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翻一个身,侧身面对孙尧道:“尧哥,你别想了,累一天了,赶明儿我研究研究,说不定就有什么新发现呢?”
孙尧在黑暗中回应一声,算作认同。观音是电子机械设备方面的多面手,很多次队里遇到了这方面的瓶颈,都是他的特长扭转了局面,这方面,孙尧对他有信心。
观音:“对了,我听你说,她手上也有一块胎记?”
孙尧:“没错,左手上,照片中是右手。本来一开始,我也怀疑她是“教授”,但是我现在怀疑照片里的人,才是“教授”。”
观音:“禾苗的信息说教授的右手有胎记。所以说,教授现在还在翁丁村所属的临沧范围内?”
孙尧:“现在还不得而知,一切从长计议。不知道小六和大志他们到哪里了。”他们和临沧方向一致,也许和“教授”有机会交手。孙尧操心他们一旦遇到,摸不着“教授”如此狠辣的招术会吃亏。
观音从所里来,知道他们的一些消息:“他们挺幸运,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我最后听到的消息,他们离芒卡还有五公里了。那时候天也晴了,所以昨晚,他们怎么也应该和孟定方面汇合了。”
孙尧听到他们比较顺利,心理稍微松缓了一些。有自己的人在那边,等到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很方便的求证一些东西,不用和外人打交道那般顾虑重重,需要考虑到个人和团队的种种问题。
又一刻沉默,观音似乎聊兴正浓:“尧哥,我听说你以前那一位,手上也有一块胎记。”
孙尧猛的被提起往事,心头一震,那是他不忍回首的前尘遗梦,忘不了的是无法企及的挚爱,到不了的是内心深处的痛楚,过不去的是自己无法释怀的承诺。
一个声音恍若在他耳畔响起:“你亲亲它呀,它是我的记号,以后你忘了我了,只要看到谁的手上有这样的胎记,就会记得我了。嘻嘻,小女孩清软的引诱,像是一颗酸甜的糖果。
她的眼睛笑的弯弯的,眉眼里都是当晚的星光,他看的晃了神,她却突然亲他一口,然后拉起他的手,还住她青涩的腰身。
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突然间明白了,她要他对她承诺,用纯粹的爱恋。
那一晚,星辰失色,大海逆流,他都记不太真切了,唯一念念不忘的,那般重视他年少的承诺,我爱你,孙小尧。
那一年,他十九,她十七。她的手心有一块胎记,他的手心只有一个你。”
两人在黑暗中沉默片刻,观音又道:“尧哥,那女的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我刚刚看她对你的眼神不一般。”
孙尧:“想什么?……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观音:“哥,不是我劝你,遇到合适的了,对自己好点。”
孙尧听不得他絮叨,虽然他知道观音是为了他好,但他的心早就是死灰,他出声打断:“别多事。等找到了汝旺,到了芒卡,查清了真相,我们就各走各路。”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黑惘惘的夜,他们终于能在这晚的岛屿上停航,歇息片刻。
观音因为来时在车上睡了一路,前半夜由他值夜,他躺在床上,一只耳朵听着呼噜,一只耳朵沉寂如常,不仅在黑暗中笑了一下。
这一夜无梦,孙尧睡的很踏实,梦里,仿佛他又回到那一年,他的世界无边无际,他的女人在他身边。世界那么大,却又那么小,一切都充满可能。
直到清晨的第一束光线打在他的脸上,他才一瞬间睁开眼睛。观音就在他旁边,看到他醒来,开口打招呼:“醒了,尧哥。”
孙尧从床上坐了起来,大明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擦自己的镜片,眼神虚眯着和孙尧致意。
孙尧:“怎么不叫我?”他们本来说好,前半夜观音职责,然后是大明,他值最后一班,结果他一觉睡到天亮。
大明:“队长,别看我,我也刚醒来,嘿嘿。”他戴上眼镜,狗腿的冲观音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观音回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等我要帮忙的时候,你可不许耍赖。”
