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面而来是浓浓的水雾，差点把无铭迎面拍出去。
“是桑拿哦~”
身后的女孩子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无铭接过?手中的衣物，沿着墙壁摸索到一个角落，慢慢坐在台阶上。
空间很狭小，根本模仿不出大型桑拿房的感觉，小小的水池或许也只是浴缸大小，仅有一个高度差能让加热后的水没那么容易溢出来。
二人早就来过不止一次，所以他也不是很关心?会不会摔倒之类的问题，毕竟就算平地摔也不太可能是她这种运动感官超级发达的家伙能做出的事情。
“主人，要我帮您擦背么？”
?殷勤地凑过来，过分的热情却让无铭有些不太适应。
虽然被人照顾的感觉是不错，但这种寸步不离的过分照料确实让人有点难以接受。
无条件对他这么好，他总感觉不应该....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虽然这么久了，?并没有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什么的意思。
但长久这样，难免让人起疑。
试想一下，某天突然有个超级漂亮的少女从天而降，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的起居还保护你的人身安全，还从不向你索要什么东西。
醒醒吧，又不是什么王道小说。
他想到了养猪......
会不会是某种投资？等待时机成熟后，她就会收获。
这么一想似乎就合理了不少....
能让人愿意无条件付出的是什么东西？
牲畜？宠物？
越想越偏，他的心底里还泛起了一点反感。
没来由的好意，最让人害怕。
越是细想，他就越是感觉自己某天就会被?大卸八块分开保存起来....
“唉.......”
等了一会儿，果然?又凑了过来。这次不等?开口，无铭率先打断了她。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
?依旧是不变的那个笑脸，但无铭越看却越觉得发毛。
现在才注意到，这样的笑脸根本就不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的表情，相比之下，倒更像是强行装出来的伪装。
下面隐藏着什么呢？
不知道，所以才要问。
“为什么要这么照顾我呢？”
“您在说什么啊，我照顾您还能因为什么....”
“说实话吧，我死也想死得明白点。”
无铭轻轻地靠在墙边，合上双眼。
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想过要怎么活下去。
其实天翼种的那发【天击】他就应该死掉的。
活下来是没有理由的。
他应该像【雾】一样.....
想到【雾】，他的心情又沉重了不少。一个个熟悉的人因他而死，这样的想法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然而他突然察觉，一向喧闹的?居然没了动静。
顺着刚才的视线看去，无铭发现那个吵吵闹闹的少女站在离他几步远的距离，盯着坐在墙角的他一声不吭。
“我.....”
不知道?是否是有想说下去的意思，但不论如何，这个令人尴尬的沉默被打破了。
“嗡——”
某种机械部件展开的声音。
为保证实现里克说过的【禁止精灵】，休比特意展开了机体自带的变形类内部配置武装，不需要复杂的术式进行数据传送，也不需要大量的【精灵】来装填弹药。尽管没什么实用性，但【解析体】身上还是会装有那么几发实弹的。
“捕获目标U3d08进入射程范围，请求接入连结体。”
有意无意地，展开手炮的休比用小小的身体挡住了身为人类的里克，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呆呆站着的?的后背与墙边默不作声的无铭。
枪口....
指着....
无铭。
无铭低着头轻抬眼睛，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三个人的模样。
【遗弃者】
【背叛者】
【处刑者】
定位......
判断为，
不利。
“接入连结体失败，采取自主行动。处决目标。”
不带语气，轻描淡写。
黑洞洞的枪管深处冒出火焰的光，银白色的子弹旋转出膛。
?呆立，默不作声。
子弹旋转而过，穿过了?柔顺的长发，直入无铭胸口。
“！”
?猛的抬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捂着胸口的男人。
“主...人？”
“你们两个怎么！”
里克一把拉住休比，紧张地盯着?。
盯着?颤抖肩膀下一点点延伸出的枪械与金属肢体。
休比举起枪，与?对质着。
无法判断刚才......
为什么开枪。
或者说，是不是自己开的枪？
“你把....主人.......”
?的声音在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难以遏制的愤怒还是害怕他离去的恐惧。
“别动手....”
