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祥从浦口登陆时,兵力只有二千多人,沿途招兵,抵达临淮关时,兵力已增加一倍多。四月二十一日下午七点,代理凤阳知府裕恭和知县黄元吉率领乡勇,在北门外九华山与林凤祥交手,寡不敌众,以致败走。林凤祥分兵从小路杀入东门,城内烟火突起,九华山龙兴寺的两股太平军忽向北门奔去,将乡勇冲散,蜂拥而入,凤阳府城当即失守。
林凤祥攻打凤阳府城以后,仍然驻扎在临淮,分兵西进怀远,意图很难判明。此刻距离临淮最近的清廷大员是周天爵。这个老人在举人臧纡青的辅佐下,带领一支人数不多的部队,打算从临淮以北和以西堵御林凤祥。可是吕贤基担心林凤祥北上宿州,留下从河南永城赶来的营兵六七百名,以及从汉中赶来的营兵五百多名,暂时驻扎在宿州以南,令孙家泰带领二千乡勇,协同寿春镇总兵玉山赶赴凤阳。周天爵同意吕贤基的判断,于是改变主意,决定返回宿州。李嘉端令李鸿章率领八百名合肥乡勇开到东关,加上当地的一千五百名练勇,严阵以待。琦善虽从扬州派出了武庆和开隆阿的二千人,但他们和西凌阿所部黑龙江骑兵,以及咸丰从北京派出的托明阿所部,都未抵达凤阳。
前面说过,咸丰希望琦善派出骁将,率领劲旅,追剿太平军北伐部队。琦善奉到谕旨后,与陈金绶和胜保商议,最终决定,由胜保率部从天长、盱眙斜插临淮。咸丰得知胜保离开扬州,令刑部侍郎雷以代替他帮办军务,与琦善、陈金绶督兵克复扬州。
也许是吕贤基和周天爵判断错误,也许是林凤祥和李开芳侦知了官军的部署,他们没有北上宿州,而是决定向西北方挺进。四月三十日,林凤祥从怀远开向蒙城,五月一日抵达蒙城县西北五十里的西阳集,扬言要继续向西北挺进亳州,然后直奔开封。河南巡抚陆应毂闻警,大惊失色,派兵奔赴两省交界处的宋家集,他自己也向前线靠拢。
陆应毂在途中接到报告:太平军于五月四日下午一点抵达亳州,攻破州城,难民纷纷逃出。河南官军陆续赶到商丘的宋家集,陆应毂也向宋家集赶去。亳州与河南交界,此处失守,河南门户已经大开。
林凤祥未在亳州驻留,继续前进。他们离开亳州以后,捻军趁机在此城抢掠。五月六日,林凤祥抵达归德。陆应毂率领的河南官军在宋家集与林凤祥遭遇,交战之后,太平军从小路悄悄推进到归德,攻入府城。陆应毂顾此失彼,连忙带兵奔赴刘家口,林凤祥却已先派一万人进驻该处。陆应毂中途折回到归德城外,攻城一昼夜,伤亡惨重。他原有三千兵力,归德一仗,除伤亡以外,溃散不少,连日收集,只得到几百人,军火器械多半不堪应用。
陆应毂为了不误差事,火速赶到柘城,听说太平军分为两支,一支向北,奔赴刘家口,一支向西,奔赴省城开封。陆应毂派人给省城送去鸡毛信,要求留守官员严为预备。可是他知道开封非常危险,因为城内只有一千多名驻防军,乡勇也只有一千五百名,兵力十分单薄。
北进的太平军在曹河上游抢得几只大船,扑过河岸。这一着威胁到山东的济宁和兖州,连直隶的大名一带也成为他们可能进击的目标。
对于咸丰而言,局势瞬息千变,万分危急。林凤祥北伐部队快速推进,从东向西穿过安徽,正在袭击河南,占了归德以后,又兵分两路,一路直指开封,一路北上渡到曹河以北,兵锋北指。官军的主力集中在金陵战区,屯兵城下,将近三个月,不仅没有收复一座城池,还放跑了敌军的北伐部队。造成不利的既成局面以后,西凌阿等部又不能迅速追击北上的敌军,如今闹得河南的省城频频告急,山东和直隶处处隐藏危机,而北方的官军又已纷纷南下,无力堵截,朝廷几乎无兵可调,无款可筹。这时候,咸丰才意识到惠亲王他们调集重兵对付逆贼的想法是多么正确。
