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被迫退位,出居显忠寺,年仅三岁的皇子赵旉即皇帝位,隆佑太后同听政。十日,改年号为明受,所以这次兵变又称“明受之变”。苗、刘害怕韩世忠、张俊起兵救驾,迫使宋廷任命韩世忠为御营使提举一行事务,张俊为秦凤路总管,只允许他带三百士兵赴任,收回他们的统兵权。又以苗傅为武当军节度使,刘正彦为武威军节度使,刘光世为太尉、淮南制置使,张浚为礼部尚书,并召吕颐浩赴行在。
兵变消息传出以后,刚出任知枢密院事的吕颐浩从江宁起兵,宣称“事属艰难,岂容皇帝退享安逸?请亟复明辟,以图恢复”。军队抵丹阳,刘光世带兵来会,到平江,张俊带兵来会。韩世忠亦从盐城(今属江苏)引兵至。
吕颐浩与张浚商量后,随即命韩世忠、张俊、刘光世进兵讨伐。不久,吕颐浩与诸军会师秀州,苗、刘得知这一消息,开始感到恐慌。四月初一日,在朱胜非的软硬兼施之下,苗、刘同意让赵构复辟,高宗还提议“设盟誓,两不相害”,赐予两人免罪的“铁券”,以示安抚,并以赵旉为皇太子。次日,复建炎年号。但各路“勤王之师”仍继续向杭州推进。初三日,韩世忠的军队在临平(浙江杭州郊县余杭治所)打败了兵变部队,当晚,苗、刘裹挟二千士兵逃离杭州。吕颐浩率韩世忠、张俊、刘光世的军队相继入城,高宗“握世忠手恸哭”,要他尽除吴湛等叛逆之人。两日后,高宗罢右相朱胜非,擢吕颐浩为右相,命韩世忠率军队追击苗、刘,并立下重大赏格:凡能生擒苗傅、刘正彦,有官人转承宣使(武阶正四品),无官人授正任观察使(武阶正五品)。五月,刘正彦、苗傅相继在建州(福建建瓯)浦城被俘,后送至建康府处死。历时两月余的这场兵变,至此被彻底平息。七月,皇太子赵旉病死,从此高宗断绝了子嗣。
苗、刘发动的兵变虽然失败,但它打击了腐朽的宦官势力,对投降派大臣也是一次警告,故有一定的积极意义。这是一场充满了矛盾的兵变:兵变领导人既有其正当理由,也有其个人目的;他们既想夺取权力,又无力控制政局;他们虽然罢废了赵构,但在当时的政治体制下,既不能自己称帝,也不允许另立异姓,所以只能拥立赵构年仅三岁的儿子为帝,并“全赖太后作主”,其政治上的脆弱性不言而喻。在这种形势下,苗、刘两人便陷入了进退失据的尴尬境地。尤其是当时的南宋正处于受金兵严重威胁的存亡关头,苗、刘的行动既得不到赵宋统治集团中大多数人的支持,也不可能获得人民群众的拥护。加之,苗、刘皆为一介武夫,鲁莽无谋,毫无政治经验,他们完全被老谋深算的朱胜非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其失败是必然的。
苗、刘兵变以后,高宗慑于舆论的压力,再贬黄潜善为江州团练副使,汪伯彦为宁远军节度副使,皆于原州安置。但是,这次兵变却给他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教训”,就是必须牢记祖宗家法,严格防范武人势力的崛起,这对后来南宋的政治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
高宗为增强统治阶级的内部团结和再次表明自己的正统地位,在粉碎苗、刘兵变以后,举行大赦,并连续发布诏令,主要内容有:“举行仁宗法度,应嘉佑条制与今不同者,自官制、役法外,赏格从重,条约从宽。罢上供不急之物。元佑石刻党人官职、恩数追复未尽者,令其家自陈。”建炎三年四月,高宗接受吕颐浩建议,将三省之政合而为一,由宰相共治三省事,以尚书左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左相、以尚书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为右相,改门下、中书侍郎为参知政事,废除尚书左、右丞。
二、兀术南侵和宋高宗逃海上
建炎三年(1129)五月,高宗在平定苗、刘兵变,并获知“金人军马归回,已离扬州”的报告以后,声言自己“每念中原,未尝终食敢忘”,装出要“经理中原之事”的姿态,以欺骗民心,便由杭州移跸江宁府(江苏南京),改江宁府为建康府。七月十五日,又下诏升杭州为临安府,充分表明他对杭州已情有独钟。
