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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的漫长的学驾生涯

我的漫长的学驾生涯

我学开车应该算是早的,比很多作家都早,早在10多年前吧,大约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叶。那时候驾校不多,私车也不多,我就在几个朋友的鼓动下开始学车了,而且是租车来学的。

我的几个朋友均为作家,均为男性,均无比热爱汽车。

热爱到什么程度呢?先说邓老师吧,他比较早就出了本畅销书,换得些银子,立马买了辆摩托车过车瘾,随时驾着摩托参加各种文学活动,本人还有幸搭乘过。那摩托据说成都都少见,他爱得不行,每每提起深情款款。有一天睡午觉,他听见楼下有引擎声,就跟老婆说,这个声音和我的摩托车声音很像哎。因为亲切,他就伸头去瞟了一眼,这一眼便目睹了悲剧的发生。他看见他挚爱的摩托车在一个陌生的屁股下冒着烟驰离了大门。他住7层,就是纵身跃下也追不上的,就这样永失他爱了。他愤愤地跟我们说,我晓得那些贼娃子把老子的摩托偷到草原上去卖了,放牛放马放耗儿!老子以后不骑摩托车,改开汽车了!

他真的买了辆汽车,尽管是一辆长安小面包,也成为我们所有朋友的先驱。毕竟是1993年。为确保安全,他买了把巨大的锁挂在方向盘上,人一离开就紧紧卡住方向盘的脖子,尽管麻烦,但踏实。那时只要有外地朋友来成都,我们就充满醋意地说,你从火车北站出来,看见大街上有一辆比拖拉机还慢的车,那就是邓老师的车。但邓老师有自己的解释:我一边开车,一边在看街上的美女和好车,当然速度慢啦。

有一回我们搭他的车出去玩儿,天气很热,到地方后,众人都坐在空调屋里喝茶凉快,唯有他颠颠儿地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满头是汗地回来说,太阳太大了,我把车移到树阴下了。瞧瞧,我想即使是他夫人站在太阳底下,他也不会专程跑出去把她移进房间的。

还有一位车迷是刘老师(解释一下,我们几个朋友在一起都互称老师,相敬如宾)。那时候兴抠彩票,一等奖就是一辆汽车,奥拓而已。刘老师看到消息,就带着他的一个月工资去了,还带着刚刚考取的驾证。他想万一中了呢,也好直接把车开回来,免得无证驾驶。他下了个狠手,买了两大盒,200张彩票啊,悄悄躲在角落里抠——毕竟是作家,面子还是薄的。可手指头都抠红了,只中了10张末等奖,是10块肥皂。他生气地一挥手,让那些肥皂在空中飘散,然后骑上他的破自行车回家。自行车座位下还吊着一截抹布,在黄昏里黯然神伤。

没有汽车空有驾驶证,这样的痛苦大概像办了结婚证够不着老婆、扛着枪没有子弹吧。俺体会不到,估摸着是如此。

和刘老师一起拿到驾照的还有高老师和傅老师,都无车。为了缓解痛苦,他们就去租车开,租金大概是每天一两百,我不记得了,因为我是吃白食的,没出过钱。我就是在这个时候被他们拉上阵的。

那些出租的车都是旧车,所以熄火推车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记得有一回车子坏在了郊外,我们4个人怎么推也推不动,只好花钱请拖拉机帮忙。4个人中有一个主编,一个副主编,一个编辑部主任,一个资深编辑,全是些无能无钱又无力的文人。

他们贼心不死,又合租了一辆桑塔纳,拉上我,一起去过车瘾。你开一段,我开一段,兴致勃勃。那辆车还算够意思,一直没坏。4个人中,刘老师的技术最好,他在这方面有天赋,玩儿电脑也厉害。到城外后,他忽然停下来说,裘老师你来开吧。这之前,我一直像个售票员一样坐在后面,为他们起个壮胆和鼓劲儿的作用。忽然叫我掌方向盘,我很兴奋,不客气地坐了上去。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掌握4人以上的前进方向。他们告诉我哪是油门,哪是离合器,哪是刹车,哪是档,先做哪个动作,后做哪个动作,我就机械地照着他们说的做。哎,汽车就往前走了,挺简单。当然,我不敢加速,也不敢往路中间走,只是紧靠马路边挂着2档慢慢移动。中途碰到几个警察,3个老师立即警告我:不要心虚,不要看他们,照直往前开。警察瞟了一眼我们这辆“超慢”车,眼里掠过一丝怀疑,但终没有挥手叫我停下。若叫我停下我就惨了,无证驾驶啊。我就这么一直开下去,居然开到了郫县,与郫县的文学青年一起撮了一顿,然后胜利返回。

回家很得意地吹牛,我今天开车去郫县了!我先生马上对儿子说,听见没有?以后你在路上一定要格外小心,不知道有多少像你妈这样的人在开车。

有了这次经历我胆子就大了,每每有人问我会不会开车时,我总是回答说:会开的。只要前后无人,不拐弯就行。有时候还顺便吹上一句:我第一次开车就去了郫县呢。

不久后,热爱汽车的刘老师终于挣足了稿费、买了车。据说,他为了在老婆那儿获得通过,给老婆报价时自行降了1万元。买车后刘老师每天都主动要求倒垃圾,为的是下楼看看他的车是否安然无恙,好像刚谈了女朋友,多看一眼算一眼。本来他天天在家写作的,有车后他就经常去作协或朋友家谈文学了,再或者拿几本书开车到比较远的郊外去看。当然,他也在周日载着老婆和女儿,四下里流窜,春游,夏游,秋游,冬游,梦游。

老友是不能忘记的。他打电话给我,说要带我去学开车,说这回不用再租车了,尽管开就是,咱自己有车了。刘老师就开着他的新车,和高老师一起,带我到一条新修建的尚未启用的公路上,叫我在那儿练习。路上的确空无一人,中间有条绿化隔离带,他们就让我围着隔离带来回开,练习转弯儿什么的。

毕竟这回开的是自己的车了,刘老师就有些紧张,一到拐弯儿的地方,他就一个劲儿地喊我踩油门减速。我一慌乱,常常踩死,又重新打火。这样次数多了,他就有些不耐烦,大概对车的损耗比较大吧?坐在一旁当助教的高老师见车内气氛有些紧张,就要求下车去等我们。他拿了张报纸,坐在中间的绿化隔离带上看。刘老师则继续指挥我开车转圈。突然,出事了。由于我太紧张,转弯时错把油门当刹车,一脚下去,车就斜刺里冲了出去,端端地对着坐在绿化带上的高老师猛扑!我大脑一片空白,跳出三个字:闯祸了!

但见平日里有些文弱的高老师一弹而起,撒腿就跑,在生死关头表现出极高的灵敏度,救了他自己,也救了我。我们的车冲过他坐的地方,又冲过绿化带,一直冲到对面的路上。直到这时,我和刘老师才有了反应,两只脚一起踩向刹车。

车停了,但前车轮被撞瘪,车轮上的护泥板也已脱落,骨碌骨碌惊魂未定地滚向前方。我下车去捡,脚一跨出车门两腿就软了下去。刘老师也下车来,黑着脸取出千斤顶和备用轮胎,开始换轮胎。等车修好后刘老师说,你再上去接着开。我连连摇头,以为他在讽刺我。他说,是真的,我师傅说的,如果学车时出了车祸,不马上接着开,以后就再也不敢开了。我只好乖乖地上去,手软脚软地又开了两圈。

这个期间刘老师不停地批评我,无论我怎么道歉,怎么表示要赔他轮胎,还表示要请他们二位吃饭,都无法止住他的唠叨。也许这是受惊的一种表现吧。我终于不耐烦了,拉下脸来。刘老师只好说,算了算了,还是我请你吃饭吧,给你压压惊。回想起来,我可真够呛。刘老师对不起啦。

打那以后,我很长时间不再学车了,不是害怕,是不好意思。你想,人家心肝宝贝一样爱着的车,我却拿来练手艺。没有朋友做伴,我自己又不可能去租个车来学,我还没那么大的车瘾。

不过,当有人问我会不会开车时,我仍说会开的,有时还要加一句:我还出过车祸呢。

那次“车祸”后不久,高老师也买车了。他马上开着新车回老家去了一趟,据说进县城前,先在河边儿将车洗得干干净净。那种喜悦,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当年他离开老家时,仅仅背了一个小挎包啊。

傅老师因为当了领导,配了小车(含司机),革命斗志衰退,不学车了。邓老师已把他的长安换成了夏利(后来又换成捷达),不再是有车的概念,而是有几代车的概念。在大学里做教授的易老师,在我们租车学车推车的时候,一直冷眼看着,鼻孔里哼哼两声。人家是留洋回来的,不屑跟我们胡闹。后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就把车买了。在电视台当领导的何老师,公家配了个车自己开着。当主编的阿老师(我们总是叫他厄老师,阿胶的阿),庙富和尚更富,自然也开上了车。这下子我们这帮朋友,就我不会开车了。形势喜人,形势逼人。每次聚会前,都要先确定谁去接裘老师。而来接的人,必会成为众人的打击对象,哪怕是准点到,其他人也会说,你是不是先带裘老师到三环上去跑了一圈儿啊?或者,你是不是恨不能车坏在路上啊?虽然打击者和被打击者都很开心,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会开车了。

