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城墙也是城门
太平军在咸丰初年打进湖南,省会长沙关闭城门,在东北城墙上设置桔槔和长梯供人上下,出城入城。赛尚阿从衡州来到长沙,也只能从此处登梯进城;出城作战的将士则是攀着绳索出城。罗绕典见此情景,笑道:“此门不简单,乃是出将入相之门。”
北京对战局的思考
中国历史上的大多数皇帝都不是政策的制订者,缺乏创造性的策划能力。他们的功能只是批准或驳回大臣们的动议。咸丰皇帝也不例外。特别在他登基后的前几年里,由于缺乏治国的经验,又面临着天下大乱的局势,他不得不鼓励大臣们对军国大事提出建设性的建议,从中采取令他满意的对策。通过两年的实践,对于文官的腐败,武官的怕死,军队的无能,他已深有体会。因此,只要有哪位大臣提议不拘一格提拔人才来充实干部队伍,他总是举双手赞成。
自从咸丰得知太平军进抵长沙,剿匪人才缺乏的问题更加令他困扰。在他眼里,向荣是个不错的战将,可是此人倚老卖老,不大听话,爱闹情绪。咸丰几经迁就,最后不得不以发配新疆来吓唬他。
至于文职官员,咸丰也无得力之人。他从云南把张亮基调往湖南,原本希望他取代不够干练的老臣骆秉章,把逆贼剿灭在湘江之滨。可是张亮基走到沅江又返回常德,令咸丰颇为失望。他不得不警告这位大臣:长沙是省会,比常德更为重要;凡是调到的新兵,都应该首先派往长沙,迅速解除省城之围,才是根本所在。如果你留守常德一带,无所作为,等待远处的救兵,何以救目前之急?你要调一些干才到湖南辅佐你,朕已批准;你请调湖北贵州兵各一千名,朕也下了调令;你请拨云南大理提标精兵五百名,朕也叫吴文镕办了。你还犹豫什么呢?赶紧去长沙接印上任吧。
咸丰百思不解的是,前方的大员与湖南各地官员究竟是干什么吃的。长沙是湖南的根本重地,既然有逆贼抄小路奇袭长沙,为什么衡州大营的官军没能预先侦探到呢?发现敌踪以后,为什么沿途又没有官军截击?难道衡州眼下也被逆贼围攻了?如果逆贼又耍诡计,佯装攻扑省城,而暗中派部队袭击岳州,湖北的驻防军仅能自顾,无暇越境攻击,那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咸丰越想越头痛,想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真希望能有几个能干的大臣挺身而出,迅速地为他扭转不利的局面。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还得依靠那个无能的赛尚阿,叫他迅速地调派几名得力的总兵督率主力增援长沙。他还得依赖张亮基、罗绕典、骆秉章这些人激励将士,安抚居民,劝募勇壮,坚守长沙。
张亮基迟迟不到任,咸丰虽已任命罗绕典代理江西巡抚,但现在还不能放他离开长沙。一定要等张亮基上任,省城已经解围之后,才能根据那时的情况,决定是否让他前往江西。
咸丰又传谕两江总督陆建瀛和代理江西巡抚陆元烺,叫他们在边界严密布防,随时警惕逆贼窜入江西。他要求回籍养亲的前任刑部尚书陈孚恩帮同陆元烺办理团练防堵。
徐广缙是咸丰心目中替代赛尚阿的最佳人选。咸丰连发上谕,叫他体察自己的焦虑,考察湖南的敌情,做出完善的谋划,争取调动大军前后夹击,将逆贼消灭在长沙一带。
湖北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新任巡抚常大淳得知太平军已杀到长沙,立刻感到本省岌岌可危。他跟江西的陆元烺争调部队,官司打到北京。咸丰令已经调动的安徽官军仍然开往湖北,如果江西兵力不足,由江苏巡抚杨文定和安徽巡抚蒋文庆再选精兵二千名,火速开往江西的吉安、袁州和瑞州一带,听候江西大员调遣。
所有的封疆大吏都是如此,一听说贼匪靠近本省,立马伸手向朝廷要钱要兵。明明心里发慌,却故作镇静,声称已经做了周密部署。可是贼匪一到,势如破竹,却不见有谁拿出有效的方案。即便有了谋划,执行起来完全是两码事。咸丰能够怎么办呢?他只能连发上谕,要求大家多办团练,四处防堵,多出奇兵。
长沙的防务眼下还得依靠罗绕典、鲍起豹和骆秉章。兵力不够,就叫湖北提督博勒恭武从岳州增援长沙。赛尚阿与程矞采简直是两个饭桶,半月以来见不到他们的奏报,真是不可思议!咸丰一气之下,下旨将赛程二人摘去顶戴,拔去花翎。
咸丰急中生智,自己想出一个办法,叫赛尚阿率兵驰往长沙,徐广缙若已领兵进入湖南,赛徐二人就能南北夹击。可这只是咸丰的一厢情愿,徐广缙北上的速度很慢,赛尚阿也难得挪动屁股。咸丰感到整个官僚系统运作效率太低,大员们总是能够找到借口推脱,不是调兵未齐,就是临敌遇雨。所谓合力进剿,分路堵截,完全是空口许愿。临阵怯懦的总兵经文岱等人,也不见徐广缙查出什么结果。余万清和刘长清已经革职拿问,交程矞采严审定罪,赛尚阿会同审办,至今也无奏报。这么简单的案子,都要拖延如此之久,还没结案,如何能指望他们整顿军纪?
