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桑顿转过头来看着安德鲁,呲着一嘴白牙笑着问道,“跟你也没什么关系,谁都知道这座城市的地下到处都是金子,可是你能把它抓到手里吗?再说这只金犀牛根本就不是什么上天的恩赐,财富的象征,而是魔鬼的诅咒!是魔鬼对整个约堡和南非的诅咒!”
“你究竟在说什么鬼?”安德鲁叫道,“这可是一件国宝!”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如果没有这只三角金犀牛,就没人会在这个城市里发现第一座金矿,如果没有金矿,英国人也不会入侵南非,二十万黑人也不会死于集中营,而我们这些人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还在忍饥挨饿!”
桑顿的这番话戳中了安德鲁的痛点,这也是约堡所有黑人内心的最痛之处。约翰内斯堡之所以被称为约翰内斯堡,就是因为此处盛产黄金。在恩古尼语里,约堡被叫做伊高比,也就是黄金的意思。1886年在这个地方出土了一个巨大的古代墓葬,根据考古的结果,这处墓葬埋葬着马蓬古布韦王朝皇室成员。出土了两件黄金犀牛,有一只共长有三个犀角,而其他随葬品中也发现了两三件长有三只角的犀牛头骨制品,这是人类首次发现三角犀牛真实存在的证据。消息一出,整个非洲都轰动了。自古以来,犀牛最多只有两只角,三角犀牛在非洲都被视为圣物,虽然它曾经出现在古代文献中,但是人们相信它们只是传说中的生物,从未找到过它们确实存在的证据。可是从马蓬古布韦墓葬中的文献记载来看,三角犀牛和它们随葬的王者一样,曾经是这片广袤土地的主宰。这种犀牛力量惊人,体型魁梧,成年的雄性三角犀牛甚至可以把一头和自己体型类似的公象毫不费力地掀到空中。至于狮子河马和鳄鱼之类的猛禽,见到它就得绕道走。
在墓葬被清理完毕之后,人们在发现三角金犀牛的地方发现了金矿,并在此打下约堡的第一口矿井。此后一百多年的时间里,约翰内斯堡从一口小小的矿井变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金矿产区,一座世界闻名的国际大都市也在此处建成。三角黄金犀牛也因此被人称作约堡的福星,为它带来了采不完的黄金、钻石和其他诸多珍稀矿产,遗憾的是三角金犀牛在被发现不久就失踪了,消失在1899年爆发的第二次布尔战争的战火中。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里,曾经几度传闻三角金犀牛依然还留在约堡,可是始终却没人寻到它的踪迹,只留下另外一只从同一墓葬出土的独角黄金犀牛,孤独地陪伴着这座硝烟弥漫和人欲肆虐的城市。黑人们从原始部落里走出来,变成了欧洲人矿井里的廉价劳动力,失去了自由、家园、财富和尊严,而夺走这一切的正是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黄金。
“那你也不能把它扔到河里,天哪!再也找不到了!”安德鲁从窗口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探出半个身子,盯着下面汹涌澎湃的朱科斯凯河说道,“这条河最终会把它冲进大西洋里!”
“省省吧,与其担心那个小金疙瘩,不如担心你自己,你的脑袋再往外头伸,就会掉进河里了。”桑顿警告道。
这个时候卢莺莺冲了过来,她是刚才高喊的另外一个人。“你不要以为扔掉了金犀牛就可以逃走,我的东西你一定得还给我!”
“卢小姐,我拜托你冷静一点。你一夜之间已经惹了不少麻烦,如果你再这样下去,麻烦会越来越多的,恐怕今天你会没法从这所房子里走出去。”桑顿离开仍然在窗口低头往下看个不停的安德鲁,走到刚才众人正在进餐的桌子旁,拿起几张餐巾纸,好歹擦掉了淌了一脸的冰水。
“那你说你为什么要扔掉金犀牛?又为什么要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我,让我去桑顿街找到那副画着犀牛的画,跟那家的主人打听你的去向,人家说根本就不认识你!”
“女士,你完全用错了我教你的办法。”桑顿垂头丧气地摇着头说道,脸上露出十分苦恼的神情,“我给你那么珍贵的东西,你居然还叫我骗子!你要知道那只犀牛可以买下约堡所有的金矿,它是真正的无价之宝!再说了,我要那具死人的尸体做什么?我让你去桑顿街,在那副画前拿出金犀牛叫我的名字,谁让你去问那家人打听我的下落?你没有按照我的吩咐去做,现在害得我不得不把金犀牛扔进河里,居然还敢来怪我?”
