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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湘运之兴 (1)

《湖南通史》:

在太平天国运动期间,湖南一改以往“碌碌无所轻重于天下”的状况,一跃而为全国举足轻重的省份,“由是湖南名闻天下,天下皆以为强国”,出现了“湘运之兴”的新局面。

帝国军队总动员

在太平军撤离长沙到撤离武昌的这段日子里,咸丰皇帝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他在接到太平军从长沙安全撤走的战报时,气得胸口隐隐作痛。他把这笔账算在福兴和向荣身上,将福兴交吏部议处。向荣本是带罪效力之身,咸丰尽管对他恨得牙痒,但苦于还要用他,只能把他的这个罪过存记下来。他自我安慰道:这对向荣也许是一个促进,他若再犯过错,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咸丰无论如何想不通,逆贼窜到宁乡安乐铺时,据报不过三四千人,兵力实在不多。他们进至宁乡之后,朱启仁带了四千名潮勇驰往长沙西北一带,阻挡他们前往湘阴。官军堵截的兵力已经达到逆贼的一倍半,逆贼怎么就没有遇到一点抵抗,顺利地抵达岳州了呢?所有的官军一定只是跟在逆贼后面尾追,没有一路绕到逆贼之前。想起那些畏葸不前的统兵将领,咸丰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

更可气的是,逆贼在益阳与官军接战之后,退到河边村庄,官军居然担心有埋伏,便不再跟追。十月二十八日才沿河岸追赶,走的全是田埂小路。向荣为什么要绕道走另一条路呢?这不是谎报军情又是什么?完全是为了掩饰他的故意迟延!至于没有船只,一个前线总指挥,怎么事先就没预备下来呢?所有船只反而被逆贼领先抢占,弄得官军无船渡河,说这些话还不是为了推卸罪责?你们参劾一个县令,借此掩盖自己的玩误,难道大官们的过错就不追究了?

咸丰想着这些令人恼火的事情,焦虑地等着前方进一步的战报。过了好几天,等来的却是岳州失守的消息。咸丰骂道:“贼匪从湘阴境内直接窜入岳州,府城的文武官员为什么毫无准备,使贼匪如入无人之境?岳州失守几天之后,徐广缙和张亮基近在长沙,为何茫然不知,只是听那些将官谎报军情,放任他们延误军机?莫非你们早已知道了岳州失守,却先压着不报?徐广缙从广西到湖南,已经迟了许多天。他到了湘潭,贼匪正在穷蹙图窜之时,朕远在北京,屡接奏报,也知道扼守贼匪逃窜之路最为关键,为什么他就不知道?徐广缙必须立即统带大兵驰赴岳州以北,亲临前线指挥,不得再有迟滞!徐广缙到湖南以来,军营并未有起色,朕如此重用他,朕都感到自愧,他于心何忍何安?徐广缙、罗绕典、张亮基、骆秉章,都先行交部议处!”

不难看出,咸丰的这些斥责,几乎与江忠源对徐广缙的批评如出一辙。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对太平军作战的初期,一些基层官员和民间有识之士的看法,与最高统治者完全吻合,但是宝塔尖和宝塔底座无法形成合力,改变不了宝塔中部糟糕的现状。

湖北的官员在咸丰眼中也是一群饭桶。岳州失守,肯定是有逆贼内应,该城文武防御日久,何以毫无察觉?岳州以北还有蒲圻、嘉鱼、咸宁等县,为什么常大淳不去选择要隘堵截,却急着将部队撤回武昌?蒲圻等县难道不是朝廷的领地?凡此种种,咸丰都无法理解。

博勒恭武明显是个大浑蛋,咸丰当即决定将他革职,再查他的劣行。罗绕典看来必须暂留湖南,不要去江西上任了。咸丰仔细推敲湖南军营的弊端,总是由于带兵大员不能预先绕到贼匪之前迎头兜剿,或在要隘设伏拦腰截击,后面的追兵又不肯跟踪紧追。向荣追贼,追到吃紧之时,又以兵力单薄为借口,要等长沙的兵到才肯发兵尾追。如此举动,怎会不坐失良机?

