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潭小灯不知所措之时,林管家劈手连续扇了白立几个耳光,打得他摔倒在地,哼哼唧唧,口中哀求大爷饶命大爷饶命。
“你这个贼!连我们大姑奶奶也敢污蔑!”林管家心知此事关系重大,一个不好,只怕连自己也遭了殃,赶紧先堵住瘸子的嘴。
供词最终还是报到了吴德广与蓝朱琳耳中。
吴德广气得半死:“哪来的混账东西,连大姐都敢污蔑!给我送衙门去,不,送衙门前先割了他的舌头!”
蓝朱琳及时劝阻了他:“为何此人不污蔑别人,只污蔑大姑奶奶一个?”
吴德广回头瞪着她,脸上恼色渐浓:“你的意思,倒是我大姐的错了?”
“不,我的意思是,究竟何人与大姑奶奶有仇,居然污蔑一个孀妇的清白?须知大姑奶奶平日多在佛堂念经抄经,无端端被泼了一盆污水,只怕要气得撞墙。”
吴德广想想也对,大姐从小脾性刚烈,若是真的知道了有个来历不明的混蛋污蔑她,只怕先拿刀杀了那混蛋,再寻死。
一想到这里,他暗道不好,急急脚赶到大姐院里,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味,屋内隐隐透出哭声。
他冲进去,只见大姐躺在床上,外甥女程淑勤跪在床前低声哭泣,来凤她们正在相劝。
他如遭雷击,扑上前,放声大哭:
“大姐——”
“你又怎么啦?”
头顶上传来的声音让他魂不附体,瞬间瘫倒在地,等意识到大姐并没有死时,他不由恼羞成怒,把怨气朝外甥女身上撒去:“大姐好端端的,你嚎什么!”
程淑勤见他一脸凶相,嗫嚅道:“娘,刚才晕过去了。”
吴德广这才发现,大姐面色蜡黄,毫无血色,心中不免愧疚,方才憋了一路的话默默咽了下去,安慰了大姐和外甥女一番,唤来凤随自己去拿点滋补药材。
“少爷,这两日,我们大小姐晕过去好几回了,还是得请个好大夫来看看,怕耽搁了。”一出院门,来凤便低声跟吴德广道。
“晕过去好几回了?大姐身体什么时候差成这样了?”吴德广这段时间心里只有灯笼,家事有琳妹妹在,他根本用不着操心。
“自姑爷去世后,大小姐哀伤过度,身子原本就差,回府后因老爷看重,强撑着精神料理家事及生意,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老爷和你担心,嘱咐我们瞒得严严实实的,不可泄露半句。若不是担心大小姐身子,来凤绝不敢说的。”
吴德广这才发觉,自己心头基本没大姐的什么位置,她回府后做过什么也不在意,唯一印象深刻的,还是她到书房来说绛灯和德虎弟弟关系过于亲密,恐怕迟早会做下什么丑事。
一念至此,愧疚丛生,连声道:“请,一定要请最好的大夫!”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瘸子所说的话。
或者说,他已经完全不相信瘸子所说的话。
潭小灯依旧跪在祠堂里。
林管家去后,祠堂里只有她和瘸子两人,一个跪着,一个躺着,静静看着透过窗棂落在青石地板上的日影一点一点移动。
潭小灯不敢抬头,高台上满满的都是吴家祖宗牌位,也包含了老爷、上一任太太和三叔的,他们仿佛就坐在高台上,紧紧盯着自己,只要一抬头,便会对上他们的眼睛。
此时的他们,肯定又愤怒又失望吧。
瘸子虽然躺在地上,因五花大绑,手脚渐渐麻木,嚷嚷着要潭小灯扶她起来。
潭小灯默不作声,连余光都不曾落在他身上。
“哎,小姑娘,我知道你为什么替我们遮挡,别以为只有你看见了我们,我也看到你了,啧啧,那时候的你,脸色可真难看,比死人脸还难看!”
潭小灯依旧不做声。
瘸子并未放过她,继续嚷嚷道:“别以为你替我们遮挡,我便会感恩戴德,风流的不止我一个人,为何受罪的只有我一人?去,把你们大姑奶奶喊来,陪我在她列祖列宗面前跪着吧,若不是她,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住口!你别再扯我们大姑奶奶了,她也是个苦命人,孤儿寡母的,你不怕遭天谴!”潭小灯厉声道。
“哟,小姑娘终于开金口了?你大姑奶奶命苦,我不命苦?”瘸子依旧吊儿郎当,语气越发尖刻。
“是么?你既为程家夺产立下了大功,程家自当像敬菩萨一样敬着你,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程家过桥抽板,没给你好处,你之前骗来的钱财呢?哪去了?不要告诉我,五千两银子都打了水漂!”
悄无声息进来的,乃是吴家太太蓝朱琳。
她一身正装,先在祖宗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再起来时,已经一脸寒霜。
瘸子却不以为然,对方不过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就算顶着吴府太太的名头又怎样,比方才脾气突变的驼背老管家逊色多了。
蓝朱琳轻声道:“你虽然是个残疾,却很聪明,应该清楚,在吴府内,究竟是谁在当家,究竟是谁的承诺更有效。我相信,你会做出最适当的选择。”
瘸子不说话了。
潭小灯咬着嘴唇,望望瘸子,又望望蓝朱琳。
蓝朱琳眼中却只有瘸子一人:
“撇了程家不说,谁指使你诬陷大姑奶奶的,我清楚得很。”
“谁?”瘸子忍不住问。
“我们吴府,虽称不上铜墙铁壁,也不是你一个陌生人能随便进来的。今日午后,姨太太曾经坐马车出去过一趟,不到半个时辰便回来了,那时候,你也在车上吧。”
白立眼皮一跳,连忙闭上了双眼,不敢再望蓝朱琳一眼。
他承认,自己小觑这个年纪轻轻的吴府太太了,她根本不像小碧莲说的那样少不更事。
“如果我告诉我们老爷,你坐着姨太太的车子进府,然后极力污蔑大姑奶奶,你猜猜,我们老爷会如何对待你们二人?你猜猜,你能保住剩下的一条腿,还是左手,或者右手?”
“我姐夫,脾性真的很大的。”潭小灯补充了一句。
她看得清楚,瘸子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