大明哈哈一笑:“你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老规矩……”
两人会意一笑,孙尧在熟悉不过,这是他们队里工作之余的日常。
三人简单的整理了床铺,洗漱完毕,镇长老婆已经摆好了早饭,招呼他们快上桌子。
又端了粉汤给孙尧,让他拿去给还没起床的顾清。他正接过来,顾清已经出门来,刚好坐下来一起吃。
本来热闹的餐桌,因为有了顾清的加入,气压忽然都变了。大明正和观音闲聊,见顾清做到了对面,只剩埋头在碗里,深怕她要他谢他。
观音不以为然,一边吃,一边和大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接下来的安排。
孙尧也不说话,低头安静的吃饭,顾清却一直坐在桌子边,叼着一根烟,也不点,安安静静的,眸子浅淡。孙尧意识到她右手有伤,起身去厨房找一只汤勺给她,她拿着勺子,寡淡的笑一下,丢掉烟,用勺子卷碗里的米粉吃,一小口一小口的,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吃的十分认真。
门外有纷沓的说话声,夹杂着挪动东西的声音。镇上的人经过一夜的洗礼,似乎变了昨日的旁观、讥讽和猜测。面对现实,又自然而然的拧成一股绳,为逝者搭灵棚,超渡化,为他们搭起通往彼岸的桥,希望他们在另一方极乐世界获得安然。
孙尧望着红色的灵堂上头搭着白色的灵布,若有所思。观音和大明已经钻到车底,求证汽车的起火原因。两个人各出所长,配合的井然有序。
两人很快将汽车检修一遍,发动机的线路以及部分部件全部都烧坏了,需要一次大修理。他们工具有限,无法完成。
但最重要的行车记录仪和油管上的纸片型纳米发电机,都拍了照留存,并被完整的拆卸下来,带回所里,或者找到合适的地方检修复原,或许能找到新的发现。
手机也同样,要有专业的设备,才可以检测出是否有被人追踪。但这段时间,顾清的手机,也是一只诱饵,他们带着它,一定会在把小个子,或者小个子背后的黑手引出来,前路漫漫坎坷,但他们目标清晰。
孙尧在一个缓坡上找到了信号,和禾苗,大志他们联系了。大志和小六果然比他们更顺利,先到了。但昨天一天的奔波并不轻松,加之到的很晚,还没跟孟定就芒卡方面的同事碰上面,稍晚一点,才去报道,和他们接洽。
孙尧将他们的情况也和他们沟通一番,并约定了大概的碰面时间。但关于顾清,他没有全盘托出。
不知道为什么,最开始,他的确有些坚定的以为,顾清和“教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渐渐的,他觉得他的判断失误,并且他并不排斥这个失误,顾清不是“教授”,让他莫名觉得轻松了一点。
孙尧不禁在心里自嘲自己奇怪的想法,晨风清洌,还残留着夜的萧然,孙尧将手机放进口袋,一转头,缓坡下迎风而立的女人,正目光灼灼的注视他,如一一朵绽放在山涧的兰,悠悠然然,不染尘埃。
“你跑去哪里了?找不到你。”顾清嗔怪。
孙尧沿着缓坡下来,就看到大明和观音在不远处笑,他像顾清走去,站在她面前,女人个头不低,却依然矮他一头。
她仰视着他,眼睛却像是挂在天边的星星,高高在上。
孙尧:“有事吗?”
顾清:“没事,就是看不到你。”
孙尧:“……”
顾清:“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孙尧:“去哪里?”他明知顾问,下一步,去南腊找汝旺是一早就决定的事,也是逻辑上最准确的下一步。
顾清眼神有些凉,眼风扫到正在拾掇汽车的大明和观音,见他们眼神始终在她和孙尧身上兜来兜去,孙尧还如此的不配合,她莫名的不爽,转身就走,留给三个男人一个挺直的背影。
大明和观音见女人走了,笑容更大了。孙尧无奈的斜一下眼睛,向他们走去。
两人虽然眼神乱窜,手上却丝毫不含糊。短短的四十来分钟,汽车的大部件已经被清理出来了,晚一些让镇上的汽修店老板拾掇拾掇,兴许车子还可以勉强开回南伞。
孙尧围着车子转一圈,可惜了这一辆最新款的牧马人,忽然,他的眼风扫到座位底下一个什么东西,火烧过,雨水浸泡过,还躺在车厢里,那颜色被火烧过后,有些招摇。
他弯下腰,用手指从缝隙里一点一点扒出来,原来是一盒八宝粥……塑料盖子都已经被烧变形了,但罐身完好无损,只是表面的涂层都已经在大火里氧化了,变得黑黢黢,脏兮兮的,看不清原本罐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