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见陈萧然翻动《金刚经》还道他在看什么武学秘籍,上前一看不由得大失所望,定睛一看却见书的封皮微微凸起,似有异物在内,便告知陈萧然。陈萧然伸手一按,这《金刚经》果然有夹层。原来在藏经阁时光线昏暗,陈萧然又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些,是以至此才发现此经书的奥秘所在。
此时陆若云也凑了上来,低声道:“这《金刚经》在少林寺藏经阁中,既然内有夹层那藏的必然不是凡物,咱们不如取出来瞧瞧,说不定能寻得脱身之法。”陈萧然依言小心翼翼地撕开封皮,其中果然有几张草纸,上面写道:
“此经阐释空性,乃佛门之大智慧,而非世俗聪明才智。若能体悟空性,即可见性成佛。然贫僧好武成痴,虽经方丈师叔点化仍冥顽不灵,所感所悟皆难脱世俗,困于武学。习武虽为外道,然余穷尽一生仍困于桎梏,可悲可叹哉。
佛之所谓‘空性’与武理颇有相似之处,可谓本出同源,皆在明悟破相、去执、无我。
凡夫执着世间名相,汲汲一生,无非为名为利,而寻常武夫则大都为武功招式所惑难臻化境。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能通晓相即非相,则纵使敌招千变万化,于我皆如虚幻,身随心,心随意,不闻不动,不惊不惧,而后伺机而动,一招制敌。”
陈萧然读到此处,忖道:“这位前辈果真是绝世高人,如此看来这《金刚经》中的部分注解多半也是出自他手。这位前辈身在佛门却醉心武学,倒也算奇事一件。”思忖过后,继续读了下去:
“如明悟相即非相,则可放下执着。凡夫追求名利,到头不过是过眼云烟,汲汲追寻,终归尘土。只有放下执着,方可明悟本心。而习武之人亦有执念,或因虚名,或因痴心。若抛不下执念,则身心惧为其所束,又焉能到达彼岸?余苟延残喘之际方知此理,实可叹也。
凡夫俗子与人交手之时往往放不下自身情感、名利,心有所系则身有所缚,若斩不断这些羁绊则将止步不前,武功再难精进。而高手即便逃得感情、名利的束缚也往往放不下胜负之争,贫僧钻研武道数十载仍是求胜心切,终是落了下乘。
习武之人亦执着于武学招式,宝刀利剑,然绝世高手寻常招式便可取人性命,飞花摘叶亦可伤人。若执着于招式、神兵则将困于桎梏,难以超脱。若能放下执着,则出招时随心所欲,无往不利。”
这几段话没有一句在讲武功招式,却包含了高深的武理。陈萧然自幼聪慧,于武功招式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但却一直无人教授其武理,此事见了这无名僧的见解如醍醐灌顶,自是受益匪浅。陈萧然还待要再看,却听林婉说道:“萧然哥,先别看了,天就快亮了还是先寻脱身之法。”陈萧然向外一看,此时已经过寅时,天空已不似早先那般昏沉沉,只怕再过些时候天就要亮了。
陈萧然见情势危急,脑中思忖不断,但终难有两全之策,迫不得已只好道:“待会我先出去与他们争斗,引得他们前来围攻,你们再伺机逃走,到时我再另寻脱身之法。”
陆若云和林婉俩人齐声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陈萧然摇头道:“除此以外别无他法,若不这样咱们都走不了!你们先到山下客店等我,若辰时我还没回去,你们便不用等了。”话音方落,还未等二人回话陈萧然便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遮住面目,冲了出去。
少林僧众见陈萧然冲了出来,纷纷围了上来,却仍留了不少守住洞口。陈萧然见状,不由得腹诽了几句。
陈萧然左右环视,并未见到普善和尚,自忖他应在不远处坐镇,也不及多想,故意压低嗓子叫喊道:“秃驴们,进招吧。”
陈萧然看了无名僧所留的纸笩,心境澄明,又知“后发制人,先发制与人”之理,便不敢贸然出招,只好出言相激,众僧听了陈萧然一言登时便又几个沉不住气攻向陈萧然。
少林武功众多,七十二绝技又均是高深武功,故而这些围攻的僧人使的武功各有不同,叫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陈萧然静心凝神,于片刻间分清前胸、后背及左肩处有敌来犯。前胸那人使的是般若掌,后背那人使得是伏虎拳,而左肩那人使得是则是小擒拿手。
般若掌和伏虎拳均是少林寺七十二绝技,讲究的是刚猛霸道、势如破竹,一拳一掌打来皆夹杂劲风,而小擒拿手靠的则是阴柔的巧劲,出招时悄无声息,叫人防不胜防。
陈萧然既已知晓“破相”之理自然无惧,三人招式还未及身,陈萧然便已避开其锋芒,只见他身子右倾,左腿向后一滑,双手分别抓向使般若掌和伏虎拳的俩人的手腕。这两种武功出招时都是迅捷无比,但陈萧然这招出其不意,饶是他们修为深厚却也被陈萧然给擒住。
陈萧然方一抓住二人手腕便运起内力,双手向中间一合,俩人被他这么一带,登时拳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好在俩人都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前辈,拳掌相交之时当即卸力,这才不至于深受重伤,便是如此俩人手臂也是酸麻疼痛,一时难以再战。
陈萧然引得俩人拳掌相交,当即跃开,那使擒拿手之人却如附骨之疽,顷刻间便跟了上来。陈萧然见四周僧众并无相助之意,自己也甩他不掉,便专心于他对战。此人是个精瘦的男子,看容貌已过不惑之年,生得尖嘴猴腮,颇为丑陋。
那僧人说道:“施主夜闯少林,盗取我藏经阁宝物,已是犯了武林大忌,但我佛慈悲为怀,方丈又宽宏大度,若你能归还经书,或许戒律院师兄们还能对你们从轻发落。”
陈萧然心道:“我们大费周章却只盗取了一本《金刚经》,说出来你们多半不信,何况此事太不光彩即便你们肯放我们安然离去也是不妥,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陈萧然见这人其貌不扬言语却颇有有理,便不忍再出口伤人,道:“大师不必多言,有僭了!”