我的另一位朋友钟老师有句名言:你不会开车,就无法享受到政府在公路建设上的投资。他还说,学历越高的人学车越快。想想自己好歹也读了本科,终于下决心去学车了。

2001年夏天,我约了个女友,在最炎热的夏季去了驾校。我们每天都去,学得非常刻苦认真,什么起步停车,什么平行移库,完全按规范的来,常常是练得一身臭汗、胳膊酸痛、满脸通红。满脸通红多一半是因为受到了师傅的嘲讽。我们那师傅不爱骂人,爱呲人。遇上我这种人笨皮儿薄的,脸只好长期红着。

记得到了后期学平行移库时,车场上此起彼伏的响着师傅们喊“打死”的声音,那是要我们把方向盘朝某一个方向“打死”,不知情的人路过,一定以为在打群架。

一个月后,我终于在师傅的严格教导下过关了。我盼望着快些拿到驾照,成为一个有车族。我还给我父母许了愿,以后开车回杭州去看他们。

不想到了考试的时候,问题出现了。驾校说由于我没有居民身份证,不能参加考试。(报名缴费时他们就知道这个,但那时他们说可以想办法。)他们让我回家等通知。

一等4年过去了,驾校再没理过我。而我的那位一起学车的师姐,早已有几万公里的驾驶资本了。就连我们家那位一直对车没兴趣、还反对我学车的主,也学会了开车,并且买了车。唯独我,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严重滞后。为此我写了篇文章,痛说我和汽车梦之间的距离:“在我和汽车梦之间,隔着9.5厘米。这9.5厘米,就是居民身份证的长度,我特意量过。可这9.5厘米却是我无法逾越的。”

无奈之下,我只好先办军照,再用军照去转办地方驾照。一直到去年年底(2005年),我才真正拥有了开车的合法证件,可以名正言顺地开车了。

这个时候,距离我第一次开车去郫县的时间,已过去了整整12年。真是漫长啊!

可是尽管如此,尽管我进过正规驾校,而且还有草台班子垫底,但毕竟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开过车,缺乏上路的实际经验。真要开车出门,还是得有人先带几回才行。

我马上声明不要先生带。因为我亲眼目睹过两个丈夫指导妻子开车的惨况:平时他们对妻子都挺温和的,可到了那个时候,火气如山,唠叨如海,目眦尽裂,十分恐怖。

但怎么可能找个随时来带你开车的人呢?你又不是黛茜小姐。磨蹭了很长时间,也只有含糊地表示让先生带了。先生看我如此恐惧,表态说,我尽量不发火嘛。考虑到当事人可能会看到此文,我稍微克制一点儿。应该说,刚开始他的态度还是好的,的确像个师傅那样,叫我系好安全带,调好座椅和后视镜,说了些注意事项。可当我坐端正了,开口问他哪个是油门和刹车时,他的眼睛一下瞪了起来,那神情恨不能一巴掌把我推出车去。我连忙说,这不好几年没摸车了嘛。你说一次我就记住了。可他的眼神还是无法恢复到正常。

我只好在这样的眼神下出门上路,本来就有些紧张,见他那样更紧张了。但见他右手高吊在车顶扶手上,左手紧紧握着手刹,双目圆睁,随时准备对我和车采取强制措施。最重要的是他的嘴,一刻不停:红灯!前面有人!有车!三轮!小孩儿!自行车!后来我终于忍不住了,说,我能看见。本来我想开句玩笑,说你又不是在陪盲人驾驶。但估计会遭至更多的斥责,遂忍住。我不断告诫自己,容忍,一定要容忍,谁让你……滞后呢?

要命的是,每个问题他都不止说一遍,而是说10遍,每错一次他都不止训一回,而是8回!我就不在这里一一重复折磨大家了,只借用周星驰那句著名的台词表达一下:“犹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绝——”有时候我想转移他注意力,就聊别的事,他马上制止我:专心开车!有一次我看见一辆车违规了,就说,你看看那个车,竟然在双黄线上调头!你应该飞到那辆车上去给他讲讲交通法规。但他竟然不笑,目不斜视地说,开好你的车,不要东张西望。

每次跟他出车回来,我都两手是汗、满耳茧疤。当然我得承认,我也提高很快(本来就有基础嘛)。有一天开着开着,我突然就找到了感觉,不再是车开我,是我开车了,心中不由地一阵喜悦,啊,终于能开车了,终于逆境成才了。

但我仍没能获取得他的信任,耳边仍不清静,而且为了让我更好聆听教诲,他每次上车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音乐关了。有一天,坐到方向盘前,我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昨天某某报约我写一篇学车的文章哎。他警觉地看了我一眼说,你想控诉我吗?我忙说没有,没有,哪敢啊;心里却想得是,当然得控诉一下。

有时候我一点儿没出错,是别的车错了,我刚发一句议论,比如:嗨,他怎么不打灯就变道啊?这下完了,又招来一顿训斥:他错你也不能错!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多得很,撞了还不是你倒霉……或者:他闯红灯你就能闯吗?你也不看看他的车牌,他是川蛋(川O)!你试试看,明天同城快递就给你送罚单来了……有一回进了个露天停车场,我恳求说,让我试试停车好不好?在此之前他不让我停。他不得已同意了,皱着眉头开始指挥,声音很大。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听见了,意识到来了个“黄师傅”,马上跑过来协助。这下车里一个,车外一个,指挥得我晕头转向。这个说朝左边打,那个说朝右边打,这个说打死,那个说回过来,一来二去差点儿就擦挂了。这下他又有话说了,你看看,我说你停车不行吧,你倒车的时候对方向没感觉,你掌握不好右边的距离……

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是他们影响了我,可我无法证明。巧的是他第二天出差了,我立即驾车去了那个停车场,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开进去,把车停好,然后拿出相机拍了一张照片。那个车停的之端正,像个进步青年。等他出差回来,我就把照片给他看,他哼哼了两声说,完全是你自己停的吗?我说,当然,而且很顺利。

经过两个月的训练磨合,我终于过关。可以独自驾车出门啦,可以独自停车啦,露天的、地下的都没问题,也可以载人啦,警察不管的话超载都可以,就是没上过高速。

没过多久我去雅安参加作协评奖会,会议结束时,何老师叫我坐他的车回成都。他开了辆别克的子弹头。我说,好,但是得让我开。他说没问题,我还不想开呢,我还想睡午觉呢。我又叫上了阿老师,阿老师也做出老司机的样子说,你尽管开就是了,我们早就开腻了。我坐上车,刚把安全带往身上一系,何老师就一声惊呼,你怎么系的安全带?原来我顺势把胳膊了拿出来,安全带横在了腰上。我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只要套在身上就可以了。何老师说,完全错误,必须斜着系在身上。我连忙改正,然后油门一踩、刹车一松,车子一个趔趄上了路。这下何老师彻底明白我的手艺还处于青涩期,立马系好安全带,回头看了一样阿老师。阿老师本来把椅子放倒准备睡觉的,迅即坐直,也系上了安全带。

从雅安到成都,高速路120公里,我用了1个小时抵达。虽然第一次跑高速,而且是大车,但真的很爽。可怜何老师和阿老师,在这1个小时的时间里基本没说话,更不要说睡觉了,一直目不斜视,炯炯有神。到达成都收费站时,何老师婉转地说,进城后路不好走,让我来开吧。

等我交出方向盘后他说,刚才不敢批评你,现在必须向你指出你的几个毛病,第一,第二,第三……我全部虚心接受,表示以后会改。最后何老师说,真想不到你开车还挺野的。我心说,是啊,平时没机会野嘛。

昨天忽然接到第一任师傅刘老师的电话,他说,听说你现在开车没问题了?我连忙说,那是,已经找到感觉了。刘老师诡笑道,听说就是不认路?我支吾地说,还好啊。他又说,听说耗油比较厉害?嗯,这是谁说的?他接着说,还听说把安全带系在腰上?

哈哈,原来当徒弟是要付出代价的。

想想自己学车这10多年,拜了多少师傅啊,细细算起来至少9位吧,刘老师,高老师、钟老师,驾校的师傅,部队上的司机老兵,还有先生单位的司机,当然还有先生本人。师傅之多恐怕领衔于学车界了。

不管怎么说,历时多年,我终于在油价猛涨的时候,学会了开车。

2006年7月

和话剧的缘分

今年是话剧进入中国100周年,我也赶个时髦,说说和话剧的缘分。

我看第一部话剧是在大学校园里。人艺到我们学校演出,就在饭堂里搭台演的,是高行健的《绝对信号》,小剧场戏。剧情我早已忘了,只记得心情很激动,站在板凳上观看的,看完后还久久不愿离去。那些演员在拆卸道具,胆大一些的学生上前去和他们搭话,我就跟着旁听,傻乎乎地反常,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是觉得激动得无法回寝室去睡觉。

那是80年代初,文艺复苏,继而兴盛,大学里到处都是文学青年、文学社团。我也常常逃课去参加文学活动。有个周末进城,看到一个剧院在演话剧,我马上就买票去看。那话剧的名字叫《血总是热的》,是演工厂的戏,我也是看得很激动。其实那时的话剧政治味道很浓,说教多过艺术,但毕竟是舞台戏啊,让我很着迷,每次都看得热血沸腾,充满了表达的欲望。

有时想想挺奇怪的,我很讨厌矫揉造作的东西,在大家眼里我也是个本色的人,写的作品历来朴实本分,不玩儿花样,可为什么会喜欢话剧那种拿腔拿调的说话方式呢?是不是缺什么补什么啊?