无铭的声音细若游丝，听起来随时会断气一样。那发子弹旋转着打穿了他的左胸，似乎卡在了肺脏之间，每次呼吸都像是用小刀在胸腔里轻轻划动一样。
距离心脏部分只有毫厘，若不是为了追求子弹最大的动能而选择绕开?的身体，恐怕那一枪能直接把自己的心脏打烂。
为什么？
目标？还有固定代号？
自己被列入【机凯种（Ex-Machina）】们的击杀名单了？
为什么？
凭什么？
明明我什么都没有了。
明明我都已经！
......休比啊......
你到底留下了什么呢.....
“你们...一直待在这个地方？”
里克警戒着，他注意到那个半机械的少女情绪有些不稳定了。若不是无铭一句话，她恐怕真的会用那些可以秒杀魔兽的可怕武器把这里夷为平地。
“我们什么也没做啊，我们只是安静地呆在这里。甚至为了平静生活，还偷偷为你们抵挡过很多次魔兽类生物的袭击。我们帮你们修好了地精种的投影仪，修好了你们捡来的望远镜。帮你们搭建住所，帮你们修筑防御........我只想主人开心！你.......三番五次地....怀疑，排斥。就因为我与你们不一样吗？那你身边的那家伙到底算什么！”
?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但调出的武器却一点一点低了下来。
“?......收起来......”
“我.........”
“...听话.....”
“我.....”
“休比和你不一样。”
冷不丁地，休比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刚刚准备撤回武装的?一下子愣在原地。
“休比....休比.......”
?茫然地看了看机凯种的少女，茫然地看了看微眯着眼睛的无铭。
“休比......”
怪不得，不允许动手.....
主人自始至终......
都是为了这个家伙而已......
是我不配。
“确实不一样啊.......”
无铭声音越来越小，他向后支撑着身体，妄图扶着墙壁重新站起来。
话音未落，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红色的血从伤口涌出，在清亮的水里扩散，一点点漫延。
红色的血......
里克低头看着倒下的无铭，似乎暗自思索着什么。——————————————————————————————————
“咚——”
“咚咚咚——”
漆黑的小房间，闷闷沉沉的，连窗户也没有。
一盏破旧的白炽灯挂在天花板上，久远的时间让它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土。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同样破旧的木桌，木桌上遍布着凄厉的划痕，像是什么东西的爪子痛苦挣扎过的痕迹，有旧有新。
靠近他的这边，昏黄色灯光的正下方，摆着一张椅子。桌子的另一头是一片黑暗，仿佛一点点向着唯一的光亮处延伸过来。
不知是什么意识的引导，他走到桌前，拖过沉重的木椅坐了上去。两条胳膊支在桌面上，黄色的灯让他的脸上印上了一层沉重。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他安静地抬头，毫无情绪波动的漆黑眼瞳望向黑暗，似乎与黑暗深处的某双眼睛对视着。
“保护你。”
?锋利的金属手指从黑暗中伸出，利剑一样钉在木桌上，为压抑着自己痛苦的桌子再添一道新的伤疤。
但紧接着，那呼之欲出的曼妙身影突然消失不见。变成一摊令人作呕的黑色粘液，?的身影像融化的蜡像一样瞬间塌陷。
“这是我自己的回答？”
无铭皱着眉头，理智告诉自己这似乎是自己潜意识里构筑的梦境。
?想保护他？
还是自己的潜意识认为她在保护他？
保护他做什么？
保护一个人？
人？
“你还是人么？”
一张脸突然出现，几乎跨过桌面紧贴在他的脸上。
白净的面皮后面连接着粘稠的，支离破碎的黑色粘液。
“先是?，又是【魔方】。”
无铭摆摆手，那悬空的脸同刚才的?一样塌陷下去，融化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
“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是你所想吗？”
熟悉的身影坐在对面，几乎是镜子映射出来的画面一样。是坐在破旧木椅上的无铭，却又不是这个无铭。
“你是谁？”
“【你】是谁？”
“我是你。”
“我是谁？”
“【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保护你。”
“保护【你】”
“保护【我】”
“保护【我们】”
“完成任务。”
“什么任务？”
“什么【任务】？”
“目标，完成任务。”
“什么目标？”
“黑。”
“染色，游离。解开，解开，解开，解开，解开，解开，解开，解开.........”