体制的毛病纤毫毕露,咸丰苦于一时想不出改革的良策。他只得发布一道严厉的上谕:倘若带兵官员迁延观望,畏葸不前,即着立正典刑,毋稍姑息!
当咸丰几乎失去耐性的时候,终于接到了赛尚阿和程矞采的奏报。可是看完他们的说辞,咸丰便对这两个蠢蛋完全失去了信心。你们说逆首洪秀全、杨秀清等人都在郴州城内,并且分踞永兴县城,那么大股逆匪尚在郴州和永兴,只是派出小股兵力扑到长沙,你们怎知这不是牵制官军,声东击西?既然长沙城下只是小股逆匪,现在各路援兵陆续抵达长沙,为什么不趁机将之歼灭?张亮基还担心什么?为什么你要将刚调来的援兵分拨截留,迁延不进?朝廷大员都在长沙扎了堆,文官有罗绕典、张亮基、骆秉章,武将有鲍起豹、向荣、和春,你们还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指挥各路兵勇,分头部署,给朕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
至于郴州和永兴,奏报中说两处都打了小胜仗,但又说逆贼声势浩大,还说贼匪人数比以前更多了,看来所谓获胜,也是谎报军情!既然逆贼主力还没有北上,官军又怎能迎头截击?逆匪进入湖南以后,虽然有很多土匪附从,但都是乌合之众,起自广西的悍贼总计不过几千人。只要能将大股逆匪痛剿,其余胁从自然瓦解,可是你们为何总是没有良策呢?
向荣既然已从广西赶往湖南,那就暂且不要发配新疆了。令他统带四川、河南等处官兵,奋勉剿贼,带罪图功,以观后效。朕还要调一名大员前往湖南,四川提督苏布通阿必须驰驿前赴长沙,听候钦差大臣调遣。
太平军主力尚在郴州,令咸丰十分头痛。如果他们从郴州和永兴北窜长沙,中间还要经过安仁、攸县和醴陵等处,官军是否能够从中路冲截,令他们无法与长沙的贼军会合?倘若部署不够周全,贼军主力不但会去增援长沙城下的股匪,也可能分兵从浏阳和平江北上湖北,或者分兵东进江西。唉,各地防不胜防,官军却派不上大用。大营将骄卒玩,锢习已成,兵勇虽众,遣调无策,试问贼匪全股越过衡州向北,势若燎原,谁能负得起责任?朕前此令博勒恭武赴援长沙,程矞采请求让他仍然驻扎岳州。现在看来,控扼岳州确有必要,但平江一带也须择要扎营,使逆贼不能从陆路北上通城和崇阳。
长沙城外的贼匪,根据最新的战报,据说屡次被官军击败,负固不出,自然是因为官兵势盛,他们在等待贼匪主力救援,或企图在会师之后继续游窜。罗绕典和张亮基能不能抓住机会,激励各路兵勇,将城外贼营痛加剿洗?但愿他们不要坐视株守,失此机会!
