天来构建宏大的叙事,
是不可能的。
而你深信不疑的长短句在北方
只是流言蜚语
你将自己深埋泥土,赤脚走近冬天
请在作出决定之前说声抱歉,
请嘱咐丫鬟取出白布,鸡打鸣后立即裹脚,
维持住家族神圣的传统足以证明你已安顿好一切。
寒冷迟早会越墙而去
你轻视的恰恰是她腹中的骨肉
你不小心撕裂的一本书籍
掉出一把带血的匕首
你害怕之极,跌跌撞撞陷进黄花梨的表皮。
原载《三晋都市报》(2013年8月27日)
评鉴与感悟
一首诗有无数种读法。在这里,我们不妨只谈谈它迅速消失的那些部分。什么东西会迅速消失,从而只能在语言中留下痕迹?在唐一的这首作品中,我们也掠过那些关于家族的宏大叙事,去注意那些速朽的词汇:短工、长短句、流言蜚语、抱歉、立即、迟早、轻视、不小心、匕首……正是它们见证了时间快疾的碎步在事物上踏出的脚印,然后浑然不察地越墙而去。读一首现代诗,似乎可以先从这些脚印开始,逐层深入下去,扩展开来,顺着秘密通道抵达事物的核心。波德莱尔说得好: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就是艺术的一半,另一半是永恒和不变。
经纬诗一首
经纬,生于1987年6月。印有诗集 《无伴奏》 《雨中纪事》,另写有童话与短篇集 《我需要睡前小故事》,中篇小说 《异乡之虹》 等。
每个人吸食雾
它怀孕为雷声准备,
脊椎说他妈的这屋子让我弯曲。
大气层外凝聚的黏液孤独,
从厕所里探出头的外星人
迎来了霉运,是自动洗衣机里
挣扎着想彼此分开的上衣和袜子。
我们尊重过吵架时罢工的蟑螂吗?
这时它害怕得要死。
我用香水洗碗,把洗洁精倒在你头发上,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让黑暗占领水管,淋着我们
沾满肥皂泡的手,不是
挺好的吗?我喜欢丧失自己,
但不喜欢丧失你。
清晨的雨像你被剪掉的睫毛
对左眼打了针,你在医院转告我。
起最早那一次,你为了更清晰的视力,
我只为安顿无用的躯壳,
它过期、狡辩、然后狰狞。
窗帘让火焰记恨时
它们的繁殖力被抽空,
不止是这些,包括享有
整个城市交通系统的人。
原载经纬个人自印诗集《雨中纪事》(2013)
评鉴与感悟
一切按照日常逻辑去阅读诗歌的企图都是徒劳的,诗歌不负责报道一件可以用日常语言表述清楚的事情,也没有义务揭示多么醍醐灌顶的真理和奥义,诗歌只喜欢从语言管道丛生的内部向外去观察每时每刻杂乱无章的生活。诗歌最好只帮助那些敏感的人们讲出瞬间的发现,而不要去轻易揭晓答案或形成结论,因为人类在一个逐渐形成的现代世界面前归根到底是失败的。我们最好对生活本身保持敬畏,而非夸夸其谈地宣布人定胜天。在经纬这首作品中,我们瞥见了不一样的生活图像。在一种貌似正确的汉语句法里,镶嵌着一系列冰火不容的零件。零件与零件之间,我们会听见滚滚轻雷,语言在迅疾的闪电中会迸发出无限的创造力。
年微漾诗一首
年微漾,原名郑龙腾,80后,福建仙游人。突围诗群成员,原创音乐人,《海峡诗人》 杂志编辑。作品散见 《诗刊》 《词刊》 《诗歌月刊》 《中国诗歌》 等刊物,曾获首届张坚诗歌奖,著有诗集 《一号楼》。
晚风如海
手表里装着咒语:人群背井离乡,几乎穷尽一生
只为寻找
合理的死因。这些年,我终于放下执念
默许一棵柳树
在河边带发修行。微风明亮,而耀眼
如同水做的佛珠
而我完全是,搬用所有的戾气
捏碎一滴水
想摸清世界的五脏。感谢风
原谅了我的罪愆
让我长出翅膀
有短暂的飞行,教会我顺从、叛逆、功过相抵
原载《厦门文学》2013年第1期
评鉴与感悟
诗人年微漾在这里讲了一则在风中顿悟的故事。这种意识转换几乎是在刹那间完成的,像微风拂过内心发生的化学反应。现代社会的时间表(手表)将死亡馈赠给我们,施以一身戾气,并且为死亡找到貌似合理的原因,人们因此误入歧途。诗歌的效力尽管微弱,却犀利、持久而深远,它展开不一样的观察角度,为现代人提供了顿悟的契机:在风的启示下,我们认领了自己的命运,我们需要走在通往自然的道路上,与柳树和佛珠在一起,才能延续生命的呼吸和能量,才能长出翅膀,修得破除咒语的技艺。
苏画天诗一首
苏画天,本名刘远航,1991年出生于河南,北京大学英国语言文学系本科生,北京大学五四文学社前社长,作品见于 《诗歌月刊》 《诗选刊》 《中国诗歌》。
我们自中央车站分别
此刻人群被拥挤的雨伞牵引
雨滴如鸽子般坠落
街上偶尔有孩子和玩具手枪
更多的是广告牌认不清名字
有人从1024号房间醒来
或是怀抱玻璃走过第七街口
更多的是出租车司机和吉他手
说起去年的大火以及月亮的灰烬
而患着口吃的乞丐仍在幻想马匹
而这样的夜晚总是冷的
此刻人群被拥挤的星群牵引
雨滴如鸽子般散落
原载《诗刊》203年2月号下半月刊
评鉴与感悟
雨滴从天空坠落街市,我们自中央车站分别,像两只鸽子彼此拉开了距离。短暂的告别时分,我们究竟能够看到些什么,记住些什么?诗人苏画天用诗句拼贴了一出街景的蒙太奇,那些迅速流动的画面都放慢了脚步,这是转瞬即逝的离别气氛中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一些混沌的词,一堆玻璃碎片,在用古怪的方式努力组装起刚刚在分散中打碎的时间。迅疾之中,提供了最持久的幻象和最丰富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