那僧人左手虚掩,竖掌在前,道:“阿弥陀佛。”右掌缓缓推出,使的是金刚掌法。菩萨有如金刚的般若慧,是以能断一切无名烦恼,而这金刚掌威力极大,亦能断世间凡物,讲究的是以慢打快,纵使敌方身法诡异,只消被他打上一掌便得重伤难遇。
陈萧然见他出掌甚缓,但一掌未至掌风压便已使自己喘不过气来,便不敢怠慢,左手剑指斜引,点向他胸口的膻中穴,右掌打向他面门。膻中穴乃人体大学,为气海所在,被点中后轻则内气漫散,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
陈萧然料想他定然撤掌回守,不料他竟丝毫不动,陈萧然虽无心伤他性命却也不敢贸然收手,手臂一伸便已点中他的膻中穴,谁知那僧人身上登时激起一股浑厚的内力,震得陈萧然半边身子疼痛难当,回过神来敌方的金刚掌已至胸前,陈萧然右掌也已至其面门,若是俩人功力相当这一下定然是两败俱伤,但俩人功力相去甚远,自不可同日而语,陈萧然忙收掌护身,使出家传的秋风拂叶掌应敌。
这套掌法共三十六路,是陈天翊近年所创,讲究飘逸灵动,变幻无常,即便内力不济也可以招式取胜。俩人一搭上手,陈萧然以快制慢,瞬间拆了七八十招。陈天翊这套掌法从未在江湖上用过,再加上掌法奇异鬼魅,那僧人心中错愕俩人一时间竟打了个平手。但那人终究在少林寺潜心钻研武学数十年,非陈萧然可比,又拆了数十招便已将这套掌法的路数大抵摸了个清楚。
那僧人双掌打出,使了一招金刚掌中的“猛虎推山”,这掌少说也有千钧之力,陈萧然不敢硬接,乃使了招“狂柳轻花”,双掌飞快打出,却又不施分毫之力,乃是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卸去敌方掌力。这招名源于杜甫那句“颠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招式如诗,最是迅捷灵巧,却又毫不霸道,陈萧然此招一出登时凑效,那僧人的掌力竟然被卸去大半。
那僧人见陈萧然此招精妙,心中不由得赞许几句,只是陈萧然的招式已被他摸透,只见他双掌回收,抱元守一,大袖一挥,使了招“达摩挥袖”,这招虽是金刚掌中的招数但使的确实阴柔的内劲,算得上奇招。这招不偏不倚恰巧打在陈萧然小腹,幸得陈萧然反应神速,在袖袍打在身上的一瞬吸气收腹,又运气抵御,这才没受重伤,便是如此陈萧然也是感觉腹如刀绞。
陈萧然心道:“少林武功虽然精妙绝伦但我家传武学却未必输他,只是这和尚武功修为远胜于我,若是硬拼多半不及,这可如何是好?”蓦地想起那无名僧所言的“去执”,忖道:“依那无名僧之言不可拘泥于招式,但这些武功招式我自幼修习,临敌之时自然而然便使了出来,哪里能受我控制?何况我仗着武功精妙于这和尚相斗尚且处于下风,若是用寻常招式哪里是他对手?”他可不知绝世高手均是无招的境界,应敌之时随心所欲无需刻意出招,正是心中无招,身自成招。
陈萧然思忖之际,那僧人又是一掌打来,陈萧然此事心猿意马哪里注意到来招?待得陈萧然回过神来已然躲闪不及,蓦地从黑暗中跳出一个人影,将陈萧然向后一拖,避开了这招。陈萧然向此人瞧去,见她也遮住面目,但服饰体态不是林婉是谁?
陈萧然一惊,轻声道:“婉儿,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们伺机逃脱吗?”
林婉语笑吟吟,道:“我不出来,你不得被人打死了?危难关头心中也不知道惦记着什么。我武功虽逊于你一筹却也能助你一臂之力,陆姊姊不会武功,否则她也定会出来。”
陈萧然心头一热,心头说不出的欢喜,这两女均待自己情深意重,委实不可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