或许,在歌剧、舞剧、话剧、戏剧这些舞台剧中,话剧与我最接近。我不善舞蹈,不能高歌,不会唱戏,但话还是会说的。再或许,喜欢什么事物跟喜欢什么人一样,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总之话剧与我心里的某个点契合了,它能燃起我的热情。

没想到不久之后,我就参加演出了话剧。

大学毕业前,我们年级的同学准备排一场话剧来纪念我们即将结束的大学生活,就选了一个发表在《十月》杂志上的剧本——《这里不远是圆明园》,写大学生生活的。由学生导,学生演。

“导演”在挑选演员时,竟然把我给挑上了,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的普通话标准。我连忙推辞,一想到要站在舞台上面对大众,我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虽然我喜欢话剧,但我喜欢的是看而不是演。我还记得我跟导演说,如果是广播剧我肯定参加。我从来没在舞台上站过,连那种业余演出都没参加过。但导演说,实在找不出人了,我们的绝大多数同学都是四川人,不是“四”和“十”不分,就是“南”和“兰”不分,或者“飞”和“灰”不分。虽然我们都是中文系的,都将成为语文老师,但生就的舌头很难改变。

我推却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我出演的是女二号,一个性格古怪的没有男朋友的大龄女生,还是班长,名叫封虹。我就努力去揣摩一个所谓老姑娘的心态,自己设计一些动作、语气和神情。开始上台时我总是犯傻,不是紧张地忘词,就是被别人逗笑,后来慢慢适应了,能跟上大家的节奏了。那段时间我忙到走路都在跑,一方面要赶写论文,到图书馆查资料,找老师;一方面还得排练。不过倒是很充实,再也没时间多愁善感了。

排演到一半时,导演请来省人艺的著名演员高老师为我们作艺术指导。高老师看了我们的排练后,特意问导演,那个演封虹的同学叫什么名字,导演回答了。高老师说,她很不错,有潜力。

我简直惊呆了,大家也都惊呆了。高老师接下来说,在戏剧表演上有两个系论,一个是斯坦尼斯拉夫体系的,主张体验,一个是布莱希特体系的,主张表现。这个同学属于后者,其他同学多为前者。虽然各有千秋,但我个人还是更欣赏布氏的表现型。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的一个女同学每次排练都声泪俱下,排练完了久久不能平复。我当时还很羡慕她,心想她怎么能说难过就难过、说掉泪就掉泪呢?真像个演员啊。我怎么就这么投入不进去呢?搞了半天我和她不属于一个家族啊。

我竟然受到一个专业话剧演员的褒奖,满腔的喜悦无处表达,就给爹妈写信,大言不惭地在信上说:啊,一颗艺术新星在狮子山冉冉升起(我们学校所在地叫狮子山)……

遗憾的是,这颗“新星”有个很大的缺陷,嗓门儿太小,用行话说,音域太窄。排练时这缺点还看不出,正式演出就不行了,无论我怎么努力,后排都听不见我的声音。那时又没什么好的音响设备,全靠自己喊,一喊就走样了。比如我演的那老姑娘,断是不会喊着说话的。就因为这小细嗓子,葬送了我的艺术生涯。管你是斯氏还是布氏,先得有个好嗓子啊。

接下来又发生了更惨重的“悲剧”。我们正式演出时,负责给我们拍照的同学,竟然没打开镜头盖,在那儿上蹿下跳咔嚓了一晚上,弄了一卷儿废品,一幅剧照都没留下,令所有演职人员痛心疾首。于是当我回忆这段往事时,只有记忆,没有图像,几乎无法证明我曾经在舞台上演出过,无法证明我也曾经涉足过艺术领域。

后来,毕业了,踏上社会,用我在小说里写过的一句话形容:我们的生活从抒情转入了叙事。甚至夹叙夹议,牢骚满腹,哪还有心情看话剧?一个个都在疲于应对自己生活中的角色,无论音域宽窄,都在努力说着自己的台词。那个期间,我只好找话剧剧本来看,曹禺的,老舍的,契柯夫的,还有尤金·奥涅尔的。但那和看舞台上的话剧,完全是两回事啊。

一直到90年代,30多岁之后,我才又开始有机会看话剧。凡到成都来演出的话剧,我都赶去看了。但成都毕竟是成都,看话剧的机会很少,我只能利用出差去北京看。去北京前我总是先打电话问朋友,那个期间是否有话剧上演,若有,出差的积极性顿时高涨。这样努力多年,我大概在北京看了10多场话剧。

有一次打算看空政话剧团的《这里黎明静悄悄》,拿到票后竟然病了,一个人在宾馆里上吐下泻,很狼狈。早上醒来嘴巴苦得像中药罐子,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我只好打电话给同学,叫她买了药过来看我。到下午我感觉好一点儿,就跟同学说,我还是想去看。同学拗不过我,说咱们到那儿看情况,如果不行就退票,如果能坚持就看。等我们打车到了王府井,我根本就不想退票,跑进商场买了件大衣穿上,冲进了剧场。因为我是胃肠性感冒,还在发烧,就这么带病坚持把话剧看完了。我还记得男主角是魏积安,女主角是肖雄。

举这个事例,是只想进一步证明我对话剧的热爱。这样的事例还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又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好事,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

我曾经说,我的创作理想之一,就是写个话剧,但这个理想至今没有实现,甚至都没列入规划,因为我没信心。我知道话剧很难写,不是我等平常人能拿下的,它需要天分。我就退而求其次,指望我的作品经过改编能搬上话剧舞台。好歹,我的这一打折理想已经实现了。

由我的小说《我在天堂等你》改编的话剧,已经在北京的话剧舞台上活跃多年,获得多项大奖,似乎所有的话剧奖、戏剧奖都拿到了,影响甚大。当初改编方与我商谈时,我为了表达对话剧的热爱,或者说支持话剧事业,当即表示无偿转让,一分版权费也不要。最近,又有人表示想将我的另一部长篇小说改编为话剧,我仍表示愿意免费转让,只要他们首演的时候请我去看就行了。

今年是中国话剧诞生100周年,各地都举办了很多纪念活动,话剧舞台一时显得非常活跃。我年初回杭州,杭州也在举办“向话剧致敬”的活动,我姐姐知道我喜欢看话剧,弄了3场的票。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我只看到其中一场,是引进的外国剧《上帝负责》,由青年学生排演,还是很愉快的,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在家乡看话剧。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仍对话剧理论一窍不通,甚至都说不出有哪些话剧大师,有多少话剧经典剧目。可这并不妨碍我的热爱——感性的、女性的热爱。

最后,我想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来纪念中国话剧百年——我将我从大学时代至今这20多年来所看的话剧一一列出。它们是:

《绝对信号》,《血总是热的》,《于无声处》,《这里不远是圆明园》,《茶馆》,《雷雨》,《日出》,《贵妇还乡》,《推销员之死》,《萨拉莫的女巫》,《这里黎明静悄悄》,《切·格瓦那》,《风月无边》,《赵氏孤儿》《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我在天堂等你》,《暗恋桃花源》,《有多少爱可以乱来》,《上帝负责》等。

肯定还不止这些,一时想不起了。大略算了一下,包括重复观看的,加上遗忘的,平均一年有一部吧。

谨以此,向从事话剧事业的人们,致以我最诚挚的敬意和最衷心的感谢。有了你们,才有我这一生的热爱,和热爱的幸福。

2007年3月

新年音乐会

最早听到“新年音乐会”这个词,是和维也纳连在一起的,那个著名的音乐之都每年元旦前夕都要举行一场新年音乐会。N多年前的元旦前夕,一个朋友打电话来很激动地说,你快看某某台,正在直播维也纳新年音乐会。我便打开来看,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耐心。像我这样从小没被音乐熏过、听着样板戏和语录歌长大的人,对这种纯粹的音乐实在是不会欣赏。不像打电话来的那个朋友,虽然长得像个大老粗(具体说像车间主任),可人家懂音乐,还会拉小提琴呢,即使是通过电视听音乐会也很激动。

后来嘛,咱们祖国自己每年也有新年音乐会了。不止是首都,大点儿的城市都有了。我所居住的城市,从1996年开始年年举办,到今年我收到请柬一看,已经是第八届了。起初我不是很有热情,写小说写出了毛病,看什么表演都喜欢有情节有人物的,比如话剧,比如歌剧,比如戏曲,最起码也得是唱歌儿,至少那上面有字儿啊。这样纯粹的音乐演出,我怕我坐在那儿傻傻的,可惜了请柬。再说这种照猫画虎的演出,我估计也没什么大意思。我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把请柬转送给“车间主任”呢?