“还我以自由。”
“还【我】以自由。”
“我们是我。”
“【我们】是【我】。”
“我们...是.......”
“寻找，处刑者。”
“【我们】.......是.....”
“寻找【处刑者】。”
“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
房间开始不断重复这个词语，同时那坨漆黑的物质不断扭曲，正慢慢演变为?的样子。
“.....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工具.......”
“...............”
“【处刑者】，是【工具】？”
“是【处刑者】的【工具】。”
房间各处蔓延出黑色，蠕虫般扭动，一点点接近。从桌上、椅上攀附，附着，侵蚀。
将无铭完全包围。
————————————————————————
“啊....”
无铭被明晃晃的光闪到了眼睛，揉着眼重新睁开，看到了熟悉的房间。
“工具....工具.....什么的。”
他一边琢磨着刚才乱七八糟的梦，一边扶着床坐起身来。
房间空无一人，不过被水浸湿的发亮的水晶被整齐地码在了墙上。
“保护，保护【我】保护【我】......”
耳鸣一样的声音刺得他难以忍受地捂住耳朵，但那个诡异的低语却迟迟没有消失。
忍着头痛无铭拉开房门，迈出去的第一步就差点被绊倒。
“?？”
少女穿着整洁的白衣，直直地跪在门口。动人的脸上露着楚楚可怜的神色，微微颤抖着紧盯着地面。
“你在干嘛？”
“哒哒哒——”
无铭疑问的尾音还没消失，一个急匆匆的身影便猛的窜了过来，抬手一巴掌招呼到了他脸上。
“啪！！！”
“唉？”
无铭捂着脸一副十足懵逼的表情，眼角余光注意到?放在双膝的两手微微握紧，但随即又克制般地马上放了下去。
“因为冲动...不听您的话，骄傲自大还爱显摆......做了好多不该做的事情.....对不起...主人。您原谅我好不好？我以后不敢了....以后不会冲动了....也不会不听话了。您不要丢掉我....求求您.........”
无铭一副不了解状况的样子，视线从?低垂的眉毛扫到克珑愠怒的眼睛。
“我干什么.....”
“.....保护【我】！保护【我】！保护【我】！保护......”
是错觉么？怎么感觉幻听越来越严重了？
“咕嗤——”
“！”
无铭下意识弯腰靠住墙，将莫名治愈的那条手臂放在背后。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这奔涌而出的东西。
“靠.......”
他的左眼已经被黑色触须缠满了，一些细小的肢体甚至挣扎着要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出来。
“.....主人？”
“铭你......”
克珑看无铭突然这样，突然担心自己是不是下手有些狠了。想来自己也太冲动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在他的门口跪了两天其实只是感觉有些可怜，但见到他出来的一瞬间却突然从心底燃起一阵无名之火，直直地就打了上去。
“我不是故意....”
“没关系！”
无铭一声大吼，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为什么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只是在使劲压着，不知不觉使劲就使错方向了。
“?。”
“唉？唉！我在主人。”
【判断】
【处刑】
【保护】
【回击】
【染色】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主人？”
无铭猛的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本应没有温度的脸上隐隐约约出现一丝绯红。
“你没有错，而且我需要你。”
【执行】
【工具】
【复苏】
【?】？
不论如何，?与他之间的关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们的命运之线早就并为一股，他居然还天真的以为二人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不，这么想也对，他们之间确实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
不过真正的利用者其实是....
“噗——”
他藏于身后的那条手臂已经开始爆裂，无数细小的东西从他的骨骼深处溢出来，穿过肌肉将皮肤撕裂成一块一块。
他用尽力气，猛的把?拉进屋里，接着飞快后退关上门，将木质的厚实门板砸在了克珑面前。
“什么情况....？”
克珑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状况时就已经被关在了门外。
但其实最令她奇怪的不是无铭不寻常的反应，而且自己手臂上不知何时缠上的一缕红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