咸丰越想越气,决定将徐广缙革职留任,张亮基、鲍起豹各降四级留任。

皇上心情不好,祁俊藻作为军机领班,却不能跟着他一起心浮气躁。他冷静地指出:逆贼虽还未出湖南,河南、江西与安徽就必须预作准备,以免临时来不及调集兵力。他为咸丰拿出一套调兵遣将的方案。

河南方面,可令布政使郑敦谨驰赴信阳州一带,会同南阳镇总兵柏山扼要部署防守;这还不够,还要令代理巡抚琦善迅速起程,驰抵湖北与河南交界之处,指挥部队严防;从陕甘调来的三千兵力,都由琦善调遣。琦善兵力不足,可令讷尔经额从直隶省选派精兵三千名,交提督陈金绶统带,随同琦善前往。

江西方面,可令代理巡抚张芾立即赶往九江,督促九江镇总兵清保部署防务,省城事务由布政使陆元烺会同在籍尚书陈孚恩代理。

安徽方面,可令按察使张熙宇和寿春镇总兵恩长火速前往沿江扼要处所联合布防。巡抚蒋文庆仍驻省城安庆,就近调度。

这番部署,咸丰批准照行。祁俊藻又提醒皇上:前任湖南巡抚骆秉章已经奉旨进京,此时应当还在湖南境内,可否令他行至湖北时,留在武昌,帮同常大淳办理防务?祁俊藻说:“此人老是替别人背黑锅,赛尚阿、程矞采自请朝廷处分时,总要把他捎带上。此人倒也识趣,并无怨言,尽管他无权指挥大军,也能帮同死守长沙。”

咸丰道:“既是如此,或许此人才堪大用,就让他留在湖北帮办军务吧。”

蒋文庆奉旨在安庆部署兵力,但他手下无兵。他向咸丰请调江苏水陆各营精兵三千名,咸丰令陆建瀛照办。为了进一步充实安徽的防御力量,咸丰又令山东巡抚李僡迅速挑选精壮兵丁二千名从宿州驰赴安徽。

琦善奉旨开往前线,觉得直隶调来的三千兵力远远不够,还向咸丰请调吉林、黑龙江骑兵四千名,直隶官兵六千名,陕甘官兵二千名,通通到河南布防。咸丰觉得阻挡太平军北进是重中之重,只能满足他的要求。琦善请调之兵已有一万多名,担心军粮不足,咸丰令户部迅速调拨饷银二百万两,分别解送军营及河南。

十一月二十日,咸丰令接替琦善的代理河南巡抚陆应毂在河南各营中再抽调一二千人,迅速派到与湖北交界处择要部署。又令李僡选派山东精兵一千名、郭梦龄选派山西南镇精兵三千名驰赴河南。

从广西发端的造反事件,时隔两年多,影响已经扩大到中原各省,咸丰不得不动员全国各省兵力参战。太平军出现在武汉之后,河南、安徽与江西如临大敌,咸丰令各省大员严密防堵,特别强调九江的重要性,坚持要张芾亲自指挥防御。

武汉的命运令咸丰魂牵梦绕,但是他几天没有接到常大淳的后续战报。徐广缙自从奏报岳州失守后,再也没有奏报到京。咸丰感到前线的大臣几乎无一可靠,决定陆续起用一批新人。但如今战况紧急,他还必须依靠老臣支撑一阵。于是,他向满朝文武发出一封公开信,呼吁先朝旧臣在此极为困难的紧要关头,一定要同心协力,挽救天下苍生,以他们的努力来弥补皇帝的不足。

咸丰提出,他这是为民请命。他代表天下苍生向朝廷的高官们发出恳请。他每当阅读军报,看到地方被害,便会心如刀割。大臣督抚应当体谅他的一片苦心,努力为民除害。军队作战,纪律为先,务必信赏必罚,约束严明,使将士知道有进无退,人人用命。小胜小负,不过是兵家常事,一定要据实奏报,不可谎报军情。他作为皇帝,赏功罚罪,全以军报为依据,倘有偏重偏轻,怎能令将士们知恩图报,畏惧惩罚?

他非常担心地方官员打着团练乡勇的幌子盘剥百姓。他指出,乡勇是民间为了保卫桑梓而自发举办的,经费由绅董自行经理,如果地方官以此为借口大肆募捐,苛刻摊派,骚扰民众,基层官员狼狈为奸,又怎能让良民安稳度日?

咸丰强调自己一心想为百姓减负,凡是被贼匪侵扰的省份,他都曾降下谕旨,令督抚查明,奏请减税和抚恤。现在岳州失守,贼匪扰及武昌、汉阳一带,他想到江南百姓的痛苦,更加忧虑重重:如果官府照常征税,百姓怎么负担得起?他告诫省级大员一定要充分关注民生。凡是逆贼经过之处,都要分别减负,使百姓在颠沛困苦之时,不再背负沉重的赋税。

年轻的皇帝屈尊降纡,请求得到高官权贵的协助。他迫切需要忠心而能干的臣子为他排忧解难,人事问题已经成为他关注的焦点。

太平军进入长江的消息传到京城,迫使咸丰更大规模地调兵遣将。对手拥有强大的水师,湖北黄州、蕲州、广济等处沿江险隘,处处都关系到长江下游的安全。他命令陆建瀛迅即驰往九江上游,扼守长江天险,援应湖北,同时为江西和安徽树立藩篱。当他获悉对手占据汉阳以后,急令徐广缙带领湖南追兵火速赶到武汉救援。又令常大淳和双福指挥武昌守军竭力防守,并与城外救援各将密商,内外夹击。