事实已经表明,官军方面,不仅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无能,安徽的大员也没能挡住这支人数不多的太平军。当林凤祥从临淮关攻入凤阳时,周天爵不但没有迎头进剿,反而向北折回宿州。当时他若能率部迅速堵截,林凤祥也不至于如此之快地杀到河南。周天爵直到林凤祥袭击亳州之后才带兵追赶。此人算得上一名勇敢的大员,而他一再保举臧纡青的乡勇,说他们可当一面,但仍然将敌军从安徽放跑了。这种局面,不仅咸丰想不通,直到今天,仍然令人费解。
林凤祥离开归德以后,向正西挺进,接连攻破宁陵和雎州,然后折向北进,攻破兰仪县,来到了黄河南岸。河南的黄河口岸都无重兵把守,林凤祥可以很轻松地渡到黄河北岸。
不过,林凤祥没有急于过河,而是试图打下开封。他的先锋部队约二千人西进陈留,于五月十三日向开封进发。
自从林凤祥的北伐部队离开扬州之后,相关的清廷官员都以为这只是太平军二三千人的小股部队,对他们的战斗力估计不足。陆应毂带领几千人跟林凤祥交手之后,转战三天,亲眼见到太平军以几百人为一队,有进无退,又擅长包抄官军后背。他们从亳州抵达开封时,据陆应毂估计,兵力多达数万人。探子提供的情报更加深了陆应毂的印象。他们说,太平军从陈留到开封,横排二三十里。
陆应毂已经知道这支敌军战斗力非同一般,对北京构成很大的威胁。他冒着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请求皇上调集重兵防御京畿。他说,沿途官员都说这支部队无足轻重,都是为了粉饰太平,借以推诿责任。如今开封危在旦夕,万一敌军掘河灌城,则人皆鱼鳖。黄河以北渡口太多,只要敌军占了开封,可渡者不止一处,所以河北一定要严密防守,北京也要早做准备,调精兵护卫京师。
陆应毂的提醒震动了北京,京城人心惶惶。咸丰令舒兴阿率领陕甘精兵四五千名驰往河南,令周天爵和胜保火速增援开封。他指望舒兴阿、胜保、周天爵、托明阿及善禄这些精兵强将能够保住河南的省会。为了稳定人心,他命令京城加强戒备,委派御前大臣僧格林沁、步军统领花沙纳、右翼总兵达洪阿、军机大臣穆荫统领旗营,巡防京城。
五月十二日,林凤祥抵达陈留,分兵攻打开封。第二天,河南布政使沈兆沄等人登城眺望,只见太平军从东南方向涌来,在开封东面和南面开炮射击,往来攻扑,行动诡秘。沈兆沄下令用重炮还击,林凤祥的部队颇有伤亡。
林凤祥试探性地攻城,得出的结论是:城头上炮火猛烈,攻城部队很难渡过护城河。他明白,自己的任务是长途奔袭,而非攻坚。如今碰到有备的坚城,他立刻决定放弃攻击,令部队撤到几里之外的繁塔寺驻扎。
朱仙镇和虎牢关
再说开封城内,守城总指挥沈兆沄无法估算攻城敌军的兵力,但城内军民都很惶恐,感到兵力太少,无法守住城池,居民大半出城逃避。陆应毂此时待在南边的陈州一带,与开封断绝了联系。沈兆沄只得硬着头皮指挥死守。他决定首先烧毁城外的房舍,不给太平军留下攻城的前进阵地。
五月十四日黎明,沈兆沄悬赏重金,组成敢死队,缒城而下,携带火弹,焚烧太平军所占的村屋,杀死村内的余敌。下午,太平军的大批骑兵和步兵从东面开来,沈兆沄以为他们要来硬攻了,连忙令守军上城防备。不料太平军在离城几里处绕道而行,只有一些侦察兵到城下探视地形,被守军发现,下城追击,小有斩获。
傍晚时分,太平军向西南行走,在较远的村庄集结。林凤祥与李开芳商议,决定在开封以南四十五里的朱仙镇休整部队,再谋进军之策。这里是传说中岳飞以五百精兵大败金兵铁骑的地方,五方杂处,商贾辐辏,人员复杂,有利于造反武装招兵买马。镇西有一条贾鲁河,与黄河相接,交通非常便利。