此时,高宗加紧了向粘罕屈膝求和的活动。他先派遣洪皓为大金通问使,赴云中,向粘罕递交国书,书称“愿去尊号,用正朔比于藩臣”,明白表示愿向金朝彻底投降。七月中旬,应知枢密院事张浚奏请,再派崔纵为奉使大金军前使,赴山东挞懒军营乞和。在张浚、吕颐浩的荐引下,将开封府留守杜充以同知枢密院事召回,明显是要放弃中原地区,以偏安江南一隅。杜充在担任东京留守的近一年时间里,秉承黄、汪旨意,完全割断了与河北义军的联系,让他们自生自灭,这样不仅使一支支河北义军趋于瓦解,同时也极大地削弱了对开封的防务。加之黄河决口,造成开封四周一片汪洋,物价飞涨,粮食每升价格高达四五千文,人无守志。杜充南下不久,权东京留守判官程昌以乏粮为辞,率军退还蔡州。副留守郭仲荀也以“敌逼京畿,粮储告竭”为由,率余兵赴行在,而让手中毫无军队的京畿转运副使上官悟权京城留守,留守司至此已名存实亡。
正当洪皓、崔纵两批使者尚在途中时,建炎三年七月末,金太宗完颜晟应兀术奏请,以兀术为统帅,分兵四路南侵。宋廷得讯,急忙于八月二十一日再派京东路转运判官杜时亮为奉使大金军前使,请求金方缓师。但是金人灭亡南宋的决心已定,对高宗的摇尾乞怜根本不予理睬。金太宗一方面集中兵力于江淮之间,准备渡过长江,生擒赵构,一方面任命已于上年十二月投降金朝的刘豫为京东、京西、淮南等路安抚使,以控制河南局势。同时,在夺取了山东的登(山东蓬莱)、莱(山东掖县)、密州(山东诸城)等地区,稳定了左翼以后,准备同时取海道南下。
在金兵的威胁下,高宗拜杜预为右相,命他负责长江防线,以图固守东南,自己则逃往浙东避兵。建炎三年(1129)十月,金兵分东、西两路渡江南下,前锋迅速抵达长江北岸。在这紧急关头,杜充采取了“闭门不出,隔岸观火”的态度,仅以步骑六万列阵于长江南岸,进行消极防御。当时担任统制官的岳飞坚请出师,但杜充仍然置之不理。待兀术在和州(安徽和县)南面的马家渡渡江时,杜充才不得不派都统制陈淬、统制岳飞等出兵迎战,同时又命王以所部应援。十一月十八日,陈淬、岳飞等正与金兵激战于马家渡时,王率军先遁,陈淬英勇战死,岳飞缺乏援助,被迫退守钟山(南京紫金山)。
金兵大批渡江,杜充带领少部残兵渡江北逃,退守真州(江苏仪征),于是江防尽失。兀术渡江后,首先围攻建康,建康府留守、户部尚书李棁和沿江都制置使陈邦光等献城出降,通判杨邦乂拒不投降,惨遭杀害。这时,杜充还想联合驻扎在泗州、徐州的南宋军队“邀敌归路”,但诸将痛恨杜充的残暴,拒绝听从命令。建炎四年二月,杜充在兀术“若降,当封以中原,如张邦昌故事”的引诱下,竟无耻地投降了金人。
已经逃到越州(浙江绍兴)的高宗,听说金兵渡过长江,大为惊慌,为讨好金人,高宗再次向李纲开刀。当年闰八月,有人曾提出李纲可用,他尚认为:“朕以其人,心虽忠义,但志大才疏,用之必亡人之国,故不复用。”其评价虽然不公允,但还算有部分肯定。可是到了此时,对已经责授单州团练副使、昌化军安置的李纲,竟下达了“罪在不赦,更不放还”的诏令,其取悦金人的用心便可想而知。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高宗接受左相吕颐浩航海避敌之策,仓皇向沿海逃窜。建炎三年十二月,高宗由越州逃到明州(浙江宁波)。兀术攻常州,守臣周杞率军抵御,屯驻在宜兴(今属江苏)的岳飞军前往救援,四战皆捷。金兵转陷广德(今属安徽),再从广德东进,攻独松关(在浙江安吉南独松岭),直抵临安。高宗得悉金兵已经渡过钱塘江追来,慌忙坐楼船逃往定海县(浙江镇海),继而又渡海至昌国县(浙江定海)。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仍然念念不忘与金人议和,命参知政事范宗尹、御史中丞赵鼎留明州,“以候金使”。金人攻越州,安抚使李邺以城降。当高宗准备从海上逃跑时,由于缺少船只,不能载张俊的军队同行,要他留在明州抵抗敌人,但张俊却拒不执行命令。后来在高宗“许以扞敌成功,当封王爵”的劝诱下,才勉强留了下来。待高宗一走,张俊便借“清野”之名,纵兵在明州城内外大肆掳掠,致使“环城三十里,皆遭其焚劫”。十二月二十九日,张俊军队与金兵前锋在明州发生激战,依靠部将杨沂中、田师中、赵密等人率兵殊死战斗,大败金兵,杀死敌人数千人。可是,到翌年正月十日金兵再犯明州时,张俊已无心恋战,他借口高宗要他前往温州扈从,于次日慌忙引兵逃台州(浙江临海),金人遂占领了明州城,历史上被誉为南宋前期抗金战争十三处战功之一的宋金明州之战,就这样以张俊的逃遁而告结束。
