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城是古城,同时又是商贸重城。
东海本就物产丰富,这一片的势力结构也较为错综复杂,俗话说,浑水好摸鱼,这边不像南海那边,几乎由海族一族垄断了所有海洋贸易,在那里做生意,不仅货物种类少,还有诸多限制,超出海洋条例的禁品一样也不能碰,若是不小心猎杀了禁令上的鱼种,少不了让鱼人们一番玩命追杀。
鹿谣家在东城的临燕巷,这疙瘩属于朝歌城中的贫民区,屋窄道窄,里面住的大多是些没什么身份的孤家寡人,刘多一直嚷嚷着让鹿谣跟他去帝院安排的宿舍合住,在守财奴那里编点银子,找几个工匠砌道墙,再怎么说也算是城中楼阁,不比他这破巷子老屋好多了?
可鹿谣舍不得这破屋子,自掏腰包翻修了好几次,虽然还是又破又丑连堵像样的院墙都没有,但它不漏风不漏雨,搁鹿谣儿眼里那些金窝银窝就是不如这狗窝看着顺眼,住着踏实。
巷角家门口那狗窝里空荡荡的,鹿谣叹了口气,想来阿黎那妮子又跑出去‘化缘’,几天见不着个人影。
“谣儿,起了啊,头还疼不?快来尝尝大娘的手艺。”马大娘五十有六,是看着鹿谣长大的老街坊,她在临燕巷口开了家包子铺卖早点,膝下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只是一个儿子北上参了军,快十年了无音讯,另一个七年前发洪涝,把一家子人送进城后跑去救人,被个巨浪卷了进去,尸骨无存。只留下马大娘和女儿绣娘,姑娘嫁了个当年一同逃难过来的壮汉,也姓马,名军,他跟家人在洪灾中失散,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娶了绣娘后一心一意,两人生了个女孩,一家四口日子虽然清贫,但靠着马军身体结实,能挣不少银两,绣娘在家一边照顾老人一边带孩子,还不时帮人绣点东西,倒也过得惬意。
可惜苍天无眼,孩子五岁的时候,雀庄丢了一批货,上面的人跑了,却让马军和一群苦工背了黑锅,给雀庄的打手活活打死在码头。
“大娘,您的手艺还用尝吗?我先把大拇指给您支上,您要觉得谣儿比得不够好,就罚我给您和面如何?”鹿谣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肉嫩汁香好不美味!肩上的大黑鸟张大了嘴巴一个劲的怪叫,可惜鹿谣左躲右躲就是不给它吃那咬了一半的大肉包。这幕引得一旁的马大娘哈哈直笑,赶忙又拿了两个递给鹿谣,这才让一人一鸟歇了火,坐在铺子前吃了个饱。
“鹿谣儿,今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刘多那死胖子呢?”
妇女尖锐的嗓门忽然从头顶传来,听到这声音,鹿谣差点让包子给呛着,赶忙换了副假笑抬头望去,连连道:“三婶早!今天您比昨天更漂亮了!”
妇人冷哼一声,在窗边指着楼下的鹿谣说教道:“鹿谣儿,你这厮嘴甜,长的跟个小白脸似得,又读过不少书,本来是块出人头地的好料子,结果尽拿时间跟那死胖子去鬼混了!说!是你俩谁教我家小宝偷东西的?!”
鹿谣一惊……身为朝歌城中有名的‘手艺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即使有时候这工作别人难以理解,但是说偷……也未免太难听了点……更何况小宝一个刚上私塾的小屁孩,以自己的职业操守,怎么可能教他这些东西!故理直气壮的说道:“三婶……你说的我不太明白……”
“哈?”三婶瞪了他一眼,吼道:“前两天我放在桌子上的簪子忽然找不见了,问我家男人也说没拿,好好的东西怎么会突然不翼而飞,结果后来小宝他同窗的家长送了过来,说是小宝拿去私塾送给别人了,我就奇了个怪了,怎么揍他审问他他都不开腔,这不现在还在跟我闹变扭,你敢说,这事儿没有你和刘多的掺和?”
我靠……鹿谣一拍大腿,这事儿还真是问对人了!可三婶你这可就冤枉你家小宝和刘将军了,那簪子明明就是我偷……借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家小宝喜欢上了别人家种的白菜,我这做哥哥的不得帮忙推舟吗!至于刘多,这事儿他压根就不知道,他除了教小宝怎么尿的更远和说荤话以外,其他的还真没掺和。可鹿谣不能直说是自己拿给小宝的啊,那不是找死吗?
于是鹿谣拍着胸口,义正言辞的对三婶说道:“三婶您这就误会了,这事儿跟我完全没有任何关系!都是那胖子!就是他怂恿小宝去追女孩的!”
三婶目光如炬,只把一个好字连说了三遍,然后便关上窗没了动静,鹿谣儿双手合十,心道刘将军一路走好,凑巧这时绣娘和马茜从屋里走了出来。
看见鹿谣,绣娘笑道:“鹿谣儿,怎么样了?听说昨天你在府台受了伤?给讲讲怎么回事呗,阿黎那丫头也找不见,担心的紧,官兵们连夜巡逻宣讲不要慌乱,让我们等消息,可都炸了锅了,明天就是新年,庆典还办不办了?昨晚那大声的怪叫,老唬人的,我家茜儿一宿没睡好。”
“娘……”马茜拉了下绣娘的手,气鼓鼓的抱怨道。
“这孩子,好好,娘不说了行不行。”
大黑鸟飞到马茜的头上张牙舞爪,逗的她咯咯直笑,在云泽黑鸟永远不受其他族群的待见,它们的老祖宗在位时,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白王登临后,天劫将樱陆撕成破烂,此后真鹿灭族,巨蛇倒塌,六红将无一不死得其所,世间也再没有了灰白鳞片的蛇、三叶瞳孔的鹿、以及黑色的乌鸦,黑色的羽翼在云泽被视为不祥之兆,鹿谣记得马茜小时候一直很害怕大黑鸟,也不知是怎么地,这两个家伙忽然就亲昵了起来,好的跟自己和刘多一样。
“鸡都鸣累了,这天怎么还灰蒙蒙的?不会出啥事吧?”绣娘道。
整片天空笼罩着一层云雾,像是要下大雨的样子,鹿谣深知其原因出在镇魔司司座的半身上,可昨晚事发突然,在现场的人大多只是听到天空轰鸣了一声,接着便两眼一黑,鹿谣直接被震的昏死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但连马大娘一家都听到了轰鸣,想来整座朝歌城都或多或少受其影响,刘多曾说过屈梦觉借朝歌城的倒阵画了道符,只是不知道除了汲取灵力,还有什么其他的效果没有。
何况……鹿谣记得刘多好像飞的挺远,看那架势应该也摔得挺惨,那是谁把自己送回家的?看刘多当时慌张的神态,事情多半不会太简单……鹿谣不再耽误,起身安慰道:“没什么大事儿,等云散掉就好,晚点我去西城寻寻阿黎,顺便打听打听,小茜要去私塾吗?我正好到街上,送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