可后来我仔细看了请柬,决定亲自参加。因为请柬上特别写明了两点注意事项:一是要提前15分钟入场,现场直播;二是男士须着深色西装。尤其是这后一点,让我觉得这事有点儿像真的了。一想到那平日里稀里马哈的男士们,穿着深色西装笔挺地出现在音乐会上,我还真有几分兴奋,没准儿也是“帅”色可餐呢。用我一个女友的话说,就是没什么想法,也可以养养眼哪。

我收拾打扮一番(为了对得起深色西装),出门,提前到了会场。到了,就开始有些不美气的感觉。首先会场不设在音乐厅(俺市里有个仿金色大厅建造的音乐厅),而是设在一家饭店的花园里,凳子是临时摆放的;二是女士们如火柴盒大小的包都必须寄存,但那些累赘的大衣、羽绒服却只能由自己抱着,或挂在椅背上,很碍瞻观。

进门后,我被服务生告知只能坐在第七排以后的位置。我一想,看来是有领导要光临。我就本分地在十几排的位置上就坐了。反正音乐会重要的是听,坐哪儿都一样。坐下后,我开始心怀叵测地四处打量“穿深色西装”的男士。但头都转累了,才发现了一两个,是那种很年轻的、生于70年代后的小绅士。但凡上了点儿岁数的,依然很大气,该穿什么穿什么,羽绒服、皮夹克、棉袄,不一而足,进来热了一脱,里面大多为套头毛衣或保暖内衣,跟在自己家没什么两样,而那些穿了西装的也都是经过改良的,要么在衬衣里面佐以高领棉毛衫,要么在衬衣外面佐以毛衣,且重叠两件,颇有中国特色。更有特色的是进了大厅也坚决不摘帽,毛线帽、牛仔帽,都戴着,展示出真我色彩。

我暗自庆幸,幸好没穿长裙,否则岂不是太做秀了;接着想,若是把请柬给了“车间主任”,他会穿深色西装来吗?根据我的了解,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期望中的养眼显然是不行了,我只好期待着养耳。

现场突然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的声音:各位先生、各位女士,音乐会将准时开演,请赶快坐好。我是现场导演,请大家听我的指挥,往前靠靠。

我还没看见他老人家在哪儿呢,却见观众席哗啦一下乱了阵。原来给领导留得位置留得太多了,导演指挥大家赶紧填上。人们兴奋地往前涌,椅子都碰倒了两把。你想,那领导的位置谁不想坐啊。我倒是纹丝未动,动了也是白动。

8点一到,音乐会果然准时开始。一对靓女俊男走出来报幕,先请市长致辞,然后隆重介绍指挥家。指挥家就站上台去,他的小棍子轻轻一点,手机铃声就响起来了——音乐会上出现手机铃声我已司空见惯,奇怪的是它竟响得这么准点儿,刚好做了音乐会的序曲——之后,那伟大的音乐会才正式开始。

听了两曲后,我只能说还不错。曲目都很有名,演奏的人也都是专业水准。能差吗?但我的确很难做到一直用心去听,往往是听着听着思想就开小差了;而胡思乱想之时又往往被某一段旋律所打动,再进去听。我就这样在音乐里进进出出,倒也自在。反正我的神情是极为专注的,很能体现对音乐的尊重。现在有假球假唱,就不兴俺假听一回?

中间仍时不时地响起手机铃声,作为各名曲之间的衔接。

最后,节目主持人向大家隆重推出著名小提琴手薛伟。我在节目单上看到介绍,说他在国际上得过这个奖那个奖的,还是英国皇家音乐学院的教授。但咱们隔行如隔山,也搞不清到底有多厉害。没想到他一拉,哦,不,说“拉”太老土了,应该说演奏。他一演奏,那真是不一样啊,像我这样的外行,都完全被迷进去了,真是太棒了(一说到音乐俺就词穷)。特别是后来,他在大家的热烈掌声的一再请求之下,加演了一曲“梁祝”,终于让我彻底陶醉了,那是我最喜欢的音乐啊。我的心灵得到了充分的抚慰,算是真听了一回。

有了薛伟的小提琴,音乐会的句号拉成了惊叹号。

我心满意足地回家,并猜想那些穿羽绒服、皮夹克和棉袄的男士们,也和我一样得到了美妙的精神享受,管他是穿的什么衣服呢。

不过,明年的音乐会,我还是期待着能和着深色西装的男士们一起去听。

2004年元旦

咖啡屋

咖啡屋几乎是和浪漫温馨这样的语境密不可分的,它和许多外来词一样,特别受都市女性的青睐。想着这辈子不能走出国门去享受异国情调,至少也在本地的咖啡屋里和世界接轨一回吧,在那里假装淑女一盘,假装孤独一盘。就算是没什么浪漫遭遇,滋润不了情感,至少也养养眼,咖啡屋的景致再次,也比麻将声不绝于耳的茶馆要好得多。

那么,一个人去咖啡屋,而且是在黄昏,做秀的客观条件就更加好了。我估计许多女性都对此心存幻想。前不久,终于让我遇到一回。我说遇到,是因为我不会主动创造这样的事情,在时尚方面我比较被动。盖因为儿子的家长会定在晚上6点半,而我那天下午在外办完事已是4点半了,如果回家吃了饭再出来,多半会迟到,须知6点正是下班高峰期。而世上所有的会议中我最不敢迟到的就是家长会。

啰唆了些,我是想证明自己的确是不得已,才在一个冬天的黄昏独自去坐咖啡屋。

当然我是有备而去的,我带了书。一个人坐在咖啡屋作沉思状,我还是缺乏勇气的。下午办完事后,我步行到了离儿子学校很近的一条街上。我知道那条街上有好几家咖啡屋,因为它与一所大学相临。我沿街走,走过一家,又走过一家,终于在一家名字很中我意的咖啡屋停住脚,推门而入。

屋里灯光有些暗,这似乎符合咖啡屋的情调,但我要阅读,要明亮的灯光。我问服务生,能为我找个亮些的地方吗?服务生说,没有,灯都很暗,只有靠窗的座位是亮的。我走过去看,可惜,靠窗的两处座位都有了人。说老实话,我真想坐在那儿,那天的天气难得的好,快5点了,还有阳光洒进来。可那里的确已有人了,是两位先生,一个在看书,另一个也在看书。我想,我是不大合适与他们同坐一桌的。

我只好委屈自己,坐在里面的桌前,侧过身,勉强借助窗外的阳光阅读。

现在我来告诉你这个咖啡屋的样子。它临街,不知原来做何用处,地势外高内低,进门后需下台阶。整个面积并不大,正中是吧台。里面有服务生,有小装饰,有绿色植物,还有各种名酒(也许只是空瓶)。靠墙的地方摆有杂志架,上面有不少时尚杂志。屋里人不多,但很暖和。总之它和我想象的咖啡屋差不多。

服务生拿来酒单让我点咖啡。我不懂咖啡,就像不懂烟和酒。在我看来,所有的烟都一样的呛,所有的酒都一样的辣,所有的咖啡都一样的苦。看看那些咖啡,个个都有个好听的名字,我就凭感觉,点了蓝山咖啡。

咖啡上来了,小小的一杯,48元钱。我并不认为贵,你是来喝情调的呀。当然我把该加的全加进去了,糖,伴侣,以减轻它的苦。然后小小地尝了一口,感觉和我们家的速溶咖啡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要说解渴,远不如在此之前免费送来的白开水解渴。

但不管怎么样,我觉得“味道好极了”,因为有情调啊。我拿出书,开始看。

看了一小会儿,我听见身后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传来,很难找到它准确的象声词,像是“咔咔咔”,又像是“噗噗噗”。我很好奇,是什么声音?难不成还有老鼠家族的淑女和我一样前来做秀吗?要知道进入了e时代,谁都忍不住想“秀”一把。

忍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去看,原来是那个靠窗看书的先生在嗑瓜子。“咔咔咔”是他嗑瓜子前期的声音,“噗噗噗”显然是后期的声音,因为他每嗑一粒,就要用舌头和嘴唇将瓜子壳吐出去,吐到桌面上。不知我表达清楚没有?我看到他的桌面已经开了花,而他却专心地看书,丝毫没察觉。

该先生大概30左右,成长在改革开放后的年代里,照说比我们这些老土懂得时尚,可为什么会如此呢?后来我发现,瓜子是咖啡屋免费提供的,我桌上也有一小碟。我想,咖啡屋应该提供土豆片之类的小食品才对,这样就可以预防人们不文雅的习性了。

不过他专心读书的态度还是值得我学习的。我转过头来,决心不被任何他的“咔咔咔”和“噗噗噗”所影响,继续读书。反正瓜子只有一小碟,他总会嗑完的。

但5分钟后,我又被另一种声音惊了一下,是电话铃声。另一位占据窗口的先生手机响了,他高兴地接起了电话,好像就是在等这个电话。他的声音里透着兴奋,哇啦哇啦的,讲了很长时间,中间还夹杂着“呀呀”或者“OK”这样的词语,显得很洋盘。该先生也是位年青人,比刚才那位还要年轻,恐怕只有20多岁,整个儿就是生于80年代,肯定英文很好啦。讲完之后他收拾起书本就走了,好像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叫他。

这时我听见我身后那位先生大声说,服务生,再来一盘瓜子。

我很遗憾。可我还得呆下去,虽然夕阳已经落尽,天色暗下来,可我开会的时间还没到。我要了一份快餐,以填饱肚子,之后又望着街上的行人发了会儿呆,就离开了咖啡屋。

出门时我想,其实还是蛮不错的,至少在这个冬天的下午我坐在一个很暖和的地方看了会儿书;至于对咖啡屋的感觉嘛,谁让你事先有了想像呢。

2003年1月

我被LV撞了一下腰

有一天接到朋友的电话,说LV将在成都开第二家专卖店,希望我届时能参加他们的发布会。这个朋友是成都一家时尚杂志的主编,真正的美女。想到她平时很少找我,且她老公还是我十多年的朋友,我就答应了。我答应还有个原因,想看看这样顶级品牌的发布会是啥模样,长长见识。

及至3天前,朋友又发短信给我,说你一定要来啊,嘉宾名单都是LV总部定的,请柬都是从上海寄过来的,千万别“水”我啊。我一看那请柬,果然很正规,签名的都是LV的主席、亚太总裁和中国行政总裁之类的,而且还写着“此请柬不可转让”。私下想,这么严格的请嘉宾,多半是有什么礼物吧?即便没礼物,也会给咱打折买个LV吧?