建炎四年(1130)正月十六日,金兵攻占明州,高宗已于前一日从海上南逃台州。金兵破定海、昌国,乘船追数百里,企图活捉高宗,由于途中遇上大风暴,被南宋枢密院提领海船张公裕所率领的水军打败,只得退回明州。二月初二日,高宗的坐船到达温州江心寺,几天后,看到金兵没有追来,才上岸到州治驻跸。
高宗南逃前夕,派杨惟忠率兵万人,扈从隆佑太后自建康往洪州(江西南昌)避难。建炎三年闰八月下旬,太后一行抵洪州,十月底,另一路金兵已从黄州渡江进入江西,守军刘光世部不战而溃,隆佑太后急忙逃往吉州(江西吉安),到太和县,随行将士发生哗变,太后再逃虔州(江西赣州)。金兵一方面在江西扩大侵略,另一方面再分兵两路:一路入侵京西,进抵宝丰(今属河南),但在那里遭到原太行义军牛皋部的阻击,宋村一战,金兵狼狈溃退,部分被掳人口也为宋军夺还。另一路金兵入侵湖南,进攻潭州(湖南长沙),当地守军进行了英勇的抵抗,城池虽然失陷,但守臣向子諲仍在城外率众战斗,金人无法南下,才屠城而去。
孤军深入的金兵,在江南既受到部分宋军的有力抵御,又处处遭到民众武装的邀击,战线长,人员补给困难,后方空虚,天气亦即将转热,开始陷入困境。建炎四年二月,兀术声称“搜山检海”已毕,便率领部队从临安北撤。
二月初三日,金兵前锋自明州还临安,临行前放火烧城,大肆掳掠,然后一路上继续烧杀掳掠不止。到临安,“遂纵火,三日夜烟焰不绝”,又“纵兵大掠”,“以卤抗法辎重不可遵陆,乃由苏、秀取塘岸路行”。到平江,“卤掠金帛子女既尽,乃纵火燔城,烟焰见百余里,火五日乃灭”。据记载,仅平江一地,被杀百姓就达数十万人之多。不过,兀术军队在后撤过程中,也遭到了当地军民的沉重打击。在吴江县,浙西宣抚使统制陈思恭率水军邀击于太湖,大败金兵,“几获兀术”。尔后,韩世忠的军队在镇江至建康一线,更是重创金兵。四月,侵入江西、湖南的金兵,也陆续北返。
这次金兵南下的时间虽不长,但所过焚掠,城镇为墟,使江南无数百姓的生命财产惨遭涂炭,给社会经济造成了极为严重的破坏。
时河南之北皆为金人所有,惟有开封城及其畿邑尚为宋军固守,但守城士兵不满万人,“粮储乏绝,四面不通,民多饥死”。建炎四年二月,城内游寇作乱,焚掠不止,开封遂再次被金兵占领,“自是四京皆陷没矣”。
三、定都临安
金兵北撤以后,惊魂甫定的高宗,从海道循原路由温州返回明州,并于建炎四年(1130)四月十二日进驻越州。为掩饰自己浮海远遁的丑态,他又装模作样地表示要“下诏亲征,巡幸浙西”,实际上却赖在越州不敢离开一步。这时,御史中丞赵鼎在迁都问题上也提出了与李纲相类似的主张,认为:“经营中原当自关中始,经营关中当自蜀始,欲幸蜀当自荆、襄始。吴、越介在一隅,非进取中原之地。”但高宗逃命要紧,根本不听赵鼎的意见。
为加强沿江防线,防止金兵再次南下,高宗起用不久刚被罢去右相的吕颐浩为建康府路安抚大使兼知池州,以朱胜非为江州安抚大使兼知江州,并任命刘光世为两浙西路安抚大使兼知镇江府。面临南宋政权岌岌可危的非常时期,参知政事范宗尹建议:“太祖收藩镇之权,天下无事百五十年,可谓良法。然国家多难,四方帅守单寡,束手环视,此法之弊。今当稍复藩镇之法,裂河南、江北数十州之地,付以兵权,俾蕃王室。较之弃地夷狄,岂不相远?”扩大武臣权力虽非高宗之愿,但为了获取各地义军首领和豪强的死力,只好不得已而从之。于是以京畿东西、淮南、湖北等地为镇,授诸将,以镇抚使为名,兼有本地的政权、军权和财权,以调动他们抗金的积极性和主动性。范宗尹亦被任命为右相兼御营使,再兼知枢密院事。后来,各镇抚使虽因除授非人而被废止,但从此立下了分路防守的规模,诸大将的权力也因此得到加强。建炎四年六月,罢御营司,以其事归枢密院为机速房,而由宰相兼知枢密使。八月初十日,隆佑太后从虔州回到越州。这样,越州便成了高宗暂时驻跸之地。
次年正月,下诏改元绍兴,以寓“绍祚中兴”之意,是为绍兴元年(11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