鲍起豹说,长沙城外的贼匪总计不过三四千人。由此可见,官军数倍于敌人,完全能够乘贼匪主力未到以前及早剿洗啊。鲍起豹称该匪居高负固,砖墙林立;可是另据奏报,南门外的妙高峰地势尚不甚高,难道官军竟无劲旅将之攻克?民屋砖墙虽然坚固,难道会跟城墙一样坚固难攻?八月十日、十一日、十二日接仗,敌我双方只是互相射击,十三日分路进剿,王家琳尚属勇往;而十五日和春等人分两队攻打贼巢,从早晨打到中午,只有十多炮打入墙内,可见官军距离墙壁很远,炮击也没对准目标;当时只有一个江忠源率领楚勇抢攻到墙边,其余部队为何不同时强攻?贼营占地并不多啊,我军应当各路会合,四面围攻,同时并举,为何要分日轮流出队,任令贼匪负隅抗拒?原因还是在于官兵积久疲玩,不能并力向前,殊为可恨!
和春是朕临时任命的统帅,他已赶到长沙,却并无大的战功。楚勇如此奋勇,和春的部队为何畏葸不前?和春自从统领各部以来,总是跟在贼匪后面追赶,道州、郴州等处,任由敌军冲突蹂躏,竟然未曾与贼匪鏖战一场。这次到了长沙,倘若再不奋勉出力,致使郴州和永兴的贼军主力北上,与长沙贼军会师,朕一定要拿他问罪!
唉,好在向荣已抵长沙,但愿他跟罗绕典、张亮基通力合作,马上指挥部队发起总攻,将城外屯踞的贼匪全数歼擒。赛尚阿和程矞采若能知罪感奋,应该立即派兵前往攸县、安仁等处,从中路拦截贼军主力,并令常禄等人迅速进兵夹攻。此战结果如何,朕就拭目以待吧。
会战长沙
洪秀全和杨秀清接到长沙方面求援的报告,得知萧朝贵已经阵亡,发现此次分兵北上突袭是一个不小的失误。萧朝贵的死对洪秀全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萧朝贵不仅是优秀的前线指挥员,还是最严厉的纪律监察官。据说他因自己的父母触犯天条,而不惜将双亲处死,然后召集部众讲话:“我们的父母触犯了天条,就失去了做父母的资格!”更重要的是,在太平天国领导班子的宗教狂热派中,萧朝贵占有重要的位置,他既是天兄耶稣的喉舌,也是洪秀全最得力的亲信。他的去世给洪秀全带来的损失也许比冯云山的牺牲更大。洪秀全现在面临着一个教义上的难题,作为教主,他必须跟杨秀清一起向会众解释,为什么万能的天兄耶稣没能保护他在人间的替身,使之免受枪炮之害?
死者已逝,长沙城下的活人还需要救助。如果郴州的主力不立即增援,林凤祥和李开芳两部会有被清妖围歼的危险。杨秀清决定从永兴派出一千多人的快速部队,由罗大纲率领,先行救援,全军随后北上,解救萧朝贵的分遣队。洪秀全愤怒了,他要攻下长沙,为冯云山和萧朝贵复仇!
永兴城外,常禄探知太平军小股部队出城,急速北上,令张国梁分拨捷勇,加上一千名湖南兵前往安仁大路拦截,但是未能成功。
八月十一日和十二日,太平军主力从小路撤离郴州,分头北上。官军的总兵李瑞不敢拦截,率部尾追,跟随太平军向永兴推进。八月十三日,李瑞追到乐丰桥,击溃了一些掉队的太平军。第二天追到永兴城外,见太平军纷纷渡过耒水,奔入城内。
太平军在永兴集结,立即撤离北上。石达开和韦昌辉并辔而行。石达开感叹道:“可惜这次不走衡州,那里还有跟我学过拳术的几百弟子呢。”
韦昌辉道:“莫非翼王去过衡州?”
“十八岁那年去过一趟,”石达开说,“在一座寺庙里教授自创的两路拳术,高一路叫做弓箭装,低一路叫做悬狮装,可以九面应敌。还有一种连环鸳鸯步,决斗时在敌前站立,并拢五指,遮蔽敌手眼光,反跳百步之外,等敌人追来,旋身疾转,踢其腹脐以下,若遇敌劲,则多转几圈,连环踢腿,敌人飞起,跌出数丈甚至数十丈之外。少林、武当两派,恐怕也无此武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