我这人很不时尚,关于LV,是去年才知道的,而且是通过曼玲知道的。它的全名是LOUIS VUITTON,中文名“路易威登”。我不知道它的质地、做工、产地及创始时间,我不知道它的一切,但唯一知道它的价格,超级贵,贵得不近情理。因此,它成了全世界富婆们的最爱,或者说是富婆的标志。一个新款的LV,需人民币1万到2万,甚至更高,旧款也得六七千。就是说,在我长了工资以后,1个月不吃不喝,还买不起一个旧款的LV。世界就是这样生成的,莫名其妙。

不管如何,我答应了朋友,还是决定去。我知道那样的场合,肯定是名牌大聚会。可是打开我的衣柜,最好的牌子是宝姿,据说宝姿在那些品牌中属三流。既然如此,还不如不穿品牌,不让自己去流。于是我穿着无名毛衣,无名裙子和无名风衣,去了。

想想这些年,我也出入过一些场合,就是和外国友人在一起的酒会也参加过几次。可是那天晚上那个阵势,却是我没见过的:仅仅是外围,十几米远的地方,就散发出一种令人压抑的富贵气,高档车一辆接一辆地驶入,下来一个又一个人模狗样、穿着体面的男男女女,男的大多三四十岁,女的大约二三十岁。那些个年轻女子,个个都香喷喷的,亮闪闪的,虽然不能用珠光宝气来形容,也是美艳奢华,穿着极为讲究。

路上有不少人在围观,看稀奇。我就站在围观的人群里,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那一刻我有些后悔答应朋友的邀请,这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同时也暗暗庆幸把车停到了另一处,不然开到这里来,由那些西装革履的家伙给我开车门,我会更找不到北的。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不自在,是因为自己的穿着吗?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多美人吗?是因为被钱给包围了吗?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忽然想起一件往事。90年代初,我跟海波、乔良、项小米4人去北京昆仑饭店吃自助餐,在香喷喷的卫生间里,一个女人给我递毛巾,在我擦手的时候,她用衣刷给我刷衣服,我差点儿喊,你干吗啊?后来在饭桌上谈起,海波也说,我真想把刷子拿过来给他(男侍者)刷刷。

我们这些老土啊。

这时女友看见了我,走过来与我很西式地拥抱了一下。女友曾经也是作家,写过不少小说,会明白我的,我就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怎么那么不自在呢?女友笑说,我们经常举办这样的发布会,我一直没敢打搅你,因为是LV,我才叫你来的。我当时很想说,以后别管是LV还是VL,都别打搅我了。

她拉我去签到,还给我介绍另一个站在她身边的大美人,是什么香港来的代理。我看见我的名字很正规地打印在表格里,还用中英文两种文字。签了到,什么礼品也没有。我假作调侃地问女友,是不是可以买个打折的LV啊?女友不好意思道,LV从来不打折。这下我更觉得没劲了,甚至有被调戏的感觉。难道本人被他们那么严格地审查了一番,请过来,就是给他们捧场的吗?资产阶级真是可恶。

女友忙于接应各方人士,我只好自己进入会场安身立命。四下一看,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完全进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而且是个令我压抑的环境。为了自在一点,我拿出相机拍照,特意拍了些放在橱窗里的LV提包。那些香艳的东西全都张着血盆大口在等待献身的人。发布会尚未开始,我打量四周的男女,尤其是女性,一个个浑身名牌,从头到脚用“钱”裹着。即使我这样不懂时尚的人也能看出,她们身上的任何一样服饰的价格,比如鞋,比如包,比如表,都会超过我身上所有衣服的价格,晃眼儿一看,就是一摞摞的“钱”在那里移动。

十几分钟后,我还是不自在,细想一下,是因为找不到同类。我确实是走错了地方。我估计,我就是跟她们一样浑身名牌,也呆不住的。仿佛一滴水,不小心掉进油里,在上面滚来滚去的,既溶不进去,亦无法站稳。虽然我在心里不断地安抚自己,我并不是买不起那些衣服,我只是不想买;或者,她们身上那些昂贵的衣服,还不知是哪儿来的呢,多半是不劳而获;再或者,穿成那样有什么用?肯定腹中空空。

真可笑啊,我竟然会变成“酱紫”,竟然以贬低他人来抬高自己,竟然被金钱撞了一下就一个趔趄,还是修炼不到家啊,还是缺乏定力啊。毛主席说,无产阶级一定要抵制资产阶级的腐蚀,真是说得一点儿没错。我抵制了几十年,还是会在这个晚上被资产阶级撞得摇晃。世界观的改造,真是一刻也不能放松。

我转身上了电梯,去商场其他地方转悠。等我转下来时,发布会已经结束,酒会开始了。一些腰背笔挺的侍者端着盘子在人群中走动。我怀着朴素的无产阶级感情想,既没有礼品,也不给优惠,晚餐总会解决吧。可是走近一看,那些盘子里要么是一杯杯的白水,要么是一个个小西红柿(中间切了一刀,夹着一片1毛硬币大小的火腿肠);最接近能充饥的食物,是类似寿司样的小点心。虽然我胃口很小,那也是吃不饱的啊。我再次想,资产阶级真可恶,同时下定决心,这辈子坚决不用LV。

因为生气,也因为长达1小时的不自在,我在最后一刻产生了购物冲动,跑到旁边一家意大利女包专卖店买了个昂贵的女包,然后转身离开。须知家里还有一大摞刊物的清样等着我看呢,我不能再在这里耗费宝贵的光阴了。

走出灯光明亮张着血盆大口的西武百货,我松了口气,立即钻进旁边的夫妻肺片小店,用5元钱解决了自己的晚餐,然后在不断的反思、不断的检讨、不断的自我批判中,驱车回家。

当晚我看清样一直看到夜里12点,一篇又一篇远离金钱远离物欲的文学作品,让我的心渐渐安宁下来,充实起来,快乐起来。我再次明白:我的天地、我的梦想、我的阳光、我的笑声、我的自在,在这里,在文学里。

2006年11月

认错人

我总是记不住人。

我这么说的时候,往往会有人附和:我也是。如果不附和,就会嘲讽我两句:你嘛,贵人多忘事嘛。我最怕人家说这个,连忙撇清:不是的,我上初中就这样。去过同学家后,同学的母亲在路上碰到我朝我笑,我一脸茫然。同学的母亲就回家说,你那个同学还挺骄傲的嘛。那时我才13岁啊,既无名也非贵。

可是,总犯这样的错误,就难怪人家说你了。

某天在某个场合,有个小伙子叫我。我看他很年轻,完全不可能是我的朋友、同学或战友,就谦卑地问,我们见过吗?小伙子说,上次不是去你家采访来着吗?我假装恍然大悟,哦哦,对,我想起来了,你那天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吧?小伙子倒不生气,笑嘻嘻地说,你家那排书架很好,好实用哦。看看,这是什么事儿,人家连我家的家具都认识了,我还没记住人家的脸。

一次又一次,人家跟我握手,说些热情洋溢的话,我就说,很高兴认识你。人家说,我们见过的啊,你忘了?某次在某地,还有某人,为了某事,后来如何,样样元素俱全。我就尴尬地说,哦,是吗?真不好意思,我这个人老是记不住人。

我讲给女友听,女友说,嗨,我也一样,那天早晨起来跑步,看见一个朋友也在跑,我上前就拍了他一巴掌,说,你小子也知道锻炼了?那人一回头,我发现不是我朋友,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第二天早上我又遇见那个人,就想赶紧从他身边跑过去免得尴尬。不料那人一把拽住我说,干吗假装不认识我?原来这回这个真的是我朋友。

我笑坏了。但毕竟她认错的只是长得很像的人,我却是记不住人,熟人陌生化,性质比她严重多了。

某次开会,有个人热情洋溢地叫着我的名字和我打招呼,我朝他傻笑。他看出了破绽,有些恼火地说,你怎么总记不住我?这是第三次了!他一说出他的名字,实在是不该忘的。我很歉疚,只好更多地傻笑。接下来吃饭,我看见一个熟脸,还光头,我就问同桌,那个光头是个著名演员吧?他说不知道。我说肯定是演员,不然我怎么看着那么面熟呢。后来在电梯里碰到了,光头朝我笑,打招呼说,你也来开会了?我吃了一惊,心想,竟然还有演艺圈儿的人认识我?旁边的人大概识破了我的假笑,介绍说,这是某某。我一听,原来是我早两年认识的一位剧作家,一起吃过饭的。