林凤祥到了朱仙镇,立即用黄绫写信二封,盖上大印,分别交给两名信差,叫他们分头前往扬州和金陵送信,然后叮嘱道:“如果途中信已丢失,你们一定要转禀东王,我军力争渡过黄河北上,若不成功,便南下打回长沙。”
林凤祥知道已有数路官军前来攻击,担心北渡黄河受阻。他只让部队休整了一天,就挥师北进,于五月十八日抵达开封与郑州之间的中牟,距黄河不过五十里。他另派一支部队向西南挺进,背道而驰,以便牵制官军,保证北伐成功。官军行军缓慢,给他提供了转移的时间。
林凤祥从中牟西进郑州,然后继续西进到黄河之滨的汜水,率领几千人冲入汜水县城。他想通过传说中刘备、关羽、张飞大战吕布的虎牢关北渡黄河,但是由于当地官员已经有备,实行了坚壁清野,他们虽然通过了虎牢关和老犍坡要道,控制了这一地区,却苦于一时找不到足够的船只。林凤祥叫部队在嵩山之内征集物资,一面向老乡打探何处有船。林凤祥得到高人指点,派出一支有力的部队沿黄河向西南推进,抵达巩县。
官军此时在黄河南岸已有一支劲旅赶到。来自西部省份的托明阿,加上西凌阿和善禄所部,为了加快追击进度,将骑兵和步兵分开行军,绥远城骑兵及陕甘骑兵归并黑龙江骑兵,由托明阿和西凌阿率领,走在前面,善禄率领步兵随后接应。
五月二十四日,托明阿的骑兵驰抵荥阳,距巩县约六十里。这时林凤祥已在汜水。托明阿率领骑兵跟追,于第二天赶到汜水县城东,探得城内还有敌军五六百名,托明阿和西凌阿分三路进攻。留守渡口的太平军见官军追到,直奔渡口,企图上船,被官军追杀,眼看就要亡命。太平军忽然杀个回马枪,从东西两座土山内一齐扑下,开火射击。接连三次反攻,都被官军击退。太平军在这一天损失了宝贵的船只十三艘。
这时善禄的步兵赶到,从后面夹攻,小有斩获。五月二十六日,官军骑兵和步兵分路进攻,太平军在渡口上下排列船只抗拒,官军用抬枪和抬炮连环射击,又烧毁船只十几艘。太平军不再抵抗,乘船启航。有些船只顺流东下,有的船只驶往北岸,其余部队向山内撤退,躲入汜水县以西的北土山大沟。太平军充分利用地利设立营垒,岸边停泊着大约一百艘船只。山路崎岖,深沟道狭,不利于骑兵进攻,托明阿等人对此无可奈何,只能通知河南与山东的巡抚在黄河两岸扼要严防,并调兵就近渡到黄河以北堵击。
当留守汜水的太平军牵制着托明阿的部队时,林凤祥率领主力沿黄河向西南行进,来到巩县境内,抢夺洛河的船只,企图从洛河进入黄河,再行北渡。洛河在黄河之南穿过洛阳、偃师、巩县三县境内,本来未设渡口。林凤祥无疑得到了高人指点,突然从这里抢船进入黄河,大大出乎官军意料之外。黄河北岸的官军兵力单薄,河岸遥长,官军若无大批援兵赶到,林凤祥便能顺利地达到目的。北岸官军急调柳园口等处的驻防军,迅速开往温县和孟县的渡口。
然而官军还是晚了一步,从汜水渡河的太平军已于五月二十六日占领了温县。两天后,林凤祥已经从洛河抢到船只北渡,率领主力在北岸登陆。温县距怀庆府只有四十里,太平军可入山西,也可进入直隶。但是林凤祥又出奇兵,从汜水派一支部队东回郑州,于六月三日攻入密县,第二天占领东南面的新郑,接着通过南固,南下许州。
林凤祥的部队一南一北,迫使官军两头施救。他的北进部队摆脱了河南官军的追击。托明阿进入汜水县城,遥望着北岸的太平军军营,只能兴叹而已。林凤祥迅速从温县撤出,向官军兵力空虚的怀庆和卫辉地区推进。他们沿河向东北方急奔,抵达武陟,在司马集遭遇乡勇阻击,决定暂停攻击,进行休整。
古战场上的新英雄
太平军杀入河南境内,左冲右突,官军无力遏截,开封的乡勇却将之挡在城外,只得绕城而走。咸丰接到战报,认为乡勇是阻击敌军必不可少的力量。他再次要求各省加强团练,以开封附近乡民协助官军沿途剿杀贼匪为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