咸丰得知向荣率先赶到了武昌城外,觉得此人还不算无药可救。看来他明白自己在长沙犯了大错,此举是为了将功抵过。咸丰又把希望寄托在这员老将身上。他对军机大臣们说:“向荣每遇接仗,尚能身先士卒,桂林、长沙先后被围,向荣都有守御之劳。现在逆匪攻扑武昌,也是向荣先派常禄和王锦绣带兵赴援,并亲督兵勇追至蒲圻,福兴、玉山和苏布通阿都落在他的后面。向荣督兵剿贼,虽未见成效,究属老于行阵,临事尚知机智。因念将才难得,已叫徐广缙派他总统诸军。该员具有天良,谅必知晓感奋。朕就把提督衔赏还给他,令他帮办军务,提镇以下全部听他节制,让他速解湖北省城之围!”

祁俊藻问道:“那些丢城失地的文武官员,皇上打算如何惩处?”

咸丰道:“这些人丧尽天良,朕决不轻饶!胡方毂与阿克东阿即行处斩。廉昌也应斩首,先关押起来,秋后处决。福兴有心推诿,厥咎尤重,先行革职,留于军营,交向荣差遣委用,带罪自效。和春、秦定三、李瑞、经文岱、瞿腾龙追击不力,一概先行革职留任,仍责令剿贼,以观后效。”

武昌被太平军攻陷的那一天,咸丰当然还不知道此事,但他为了谨慎起见,已将军事责任做了划分:湖南湖北两路剿匪,责成徐广缙和向荣二人专办;江苏、安徽、江西三省邻近湖北的各个要隘,责成陆建瀛部署防御,但陆建瀛仍然必须在长江上游扼要督剿;河南的各条要路,责成琦善带兵进攻。

祁俊藻说:“陆建瀛前因丰工之事,已被革职留用,此番要他负责三省防御,恐众官不服,是不是还得给他一个头衔?”

“赏还他头品顶戴吧。”咸丰答道,“朕听说此人颇为英锐,敢于任事,好谈经济。平日当差还算谨慎,也有些声望,只是还不知能不能言行如一。”

“微臣听说,此人身边有一些贤士大夫和名流辅佐,严正基、魏源、梅曾亮、陈奂,都曾被他罗致到幕府。他在丰工督办河南合龙时,获悉逆贼北上武昌,据说他毫无惧色,从容不迫地对幕客说:‘群盗弄兵,无坚不摧,然实少远略,如今只是苦于没有敢于承担责任的官员!’此话掷地有声,看来此人还是有些胆色。”

“不错不错,他奏来四条有关作战的建议,朕觉得还有些见识,所以令他考察军情,必要时亲往前线扼要指挥,允许他酌情筹办,朝廷不予遥控。又令他分别命令文武大员,严防水陆要冲。他上疏建议,虽然小孤山是扼守长江的要隘,但还不如在上游黄州和蕲州一带设防。朕看重的就是他的胆气。这样吧,索性命他为钦差大臣,总管三省防务。”

这时候,祁俊藻再次向咸丰推荐湖南的干才。他说:“中书省的左宗植向微臣力言曾国藩和江忠源可以大用,请皇上斟酌委任。”咸丰对这两个名字并不陌生,当即下诏,令曾国藩以侍郎身份帮办湖南团练,并令各省起用缙绅协助巡抚,江西的黄赞汤、安徽的吕贤基与河南的毛昶熙等人,都奉命协助封疆大吏举办团练。

陆建瀛奉旨部署东南防御,调兵募勇。兵员尚未集结,上游突然发来鸡毛信:逆贼已攻占武汉。战争警报日益紧迫,长江上游必须钦差大臣亲自督促布防,陆建瀛不得不仓卒出师。他上奏说:东西梁山及荻港各需一千兵力防守,请江苏和安徽两省巡抚如数拨给。

武昌失陷的消息终于报到北京,咸丰瘫倒在龙椅上,好一阵头晕气闷。当他回过气来,所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将徐广缙和向荣革职,留在军营带罪自效!”

咸丰丢了武昌,顿感河南吃紧,他最担心对手直杀北京。经过一晚的慎思,第二天上朝,他发布一道上谕,给琦善调派一批满蒙大将做助手。都统西凌阿,副都统明庆、德崇额和忠泰,头等侍卫穆克登额和德兴阿,同时奉令前赴河南军营,听候琦善调遣。咸丰心想,琦善好歹是经历过阵仗的大员,见识过英国的武力,想必对付国内的逆贼应该不会胆怯。加上这些悍将辅佐,必能将逆贼挡在河南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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