羞愧难言。

为了从这样的尴尬中逃离,我常常给自己找些借口。如果是女的,我就说,哎呀,你怎么越来越年轻了,我都没认出来!但这样的话必须面对靠谱的人,太不靠谱的我还是说不出口。第二种,如果是队伍上的,我就说,你上次穿军装的吧,今天穿便衣我没认出来(或者反之)。

但多数时候,什么借口也找不着。

还是在会议上,见到一位先生,这回是真的不认识。他自我介绍他是一家刊物主编,向我约稿。我刚应了他两句,就被朋友叫走了。第二天在人民大会堂听报告,我看见他过来了,心想,昨天不够礼貌,今天主动点儿吧,就朝他笑,他也笑。我就说,你有电子信箱吗?我把稿子发给你吧。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很礼貌地说,好的,我有电子信箱,然后就掏名片给我。我一看,天哪,人家根本不是那个主编,是个研究员。

我顿时面红耳赤,连说抱歉。

我不想这样,就努力克服,一克服更出问题。

有天看演出,看见一个熟悉的女人,是属于我曾经忘记过的。我想这回一定要弥补,就主动朝她点头。她莫名其妙地转头朝后看,我就加大力度点头,可她还是没有认出我的意思。我想,难道两年不见,我老得那么厉害吗?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做热情状说,嘿,你好!你也来了?她看着我,很茫然。我说你不是孙云霞吗?她笑笑说,我不是孙云霞。我想完了,名字也记错了,连忙说,哦,对了,你是孙明霞?她说我不姓孙。

真不是一般的尴尬,大窘。

也有爱犯同样毛病的朋友,教我解脱的方法,比如,你就问他是不是还在老单位?这样可以套出他的来路。

前不久,我在办公室走廊上遇见一个人,他笑容满面地上前和我打招呼,我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可又想不起手的主人了。我就按朋友说的问他,你现在还在那儿吗?他说是啊,我还在那儿。

“那儿”是哪儿啊?人家根本不上套。于是我灵机一动,把他往办公室带。我想既然他来办公室找我,多半是工作上认识的。我们办公室还有两个女同事呢,其中一个记人本领十分高强,凡见过一面的保证过目不忘。我把来人带进办公室后热情洋溢地说,你们看谁来了?

两个女同事很茫然地看着我。我说,嗨,你们怎么不认识了?这不是那个……谁吗?她们还是一脸茫然。来人终于笑道,我不认识她俩,我只认识你。

哎呀呀,又一次羞愧难当。

这样的错误我已经犯得太多了,虽说还没到罄竹难书的地步,但已经在不小的范围里落下了清高的恶名。于是我一次次自省,为什么我会这样?为什么人家不这样?

是记忆力不好吗?显然不是,我的记忆力相当不错,曾经做过测试的,起码是A类吧。当电话兵时,半个月内我就熟记了所有电话号码和部队代号,代表本部去参加了业务大赛。(就是眼下,我在网上作记忆检测题,每每显示的年龄都在35岁以下。)

那是视力不好?也不是,我在大院里走,可以看清20米远的来人肩膀上扛的是什么级别的牌子,若级别高了,立马闪开,绕道而行。

后来终于破解了(还是在菜园里找到的答案):我这叫“面盲症”!资料显示,面盲症严重的,连自己的老婆或丈夫都不认得。我这算轻的。

搞了半天是病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病着啊。我一下子感觉理直气壮了很多,什么贵人多忘事,什么记性差,毫无科学道理。

照理说有这种毛病的人,是不宜参加社交活动的。但人在江湖,身不由“病”。我还是时常“抱病”参加各种活动。

今年春节,我们机关一个小姑娘结婚。她是在我们大院儿长大的孩子,算邻居了。我就和编辑部诸同事一起去了。刚坐下没多久,就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朝我走来,很面熟。哦,是新娘的娘,我们曾经住一个楼呢。我连忙起身迎上,一边和她握手,一边热情地说,祝贺,祝贺!她愣了一下,但还是笑容满面地说,谢谢,谢谢。我心想,是不是婚礼上不兴说祝贺啊?于是改口说,恭喜,恭喜!可她表情更不对了。我这人从小嘴不甜,不擅长说过年话,憋了半天又说,累坏了吧,这两天很辛苦吧?她终于说,我们儿子那天一回来就告诉我了,他说裘阿姨对他很好。

嗯,儿子?不是新娘的娘嘛。我还来不及搞清状况,她就被旁边的人拉走了。我顿时忐忑不安,目光尾随着她,一直看她回到座位上。当我一眼看到坐在她身旁的男人时,恍如大悟:她是我的另外一个邻居,前不久我刚采访过他们参加救灾回来的儿子!

我啊了一声,捂住脸。同事们连忙问怎么了?

我羞愧地说,我的面盲症又犯了。

他们听我讲了原委,哈哈大笑,乐得就好像他们结婚一样。

到现在我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那位“新娘的娘”说声抱歉,心里很是不安。就在这里向所有我没记住的朋友说声抱歉吧。

写于2005年,修改于2009年

热爱游泳

我常跟人说,在所有的体育项目中,我唯一喜欢并且能够参与的,就是游泳。我对游泳的热爱很专一,特别是这些年,已经有了些依恋的意思。只要游泳池一开放,我心里就痒痒的,一日不游如隔三秋。

但一说到水性我就很惭愧。我的所谓水性,不是在大河大江里练出来的,也不是经过什么游泳班教出来的,而是自己瞎扑腾出来的。这事我父亲有一定责任,他的水性极好。他曾说,他这辈子在运动方面没什么特长,就会一个骑自行车,一个下象棋,一个游泳,因此要把这3项运动技能都传给我和我姐。可当我真的开始学游泳时,“文革”开始了,他被政治运动弄得晕头转向,顾不上体育运动了。我只好和一帮“停课闹革命”的小伙伴天天去父亲单位的游泳池混。最初就是泡水,两手紧紧扒在池边儿上,偶尔蹬蹬腿,憋憋气。但忽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能松开手划拉两下了。虽然划拉10下才往前移动1米,但毕竟不往下沉了。我认定自己是会游泳了。

从此,我兴趣大增,天天都要去游。记得有一次在去游泳的路上,我们几个家伙为了省几步脚力,就去蹭路上的马车坐。那时我们住在郊区,大路上常有马车往来。我们往车后一坐,车老板察觉了,就扬起鞭子抽马,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鞭梢正好抽在我的胳膊上,一条血顿时渗了出来。我当时一点儿没觉得疼,唯一感到焦虑的是:我今天还能下水吗?

那份儿对游泳的热爱,令人感动吧?

会游以后,我的胆子就大起来,常常背着父母跑到深水区去玩儿,还潜到水底去,顺便把池底一些小石子和发卡什么的捞上来,当义务的清洁工。再后来,我竟然也敢和小朋友一起爬到10米高台上去跳水了。当然跳得是最简单的“冰棍”,即整个人像根冰棍儿似的笔直地插入水中。可现在想来还是真够勇敢的。

那个游泳池一直伴我度过了愉快的童年。

后来离开了大院,也就离开了游泳池,童年一去不复返。中学时代虽然是在嘉陵江边度过的,却从来没想过可以到江里去游泳。因为,每年夏天我们学校都要发生几起学生到江里游泳,被淹死的惨事,所以老师和家长都严厉地管制着这一点。我恰好又属于很服管的学生。进了大学,终于又见到了游泳池。班上会游泳的女生极少,幸好我的一个好友会游,我们就每天相伴而去。我虽然游得不好,可太喜欢沉浸在一池清水里的那种感觉了,身心愉快!

