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夜晚是这样的奇特,城市的灯光和乡村的月亮交相辉映。远山朦朦胧胧,近水波光粼粼。夜风送来缅桂花阵阵袭人的香味。
“信,你看了吗?”
乌蛮默默地点了点头。
“总该有个答复吧?”
乌蛮仍然沉默着。
“你说呀。”
“首长不会同意的。”
“哎,什么首长,他不也得遵守《婚姻法》吗?再说,阿爸什么都依我,他根本就管不着我。”
“他管得着乌蛮哩。”
“怕什么,有我嘛。”
在那些古老的童话里,总是勇敢的王子保护公主,最后获得了爱情,但是,现在乌蛮却需要这位“公主”来保护,真是可怜又可悲。
“你怎么不说话了?”
“反正……反正我觉得你会后悔的。”
“为什么?”
“我……我家里穷,又在山区……”
“你为什么要想到这些,我是从不考虑的,说真的,我爸也挺喜欢你,他常常跟别人夸奖你呢。”
这是真的吗?乌蛮一抬头,发现那熠熠闪光的眸子正深情地望着乌蛮。
乌蛮抑制不住地,一把把安凝搂在怀里,两颗火热的心,在一起欢乐地跳荡……
前面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乌蛮正欲朝树丛里钻,她却一把抓住了乌蛮手,这时,一道雪亮的灯光向他俩直射而来。
“吱嘎”一声,吉普车在他们跟前刹住了,从车窗里伸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啊,是你们……”
天啊,这不是杨班长的声音啊?乌蛮像一头被猎人枪口对准了的小鹿,想跑也来不及了。
乌蛮感到从未有过的狼狈,安凝却愤怒地朝着杨班长喝道:“没有你的事,走你的吧!”
车子吼叫几声,箭一般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
杨班长亲眼目睹了乌蛮他们的这场好“戏”,安总队长马上就知道了。
几天后,报复接踵而至。乌蛮被调到云南边防最远最艰苦的风雪垭口去了……
乌蛮被“发配”一个月后,教导队转来一份电报,说乌蛮母亲病危,要乌蛮速回。回去?回去又顶什么用,还是寄点儿钱。可是,一个战士能有多少积蓄呢?乌蛮搜遍了所有的箱柜还是一筹莫展,过去在教导队,干部多,借点儿钱很容易,这里人生地不熟,最高首长就是排长,不巧他又下山开会去了,怎么办?
夜深了。云在天上浮动,月亮在默默地散步。它失眠了吗?不知道。反正乌蛮睡不着,用仅有的两元钱买来了一壶米酒,醉意朦胧地坐在窗前望着月亮发呆。安凝离得远,阿妈病危,身旁的战友都睡熟了,在月光下做着甜甜的梦,乌蛮却在借酒消愁。一股液体从腮边慢慢爬过——是泪?是酒?
澜沧江像一条巨蟒喘着粗气在滇西峡谷中吃力地奔跑。
滚滚的江水,把澜沧江县分成了两半,靠县城的那半人们叫江里,土地肥沃,多是平坝;江的另一半自然是江外了,山穷水恶,群山连绵,老天爷把穷困的帽子甩给了生活在那里的江外人。就因这条江,江里小伙子和江外姑娘近在咫尺,却不能携手并肩。只能以特殊方式相爱,用山歌倾吐爱慕思念之情。每天吃过晚饭,就相约到江边那片森林里,隔江和心上人对歌。“对面的阿哥哟你听我说,阿妹的花衣衫等着你来脱……”唱来唱去,喊歌已不解馋,想着肌肤之事火辣辣就对山发誓对水发誓:“我要你,拴根藤条在大树上,另一头附坨石头抛过去。对面的阿妹你接着……”
今晚,江里的水富镇出了大事。
水富,从字面理解就是江边富裕的地方。一点儿不假,这里良田阡陌,四面茶园青葱,马路纵横交错,一条悠悠的小河养肥了稻田茶山。这里又是滇西几个边境县通往昆明的必经之道。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自然条件,解放前匪患突出,曾有一个匪首自立为王,成立了“水富县”。不过好景不长,伪县成立不到两个月,就被进江剿匪的解放军把他的“美梦”粉碎了。虽然人们过上了富足的日子,但平静的河水中,也会激起风浪。
沙滩上,黑压压围着一大堆人,人越聚越多。眨眼工夫,整个沙滩火光闪闪,人头攒动。
苍穹像只烧红了的大锅,倒扣在人们头上,身子热得冒油,胸部闷得发慌。
镇长李管急匆匆赶到,分开人群,喘着粗气:“米娜!米娜,你吃错药了?胡说些啥!”
从江外嫁到江里水富镇的米娜没应声,漠然地望着江面。
李管拄着他的烟锅杆冷峻地说:“米娜!米娜婆娘,你当着李家人的面,当着水富镇乡亲父老的面,说清楚,旺发到底是不是李家虹荣的骨血?”
米娜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双眼满是惊慌,她听了李管镇长的话后,脸通红地把头低了下来。
“抬起来,抬起头来回答。多少年了,还没有哪个敢这样给李家头上拉屎!你今晚不讲清楚,甭说离婚,回江外,你要敢离开一步,就打断你的腿!”李管咳出一口痰,声音变得更重更响了。
米娜仍然垂首站在那里,乌打不动。
“好哇,装哑巴,你想装哑巴我就没办法了。阿利、虹荣、阿柱你们几个来!”李管那冷森森的目光从米娜身上移向人群。朝米娜的丈夫李虹荣和三个伙子喊,“给我把她吊起来,用家法!”
三个伙子闻唤从人群中走出,虹荣拎着麻绳和竹板在那里发颤。
“你们敢!”
只见米娜的阿哥乌云手里握着一把杀猪刀,横在他们面前。
人们惊呆了。
李管的眼斜瞥了乌云一下,压低声嗓道:“你这个****人,妹子做出了见不得人的事你还不知羞。你还不滚朝一边,不然,连你也一块儿收拾呢。”
“我跟你们拼了!”
乌云瞪圆了眼,锋利的刀刃被火光涂上了一层血红。
“好哇,老子今天要瞧瞧你怎么个拼法!”李管的牙咬得咯咯响,“李家的小伙子们,都一起上,先用李家的家法教他几招。”
“是,是……”
一群伙子不由分说地朝乌云逼来。
眼看一场搏斗就要开始,乌云哪里是他们的“下饭菜”。米娜突然叫道:“李大叔,放了阿哥,我说!”
闹成一窝蜂的人群随着米娜的“我说”静了下来,人们的目光重新对准了米娜,她有一种下了决心后的平静。
“那娃娃是……”米娜话到嘴边又停住了。说吧,人们会饶我吗?不说,后果更不堪设想。
“米娜,你在家里说的话你忘了,有能耐,在李家亲戚们面前讲出来!”李大妈平时心软,可这时她也气急了。
“阿妈,是你们逼我讲的,我只好得罪了,那娃娃是乌云的。”
“什么?!”
米娜的话像平地落了个响乌,把人们的心给炸了个底朝天。
“乱伦,畜生……”
所有的人都震惊至极地望着米娜。
再也不需要隐瞒,米娜心静如水地讲起不愿讲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