“就在那副画前对着金犀牛叫你的名字?”卢莺莺睁大眼睛问道。
“我说什么来着?”桑顿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继续说道,“一开始你找到我,我就再三叮嘱你千万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一个字也不能改,可你还是不听我的话。那只犀牛上附有咒语,只要你在我曾经待过的地方对着我画的那副画叫我的名字,我就能马上感觉到。这是一种古老的非洲召唤术,从埃及神话时代就开始有了,那个时候尼罗河经常泛滥,大半个埃及都被淹没,许多人因此而失踪,法老为此命令大祭司把这种召唤术教给人们,好让他们找回失踪的亲人。有的时候这种法术也被古埃及人用来辟除深夜里的鬼怪。”
卢莺莺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人类文明已经进入了21世纪,她很难相信这种上古时代流传至今的巫术。“只要叫你的名字你就能知道?”
“是的,我不是把我的真名告诉你了吗?让我再教你一件事吧,一个人真正的名字很重要,就算他是一个魔鬼,只要你用恰当的方式叫他的名字,他就会不敢作怪。不信你看,”桑顿扔掉了手中湿透的纸巾,对着安德鲁正站着的那扇窗户外面说出一种众人都未听过的语言,这种陌生的语言听起来很像毒蛇的嘶嘶声,令人不寒而栗。安德鲁也从窗口回过头来,用惊异的眼光看着他。就在众人目瞪口呆之时,一条胳膊粗细的黑蛇悄无声息地从窗户外面爬了进来,擦着安德鲁的身子滑到了地板上,身长大约一米五,这个时候大家才注意到黑蛇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两圈白色,就像两只白色的圆环。
“眼镜蛇!是射毒眼镜蛇!”安德鲁惊叫道,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可是没等他躲到桑顿的背后,那条大蛇就蜷起身子,把全身盘成圆形,然后自己把脑袋从圆中间穿过去,像人用绳子打结一样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个死结,于是就再也无法向前爬了,软踏踏地趴在地上,脑袋冲着桑顿发出像老鼠一样的吱吱声,好像在苦苦哀求面前的这位巫师行行好放过它。
“这就对了,做个好孩子,”桑顿走过去从地上把它拾了起来,轻轻地替它解开了那个死结,像抚摸一只养了多年的小狗一样摸了摸它的脑袋,这才把它放回窗口,看着它消失在夜幕中。
“你到底给那条蛇施了什么法术?它居然没有向你的眼睛喷射毒液,”安德鲁惊讶不已地问道,“换了是别人,早就被毒液毒瞎了。”
“这是我们埃及人的法术,我刚刚在叫那条蛇的名字。在你推开窗户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它在窗户上面了。”桑顿答道。这个时候,一直屏息静气听他说话的安德鲁才注意到,他长得并不像南非境内任何土著黑人,没有络腮胡子,皮肤也不像普通黑人那样黑得彻底,而是一种类似棕红的颜色,无论怎么看都酷似法老时代的古埃及人。
“你现在能告诉我们那具尸体到底在哪里吗?”许亮开口问道,又把话题引回正题上,无论桑顿是何方神圣,现在都必须和他硬碰硬解决眼前的问题,“对你来说,那只是一具腐臭的尸体,但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那个玩意我可以给你,但是你们害我丢了我的犀牛,我需要补偿。”
“见鬼,既然你这么有办法,你能把河上摆渡的那个老家伙叫过来吗?”安德鲁好像刚刚才如梦方醒一样,终于打起了精神,在许亮答复之前向桑顿问道。
“你不是叫他了吗?他听到了。”桑顿答道。
“那他为什么不过来?”
“他根本就找不到那只金犀牛,所以他才不愿意来,来了也没用,你只会浪费他和你自己的时间。”
“可是他明明什么都能找到!为什么这次不行?”
“因为金犀牛不光是掉进了河里,而且是彻底不见了。没人能够找到它,它会一直待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和附在它身上的咒语一起,直到真正有资格拥有它的人出现。”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没有资格拥有这件宝贝吗?”安德鲁瞪着他。
“是的,你没有,我也没有,这座城市里没人有。安德鲁,你拥有整个索韦托,这里所有的人都归你管,但是你呢?每天都把你那两只眼睛盯在花花绿绿的钞票上,以至于你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座金矿,都不肯好好地去开采它,给索韦托这些穷人一份工作,让他们和老鼠、垃圾和污水住在一起,吃狗都不愿意吃的东西,你居然还好意思在这里大宴宾客,吃什么圣诞柯塔!”
没有人敢在安德鲁面前这样说话,但是桑顿说话的时候表现出不同一般的理直气壮,再加上他刚刚才驱使过一条货真价实的毒蛇,让这个人在所有人心目中都生起一种特别的敬畏。安德鲁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