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普鲁士一路狂奔向桑顿街跑去,安德鲁正在自己的大房子里和他的客人们分享一顿丰盛的早餐,可是就是这顿他自以为款待备至的大餐,最终却让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都食不下咽,成了终生难忘的噩梦。
“你们看,圣诞柯塔来了!”安德鲁拿着刀叉兴奋地叫道。
许亮看着长着爆炸头的黑人用闪闪发光的金属大盘子端着四份夹满了各种食材的巨大柯塔走上了楼。以前我们曾经提过,柯塔本来是南非贫穷的黑人用来充饥的食物,外壳是四分之一条面包,把它切开之后挖掉一部分芯,往里面放入炸土豆、一小片熏肠和一点点当地黑人喜欢的芒果泡菜,既廉价又能饱肚子。通常这种东西又瘦又长,顶多不过饭盒大小,但是这个所谓的圣诞柯塔却是圆形的,个头也比普通的柯塔至少大上三倍。远远望去,里面夹满了五颜六色的东西,有德国碎肉肠、煎蛋、一大堆炸土豆条、芒果泡菜、和厚厚的淡黄色芝士。看到这份大餐,许亮忍不住望着安德鲁直摇头说道:“穆耶瓦,你真是个芝士男孩。”
安德鲁又一次放肆地笑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和以前不同,他确实是因为开心才哈哈大笑。“许,你真是我的老朋友,不错,做个芝士男孩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你要知道,在索韦托金子虽然珍贵,但是芝士更珍贵。从我小时候开始,如果谁能够在柯塔里加上一片芝士,那就说明他足够有钱,谁加得最多,谁就是最有钱的人,大家都会羡慕他,听他的话。所以你看我的柯塔,里面除了芝士之外没有别的东西,这是我小时候根本做梦也想不到的。以前只有在圣诞节的时候,我才能从妈妈那里得到一小片芝士,所以现在我管这个玩意叫做圣诞柯塔。”
许亮哭笑不得地摇头,从大盘子里取了一份所谓的圣诞柯塔。和安德鲁的不一样,他和其他两个人的柯塔里面并不是纯芝士。也正因为这个,他才能勉强自己吃下这种粗糙不堪的食物,好在产自意大利的帕玛森芝士是全世界最好的芝士之一,散发着浓郁诱人的水果香味,口感类似奶油入口即化,整体上还能勉强下咽。卢莺莺和周平就没有他这么好的运气了,负责做饭的黑人在做完了安德鲁和许亮的两份之后,发现帕玛森芝士已经用完了,就切了些许另一种名叫斯蒂尔顿的英国芝士,这是一种历史悠久的蓝纹芝士。摆在任何人面前三尺远的地方,刺鼻的霉味就扑鼻而来。爱好此物的人会忍不住流出口水,而讨厌它的人则会立刻起身避之不及。这种东西大概就等于老外的臭豆腐,中国人一般无法理解其美妙之处。周平一闻到那股霉臭味,就想把整个柯塔都扔到垃圾桶里去,自然就一下子都不想碰。卢莺莺虽然是南非长大的,但是仍然对这种“臭豆腐”喜欢不起来,勉强吃上两口,纯粹是为了填饱肚子。她深知在这个不眠之夜里,如果不找些东西充饥,很快就会体力不支。
当大房子的众人正在吃饭的时候,一脸惨白的普鲁士带着大家期待已久的客人回来了。梳着一头脏辫的桑顿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强打着精神睁着眼睛,大惑不解看着屋子里的众人;众人也惊诧地看着他。一时间四下无声。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桑顿好像梦游一样向前走去,大概是因为他还在半睡半醒之间吧,他走路的姿势酷似迈克尔杰克逊在走太空步,只不过他明明是在往后退,却看起来像在前进。等到他走到卢莺莺面前,终于好像认出她来了。“卢小姐?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卢莺莺立刻起身冲上去抓住他,大声地质问道:“你终于出现了!这回你别想逃,沈诚在哪里?你把他还给我!”
“喂,等等,你为什么会半夜里出现在我家?”桑顿仍然是迷迷糊糊地没睡醒。
“这里是我家。普鲁士!”安德鲁命令道。只见普鲁士走到桑顿面前,一把从卢莺莺手中抢过这个人,扬起手就给了他脸上来了两下。桑顿在屋子里跳了好几圈圆舞曲,这才停下,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众人。这下子他终于醒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桑顿惊恐地问道。
“普鲁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德鲁问道,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恼怒的神色。
“老板,按照你的吩咐,我先去找到了河边人。奇怪的是,我还没开口说话,他就告诉我已经知道你要找什么人了,让我过一会儿再来找他,他现在正在忙着跟客人说话。可是我看了半天,你知道吗?那里除了我们两个人之外明明连个鬼影都没有。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推了我一把,差点把我摔倒,我找出都找遍了还是没有人。这个时候河边人那老头居然开口跟那堆空气说话,我马上意识到坏了,就没命地往回跑。当我回头看的时候终于看到了那个家伙,原来他根——本——不——是——人!”普鲁士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地喊道,两颗眼珠就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看得出来他的确被吓得不轻,“那明明是个鬼!”