有一次下雨,女友不愿去,我就自己去了。池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雨点儿在水面上溅起一粒粒小水珠。我慢慢滑动着,感觉自己拥有无边无际的幸福——幸福有时候来得很容易。

立秋后,游泳池居然没有关门的意思。我和女友就商量参加冬泳。那时,我以为冬泳主要是锻炼人的意志而不是体质。为了表示自己意志坚强,我们从10月份一直游到12月份。12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每天早上该起床时,我都躺在被窝里思想斗争:去,还是不去?坦率地说,如果这件事只是我一个人在做,可能早就结束了。因为是两个人,谁也不愿意率先退出,只好强撑着。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时,“机会”终于来了,我病倒住进了医院——胃出血。我们一起退下阵来。

有意思的是,在我坚持冬泳的时候,曾去给低年级学生讲过团课,当时就炫耀了一下自己冬泳的事。有个男生受到感染,就开始冬泳,并一直坚持了许多年。去年他忽然来看我,并告诉我说,他现在身体很好,就是因为那时向我学习,开始冬泳的结果。我听了,真不知是该自豪,还是该尴尬。

冬泳虽然没再坚持(医生说我的体质根本不行),但“夏泳”我是坚持了的。每年夏天游泳池一开放,我就迫不及待地去办证。因为游得不好,我总是带上儿子一起去,这样在小池里划拉两下就站起来,也有个掩护。儿子很小就跟我下水了,却一直没学会游泳。我想这一定是我这个“上梁”不正的原因。

后来游泳池举办游泳培训班,我立即给儿子报了名。

没想到我从中获得的益处比他还大。

起初儿子参加训练时我在一边看,只是为了监督儿子,后来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动作和教练讲得差距很大。于是再下水时,我就默默地按教练讲的动作要领去游,去体会。没想到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按正规的动作要领去游,我的游泳水平有了意想不到的进步,不但游得快了,也没那么累了,这真让我喜出望外。我以前一直认为自己游不快是体力不行,却没想过是技术问题。这一来我的自信心大增,对游泳的热爱也大增。每当我和儿子一起奋力向前游时,心里都有一种难言的快乐,觉得自己充满活力,依然年轻。

其实在游泳池里,像我这样陪孩子去游泳的母亲很多,但我发现,除了极个别的母亲能和孩子一起下水外,绝大多数母亲都只是在岸上看。她们守着孩子的衣服,不时地训斥着孩子。本来她们的身体看上去依然是苗条的、有活力的,可她们却把它固定在了岸边,这真令我感到遗憾。我真想对她们说,你们应该下水,能学会的,一切都来得及学会的。我认识一个阿姨,她退休后才开始学游泳,几年时间里就掌握了好几种姿势,并且在老年游泳比赛中多次获得良好的名次,今年竟得了第一名。关键是要下水,别那么早就把自己固定在岸上。如果你们渴望年轻,渴望青春常驻,那么就与孩子一起去学习,去游泳。与子同游时,你们会体验到成长的快乐,而不是衰老。

听说最近有人提出,人类不是从猿演变来的,而是从鱼演变来的,我很愿意支持这个说法。从水里演变出来的多干净呀,而且能像鱼一样在水里游动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呀。虽然眼下我和鱼的差距还很大,但我愿意以鱼为榜样,努力去游。

表白了半天自己如何热爱游泳,现在该说说成绩了:第一,我是我们创作室女子第一名(当然,我得说明创作室只有我一个女的);第二,经过测试,我游100米的速度,仅比奥运会记录差2分半钟。奥运会冠军是1分多钟,我是3分多钟。瞧瞧,还可以吧,也许努一把力,就能赶上呢。

1996年夏

会议合影

曾经看到一个问卷,其中一条,你生活中最小的痛苦是什么?我原来的答案是,开车时丈夫坐在旁边。现在我改了,改成会议合影。

迄今为止,本人已拍过无数的会议合影,且拍照的频率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多。原来几年拍一次,现在一年拍几次。可能会有人说,你不要那么矫情,合影拍得多,说明你经常外出开会,人家想照还照不了呢。我也知道写这样的东西会被人骂,但最近又一次参加会议合影,实在痛苦,请允许我倾诉一下吧。

凡拍过会议合影的人一定都有体验,其痛苦在于:首先,我等作为背景的非重要人物必须早早站好,不是随便站哦,是按事先排好的名单,站到专门用于拍照的架子上。一般来说,我是站在倒数第一或第二排的位置上,高高在上,仅有立足之地。站稳后,努力从前排的肩膀上露个小脑袋(有时是半个)。其次,站好了就开始等待,等待大人物的光临。最短的也得等10分钟,长的要等半小时,最长的一次我等了1小时(在所有修辞手段里我最不擅长的是夸张,所以这1小时肯定是扎扎实实的)。关键是,在这1小时里,我们仅有立锥之地,脚酸了,只好用金鸡独立的方式倒腾一下,让两只脚获得短暂休息。像我等女流之辈,还喜欢穿高跟鞋,高跟鞋站在架子上,那不是一般的累。第三,因为是开会,多数人你还不认识,你的等待是夹在前后左右的陌生人中间。运气不好的时候,你前面的那个脑袋已经很久没洗了,你还得细细感受一个懒人或者工作狂的浓郁的“生活气息”;运气好的时候,你前面那个脑袋属于讲究生活品位的一类,喜欢用香水,因为出来开会,还额外多喷了不少,你只好免费享用哪个杀人的家伙发明出来的“化学气息”。当然,你也得清醒的意识到,你的脑袋也在别人的鼻子下面,你头上冒出的白发或者难以掩盖的秃顶,都长时间的在别人的眼皮下免费展出,供其研究或者窃笑。

我等就在以上3层痛苦中等待着大人物的到来。

大人物终于来了,你要笑容满面热情鼓掌——不过那个时候鼓掌,还真的是充满了喜悦,没准儿心里还在轻轻地深情地欢呼道:啊,你终于来了,你总算来了!

我发誓,我不是抱怨大人物,大人物确实忙,分分秒秒都有重要的事情处理,如果跟我等一起到,耗费二三十分钟来站位置,实在是对国家和人民极大的浪费。不像我等,反正没啥事儿,闲着也是闲着,站在架子上也是工作组成部分。

可是今天,我站得实在是太累了、太痛苦了,天气炎热,运气不好,我站在倒数第二排,前后左右,既有浓郁的香水味儿,也有浓郁的“生活气息”,混合在一起,实在不佳。加上我穿了一双高跟鞋,久站之后,脚酸痛不堪,但无处可逃。

问题是(现在进入深层次探讨):这样忍受痛苦拍出来的合影,多数人(含我)拿回去不会再看第二眼的,扔在柜子里,浪费时间就算了,还浪费钱。一张照片10元至50元不等,每照一次,加上洗照片,都得花费上千元乃至数千元人民币,成为无法降低的高额会议经费的重要原因,而且还对与影者造成潜在心理伤害(这个不好论证,姑且提出来再说。)。

一般来说重要的会议合影都拍3张,从中选出一张理想的加印给大家,不是你理想哦,是大人物的形象是否理想。所以你多半是难看的,且模糊不清的。大大的一张,里面有个米粒儿似的你。当然,大家都是米粒,大人物也是米粒儿。运气好了,你全头参展;运气不好,你半个脸出席,一般人发现不了你在哪儿。(有一回有人告诉我,发会议合影时要配发放大镜。我信以为真,满心喜悦的想,我们国家以人为本的脚步迈得很快啊。后来才知,是和我一样不喜欢会议合影的人调侃。)而且像我这样的人,一辈子的会议合影,都超不出那个圈子。我不可能站在科学家中间,不可能站在律师、法官中间,不可能站在运动员中间……照来照去就是那个圈子,没啥新花样,看到的只是一张比一张老而已。

可是屁股决定脑袋,我觉得没意思的事情,人家组织召开会议的人肯定认为有意思,而且非常重要。第一,证明确实开过这个会;第二,证明上级领导的重视(亲自出席);也许还有第三和第四。

我只有立足现实找出解除痛苦的方式。

今天我站在架子上苦思冥想,想出以下几点出路,并一一分析:

第一,熬到老资格。不行,我亲眼看见很多资格很老的家伙,今天也站在架子上受刑。

第二,争取当官儿坐在前排。也难,你在这个单位是官儿,你一出去开会就被削职为民,谁搭理你啊,非得当到那种走到哪儿都有VIP大道的才行。这个嘛,哈哈,耗尽毕生心血、穷尽一生智慧,也巴不上边儿啊。

第三,躲。我曾成功地躲掉一次。我对自己说,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不在场没人会注意的。果然,我躲在会议室喝茶,他们在楼下站架子。等他们拍完上来,我已经喝得很舒服了,颇有成就感。可多数时候是不成功的,总有非常负责的工作人员会把你从房间里揪出来,或者打你的电话,在众人面前大呼小叫“就差你了”云云。以至于你不但得来,还得小跑着来。

第四,心理抚慰。拿到集体照回去后,连续若干天带在身边,见人就给人看,指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并一一指点会上的名人,以示自己和自己所参加的会议之重要,然后再配以镜框,找一面墙挂上,做心理弥补。可是,很难做到啊,须脸皮较结实者方可。

第五,采用高科技手段。由于拍会议合影的主要痛苦来源于等待,等大人物,我由此想到,各部门可将需要的大人物形象做成电脑软件,拍集体照时空好位置,我等拍好背景,再把大人物的头像一一安放在空好的位置上,既省时又省力,也免去了大人物的辛劳。如何?这一条我是很用心才想出来的,含有科技成分。但这个建议我个人无法实现,首先要被大会组织者采纳才行,其次还需懂电脑的人做出相应的软件。所以,一时半会儿也实现不了。

那么就剩最后一招了,改行当那个拍合影的人。

今天我站在架子上,看到最悠然自得的,就是那个等着给我们拍照的摄影师了。在大人物到来之前,他随便打量我们,调度我们:喂,你,站过来一点儿;喂,你,把脑袋露出来;矮的那个,你和你后面那个高的换一下;戴帽子的,你把帽子取了;那个女同志,看不到你了,你站直点儿……在人群中点杀这个,点杀那个,我等全部束手待擒,或者叫坐以待毙。然后,开始随便咔嚓。看得我羡慕不已,心中顿时升起了新的理想和信念,努力争取在后半辈子,做一个拍会议合影的摄影师。

