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有“百蛙之王”称谓的“石蛙”,以前在北仑俗称为“石哐”,是难得的美食,肉质鲜嫩,味甘美,是排名古代酒宴中的“参、翅、骨、肚、窝、掌、蟆、筋”等八珍之称中的“蟆”。石哐的医用价值非同寻常,在中国的药物学巨著——《本草纲目》的《中国药用动物志》中有记载,具有清热解毒、滋补强身、清心润肺、滋阴降火、健肝胃、补虚损、化毒疮之功效。经现代科学研究证明,石哐富含高蛋白及多种人体需要的维生素与其他营养成分,能提高人体的免疫力,且有一定的治疗癌症作用。
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夏秋农忙前的六月份,在北仑的一些乡镇集市上经常能看到石哐,尤其在当年曾有“小宁波”之誉的商贸繁荣的柴桥镇街上。那时候的柴桥镇街上月月有按农历日期设置的集市,每个月的初一、初六、十一、十六、廿一、廿六等六天为“大市日”,初三、初八、十三、十八、廿三、廿八等六天为“小市日”。每至“大市日”,在几百米长的一条老街上,买卖人群熙熙攘攘,交易的不仅有周边四里八乡的日常海鲜山货和农副产品,而且还有石哐这种名贵土特产。售卖的这些名贵山珍,少量的是在北仑境内的太白山、九峰山的山间捕获的,更多的三两结群而来的卖者,则是邻近的奉化、宁海、黄岩等地大山深处的山民,在当地捕获后,经过长途跋涉而来。装“石哐”的笼子是竹编的,扁圆形,似今市上售卖活鸡鸭的竹笼篰,但是装“石哐”的笼高只有鸡鸭笼高的二分之一左右,笼四周的网格要比鸡鸭笼密得多,一只竹笼内往往活动着10多只石哐。这些动物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像那些经常遭到小孩子家赶逐和击打的“喷火癞嘶”——癞蛤蟆,而个头比癞蛤蟆大,尤其是大腿和前肢的强壮远非癞蛤蟆可比,在头部及身体背面虽也皮质粗糙,但比癞蛤蟆圆润得多。
在这样的怪物周围,当年总是吸引和围观着来赶集的大人,而且多是一群“红脚梗”的种田人,吸引他们的是石哐所具有的补益作用。人们的传统观念认为这种山珍能滋补强身,是民间普遍尊崇的难得补品。夏收夏种期间,不但是气候酷暑难当,而且劳动强度特别大,在许多农活都是人体从事的当时,对人的体力是严酷的考验。试想,烈日当空烤灼,在满脸汗下如雨中,挑着满满的一担从稻桶或从脚踏打稻机桶里掏出的“水谷”,高一脚、低一脚地在水田里跋涉向田塍时,人的腿肚子打一丁点“哆嗦”的后果都难以设想。为此,在每年的这一特殊季节到来之前,投入这场劳动中的每一位“正劳力”们,都希望自己有一副好身板,有充足的体力去应付,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将这一愿望寄托在“石哐”这样一种传统的补益品上。据进补过这款山珍的人说,“石哐”确实“补脚劲”,吃过后,走起路来“腾腾响”,晚上睡觉沉稳,腿肚子不抽筋。
石哐是雌雄异性的动物,雄者体型大而强健,尤其是一对“抱肢”——前肢粗壮有力,“咕咕”的叫声较雌性的“咔咔”叫声低浊而宏大,世俗认为雄性补益作用强,因而买卖是雄的“热门”,但实际的交易中,雌雄是搭配着成对卖的。当时的价格不菲,买一对需十几斤猪肉的钱。但听过卖者的一番说道后也就释然了。卖者告诉买者,“石哐”是常年生活在深山有流动泉水的山涧阴湿岩石缝中,由于环境使然,难耐高温,在30摄氏度以上就容易死亡,暑热天中长途运销这种活物,途中会生发出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种种劳累足以让人生畏。然捕捉过程的艰辛更让人唏嘘不已。“石哐”白天伏在洞穴中,天黑以后出洞活动,捕捉者常打着竹枝点燃的火把(后来也有用三节干电池的手电筒的,但捕捉者为节约成本,仍多用火把),徒手或用网兜等工具去捕捉,捕捉过程潜在不少危险,诸如光照不足,周围视物不清,而山涧两岸坡陡,山石生满苔藓,让人难以立足,时有滑溜下坠的危险;更甚的是在“石哐”生活的场所,常伴随着蕲蛇这种毒蛇,稍一不慎,即有遭蛇咬而性命不保的危险……
那时候,所有的农家主妇都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或烧或炖或煨,精心烹调好这种补品后,只让家中的“顶梁柱”独食,自己舍不得动筷子去试试味,更严禁子女们去解馋,理由是“补品只能让补的人单食,一旦有人分食,补效就要打折扣了”。其实是因为石哐身价贵,农家的财力有限,“咬着牙”花大价钱专为买给家中的“顶梁柱”进补,为的是他们肩担着一家大小生活的重担。倘若让孩子们试食到这种珍品的滋味,将会诱使无知的孩子们频频去进食,区区一对石哐能有几何肉,轮到“顶梁柱”吃时就会所剩无几了。然而孩子们有一个特殊的脾性,眼瞅着大人进嘴而不让他们进食的东西,他们的心底就更渴望品尝,更何况闻着这种食品发散出的香味,内心的“痒”实难按捺。大热天,石哐的汤汁居然会“结冻”,记得当时我曾用筷子尖去偷搛了一点冻块放在舌尖上解馋,鲜美的滋味实在是此前所未曾感受过的。
在我成年以后,因种种缘由,始终未曾进食过这款补品。在近年的夏令季节时想起这种儿时的山珍,数次去柴桥街上寻觅,终遗憾而返。询之几位当地的长者,得之“两说”。一曰是“现在要求‘补脚劲’的人少了,‘求少’,自然‘供’也就少了”。的确,随着农业生产电气化、机械化的普及,重体力活锐减,人们追求自身适应重体力劳动的欲望比以前大大减退。但随着人民生活水平提高,追求补益身体的物品的欲望是此前所“难望其项背”的,何况石哐是自古难得的佳肴,因此,这“一说”似乎难以让人信服。又曰是“因大肆捕捉,导致野生的资源枯竭”。吃食者众,市场需求量自然就大,在利益驱使下,捕捉者们“竭泽而渔”,在自然条件下繁殖的石哐数量赶不及人们的吃食需要。我认可这“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