“普鲁士,我没有问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问你现在面前这个桑顿是怎么回事?”安德鲁尽量耐住性子对普鲁士说道,“至于河边人究竟在跟什么人做什么生意,又是怎么做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普鲁士声嘶力竭道,不断地重复这三个字。
“闭嘴,普鲁士!你真是疯了!快点,去冰箱拿点冰块来。”安德鲁和其他人一样,被震得耳朵都疼,只好对其他手下吩咐道。
“安德鲁,看起来你的手下受惊不小。在你的地盘里为什么会有河边人这样的家伙?”许亮好奇地问道。“他是什么人?巫师?通灵师?”
“那个老家伙是我允许他在这里干活的,在索韦托这种地方,这种人我用得着——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安德鲁看到手下人拿来的冰块,不高兴地说道,“快点加水泼在他脸上啊!难道你们要看着他一直这样叫下去吗?一会儿左邻右舍全过来了!”
手下人这急忙去加了水,然后把冰水一起泼在仍然在嚎个不停的普鲁士身上。普鲁士本来就受了惊,又被冰水当头一浇,更是惊恐不已,站在原地怔怔地站了几秒钟之后,突然焦躁地手舞足蹈起来,一只脚的后跟踩到了地面上的冰块,整个人哗的一声就向后面倒了下去。这下子他终于安静了,因为他向后摔倒的时候,脑袋结结实实地磕在一张黑檀书桌的桌角上,失去了知觉。
桑顿眼睁睁地看着普鲁士昏迷在地上也没人管,立刻就明白面前的这些人并非什么善良之辈。“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带我到这里来究竟想干什么,但是我想告诉你们,主一定会惩罚你们的,警察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安德鲁猛地从手下手中抢过那桶还没有泼光的冰水,一下子全都淋在了桑顿身上。可怜的桑顿本来就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睡衣,浑身顿时都湿透了,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我刚刚说过让你闭嘴,你没听见吗?”安德鲁冷冷地说道。
卢莺莺走到桑顿的面前,伸出手拿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小东西,一边摇晃着这个小东西一边愤怒地质问道:“桑顿,你这个骗子,当初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我的时候,究竟是怎么告诉我的?我按照你说的做了,可是你根本就没有出现,现在你到底把我的人藏到哪里去了?你说啊!”
“哇欧!金犀牛!”安德鲁兴奋地叫道,立马跳到她的面前,“桑顿你这个家伙,没想到这件东西居然在你这里。卢小姐,你应该把它交给我才是。”
“这可不行,”许亮马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从卢莺莺手里截走了金犀牛,身子一晃拦在了安德鲁面前,“金犀牛是当初桑顿交给莺莺的抵押品,在没有取回我们要找的东西之前谁也不能给。”
“许,你这是要故意为难我了?谁都知道金犀牛这件东西对于约堡黑人有多重要,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落到了中国人手里。”
“这种时候你管我们叫做中国人了?平时称兄道弟,总是把同胞两个字挂在嘴上,看到一个金子做的疙瘩,就把什么都忘了?”许亮冷嘲热讽道。
“许,你不要无理取闹行不行?金犀牛是从马蓬古布韦王朝时代留下的圣物,那可是我们黑人在八九百年前建立的王朝,没有它就没有约堡这座黄金之城,就算你不想得到它,你敢担保你身后这个男人不想吗?你没忘记沈诚当年为了夺取金矿是如何背信弃义的吧?”
安德鲁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拿出枪,但是三个华人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许亮此刻真是无话可说,他当然知道周平这种胆小慎微到只求活命的人不会对这个小金疙瘩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是他又不能出言作保,毕竟周平是沈诚的人,从逻辑上讲,那就是他的敌人。卢莺莺恨得牙痒痒的,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逞凶斗狠的时候。这是安德鲁的地盘,任何轻举妄动只能让自己更加被动。周平就更不用说了,凭借多年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明白无论是安德鲁还是许亮,哪个都不是好惹的角色;而且安德鲁比许亮更难对付,许亮的心思至少他还能摸个八九不离十,安德鲁对他忌讳如此之深真是大出意料之外。
“那你说该怎么办?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在乎这只金犀牛,本来我就对它没有任何兴趣。但这是一件抵押品,我要拿它来换取桑顿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这样吧,等我取回了自己的东西,你要把这件东西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绝不干涉!”
“不行,我现在就要得到它!这世界上只有两只金犀牛,一只在南非国家博物馆里,另一只已经失踪好久了,现在好不容易被我找到,我怎么能让它从我眼前溜掉?”
安德鲁和许亮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瞪着彼此,互不相让,局面一下子陷入了对峙的尴尬中。众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每个一触即发的下一秒。除了普鲁士,他老老实实地躺在地板上,在该入睡的时候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桑顿坐在地板上不停地打着哆嗦,也许是被半桶从头浇下的冰水冻糊涂了,他忍不住蜷起身子打起滚来,多年舞蹈的经验让他做这个动作不但毫无费力,而且无声无息。他就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那样,打着滚翻了两个筋斗就从二楼的角落到了许亮身边,伸出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攫走了他手中的那只小小的犀牛。等到许亮意识到手中已经空空如也时,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桑顿已经把它夺走了。
桑顿飞快地滚到了窗边,推开了窗户把手伸了出去,那只金犀牛被攥在他的手心里,下面是湍急的朱科斯凯河。“先生们,你们谁都不能得到金犀牛,我也不能,因为我马上就要把它扔到河里去了。”说完也不等任何人回答,直接张开手就把金犀牛扔进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