2008年7月25日

暖茶一杯

我随了母亲,喜欢喝茶。母亲年轻的时候做夜班编辑,犯困得厉害,有同事拿烟给她抽,不想抽了两口竟然醉了,从此喝茶,一直喝到75岁,这两年返朴归真,喝白开水了。我如今喝茶正是厉害的时候,早上起来走进书房,在电脑边坐下,手边肯定有一杯茶,无论冬夏,都滚烫,冒着腾腾的热气。若是因为什么原因没喝着,那就完了,整个人都不对劲儿,懒懒的,恹恹的,自己都讨嫌自己。所以无论上哪里出差旅行,我总是带着茶,在飞机上,也总是要一杯茶。

我虽然很爱茶,对茶倒不太讲究,通常喝绿茶,偶尔会喝点儿铁观音。一个很普通的瓷杯,盖子早碎掉了,算算年头,已用了19年。是结婚那年别人送的,杯底有“中国景德镇”字样,肯定是真的,19年前还没有假冒的东西。我每天早上开始喝,喝到下午茶已经很淡很淡了,就往杯子里丢几朵白菊花,或者两片柠檬,再接着喝。晚饭后不再喝,但茶水不会到掉,留到第二天早上用来洗脸。这是我自己发明的美容法,我想我的脸上从来不长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不定就是这个缘故。(谁看这篇文章秘方就传授给谁,不收费。)

这些年走了些地方,那些讲究形式的茶也喝了不少,或者说看了不少。白族的三道茶,闽南的功夫茶,西藏的酥油茶,当然还有四川的盖碗茶,等等。喝这样的茶,已不是为了饱口福,而是饱眼福:看白族姑娘的秀手怎样把那甜的和苦的掺和在一起,像人生一样端给你;看藏族姑娘红扑扑的笑脸和香喷喷的酥油茶交相辉映;或者看茶博士将那长长的壶嘴从身后探出头来,在你的茶碗里演绎高山流水。

这时候喝茶,是喝个过程。

要说喝茶最惬意的地方,肯定是我的故乡杭州。阳光晴好的日子,在西湖边找一个茶室坐下,随便点一杯茶。茶室不必精装修,茶也不一定高级,只要是新茶,只要窗外有阳光。你端着茶,让阳光透射进杯子,看茶叶缓缓舒展,重现青春般的碧绿,片片都在追忆似水年华。那份快乐,无以形容。当然,雨天也很好,只是雨天对喝茶的同伴,似乎有些苛求。坐在你对面的,最好是个知己,是个能和你一起默默回想往事的人。你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会对手中的热茶格外珍爱。而在阳光下,是任随什么人,都可以一起坐下来喝的,都会让你品出茶香的。

在那儿喝茶,主要是喝个风景。

我客居的城市成都,是个喝茶很普及的地方。老老少少,几乎都有这份爱好。朋友之间打电话,结束语往往是:哪天我们一起喝茶嘛。其意思,不是真的要喝茶,而是要聚一聚。成都人大多喝花茶。一花二花三花,以前我不懂,以为是一朵花两朵花三朵花的意思,后来才知道,是一级二级三级的意思。每年新茶上市的时候,茶铺门口会挂个牌子出来,新三花已到!或者,有少量碎三花供应,购者从速!我估计那碎三花一定很便宜,专供那些喝茶如牛饮的老茶客。他们一年到头喝下去的茶,恐怕不比吃下去的米少,买茶都是几斤几斤地买,所以得拣着便宜的来。

我最初也喝花茶,刚工作时,单位上发了一袋,后来受了母亲的影响。母亲说,喝茶图的是茶香,喝花茶就只闻到花香了。我一想很有道理。再加上绿茶对身体的种种好处,我就改喝绿茶了。每次回家探亲,总要带回好多家乡的绿茶来。这些年更过分,一到三四月,母亲就从杭州给我寄一大箱绿茶来,是那种又好又便宜的高山云雾茶,够我喝一年都不止。我就分给我的几个女友分享,几年下来,弄得她们也都爱上绿茶了。

就喝茶的形式来说,最多的,自然是书房里的个人化饮茶了,喝得已没有了感觉,如一日三餐。除此外,就是和三五个朋友一起,在茶室里喝茶了。那样的喝茶,主要是为了说话聊天。若是和男人一起,肯定不止喝茶,他们会要上一点儿啤酒,两份小菜,再点上烟,烟酒茶齐上阵,不在乎情调,只图热闹而已。这样的场合,我常作壁上观,不说什么,也不喝什么,看他们。他们干上几杯酒,又端起茶牛饮,也不知嘴里是酒的滋味还是茶的滋味。这两种滋味,应该说差异很大,但对男人来说,也许没什么分别。

我曾经在一个河边的茶室与两位好友喝茶,是晚上。街上已经很安静了,茶室也很安静,河水无声地流淌,除了低低絮语,再无其他,尤其没有我很厌烦的麻将声。而窗外的夜景,行人和车,也退得很远,退成我们交谈的背景。喝这样的茶,是喝一种氛围。我们三个,可以算挚友吧,并不能常见,所以偶尔聚会,便格外珍惜。他们坐一方,我坐他们对面。其中一位,从家里带来了卤菜。我当时就想,他显然想好了要喝酒的,而不是单纯的喝茶。果然,他们要茶的同时就要了酒,啤酒。我因为不喝酒,只好破了晚上不喝茶的习惯,要了一杯竹叶青。我们说话,交谈,聊天,倾诉。也许这几个词是一个意思,我挨着说上一遍,是想表示我们很愉快。谈到夜深时,他们一人要了一碗面。我想茶室肯定经常会遇到这种茶客的,所以早有准备。面碗很大,冒着腾腾的热气,看他们稀里呼噜吃得头上冒汗,我觉得很享受。走出茶室时,大街已经十分冷清,但我心里暖暖的,好像也喝了酒吃了面一般。

这样温暖的人生境遇,此后我再也没经历过。美好事物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它的不可重复。不可重复,却可以长久地怀念。

和女友喝茶就比较多了,也比较随意了。有时逛商店逛累了,为了歇脚,也会走进茶室喝上一杯。如果是一本正经专去喝茶的,就不甘心只喝茶了,通常会点上一点儿零食,爆米花、瓜子、花生,或者葡萄干话梅之类,以供嚼舌。如果茶室装修得很漂亮,就拿出相机来咔嚓几张。女人爱照相真是爱得离谱,随时随地,都会摆出姿势来留下个影子。是不是太在惜岁月了,想以这种方式挽留?殊不知,这只能让岁月的流逝变得更加清晰而残酷,再无其他作用。

和女友喝茶,喝的是快乐,还有情调。

喝茶对我来说,有过太多太多的美好回忆。不过我最向往的一种喝茶境界,始终还没有经历过,一直存于想像中。也许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就继续存于想像吧。

但我曾经喝到过一杯最暖的茶。

可以说写这篇东西,就是因这杯暖茶而起。

去年春天,巴金文学院落成,我们前去参加仪式。那天看上去天气晴好,我就穿了件薄毛衣前往。想到是开会,总以为会有茶的,好好歹歹能喝上一杯,就没带茶杯和茶。到了那儿才发现,会场是露天的,由于人多,除了坐在主席台上的人享有热茶外,其他人都只能干坐。我坐在会场的椅子上,眼睛四处滴溜溜地转,想找一杯茶。可瞟了半天,才瞟到墙角有个与茶相关的东西——热水瓶。我总不能把热水瓶抱起来喝吧。我像一头饿狼——也许过分了——像一头饿羊一样,心里发慌。郊外的春风比城里冷多了,一阵阵掠过后,我开始吸溜清鼻涕,大脑发木,不知台上在说什么。那个时候,对热茶的向往已远远超过爱情。

就在这时,我听见一个女人很轻柔的声音:山山,你是不是想喝茶?我连忙点头,点完头才看清,跟我说话的是省作协的曹蓉——一个很温和很清秀的女人。我知道她曾经当过兵,还知道她也喜欢文学,喜欢读我的散文。我们有一面之交。她低身站在我旁边,打开她的包,像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个装在保鲜膜里的纸杯,杯里已经放好了茶叶,而且还不是陈茶。她说,我估计到这种情况了,所以准备了两个。

当时我的心情,真可以形容为狂喜。我都没顾上问她怎么看出我想喝茶的,拿上纸杯,直奔刚才已经瞟见的那个热水瓶,迅速将茶泡上。三分钟以后,我就喝上热茶了。那种熨帖,从口里直抵心间。

我连喝三杯,人暖和过来了,思维也恢复了,于是想到感谢。可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曹蓉。她是工作人员,一定很忙。再接下来,我们参观,我们吃饭,我们返城,可我始终没看见曹蓉。

本想回到成都后给她打个电话致谢,可人是很容易忘本的,尤其容易忘了别人对你的好。过了那一阵,家里茶叶堆积,开水充足,就把当初的窘迫抛在脑后了。我想,嗨,小事一桩,专门打电话致谢,太夸张了,以后见面再说吧。

但直到今天我们也没再见面。快两年了,昨夜我突然被什么点醒,也许是圣母之手吧,我决定不再拖延,把这件事写出来。于是,早上起来,我泡好茶就开始写,写了那么多废话,总算切入了正题,其实正题只有一句:

曹蓉,谢谢你的一杯暖茶。

2004年11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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