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如今已没什么年味了,早不是缺吃少穿的年月,盼望过年时丰衣足食,没了渴望,就没了意义,只有小孩子尚且欢喜。
但这也是漫长中的稍息,人们不管有什么事却会说:“过了年再说,或过完年看看,”这也是心灵停靠的驿站,百忙之中的人脚步都要停下来。
他也是要回家过年的,我想,整个工业区都要放假了,他就要见到家里那个女孩了,但我笃定,什么都不会发生,单位发了丰盛的年货,我等父亲来帮忙拿,我期待他能出现在附近,总不会不辞而别吧,快到家时,环顾四周,搜寻他的身影,不远处,果有他徘徊的身影,他身着一件灰色的大衣,好看的头形,俊朗的脸,遗世而独立地站在那,把东西送回家,我就匆忙跑了出来,四目相对,他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我,我说:“你要回家了吗?”他嗯了一声,我低头用脚踢着地,“什么时候回”过了十五吧,母亲在这时叫我,于是赶紧离开。
真临近了除夕,街上,周围倒是异常安静,连汽车驶过的声音都似乎听不到了,没了置办年货时的热闹,到处都静悄悄地,偶尔一二个过路的孩子,也很安静,一切真停下了,倒也无趣,空气中都是失落的味道,像散场后的落寞,还未到那时,我已身临其境了吗?
过年,也许真是个转折点,喜欢的,不喜欢的,都将重新来过。
念朋带了很多礼物来看我,我们该结束了我想,一直这样对他也是不公平的,“对不起”我想对他说,但就要过年了,年后,总来得及说的。
旋子不在,心里空落落的,突然想一个人出去走走,小镇在城市接攘处,可土可洋,可荤可素,上几辈人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上初中时在同学家吃了碗西红市鸡蛋面,就觉的人家生活条件好,那时刚进入温饱时期,地里种的还都是能填饱肚子的粮食,很少有人种蔬菜,觉得那多余,所以那时我们的手经常脱皮,尤其春季,手指脱的发红,皱皱的,但却并不知是长期不吃蔬菜缺乏维生素的缘故。
这儿的土地很贫瘠,土质薄,地里石块多,地质也是丘陵多石,附近的山坡上,很多石块裸露着,只覆盖着薄薄的一层土,有黄色的岩石,青石,很多种,一些山坡的地边上,有很多好玩的小石块,有青色,白色或泛红,泛黄的,还有黑色带纹路,玻璃一般透明的,小时候常捡了许多玩丢石子,宝贝一样藏在树下自己挖的土洞里,用土封上,玩时取出来,想起为争这个和聪儿常吵嘴,不觉笑了,这么闲情逸致地想着小时候,这么快乐,美好的童年,一去不复返了。
正月十二,是小镇一年一度的庙会,很受重视,有很多文艺节目,秧歌队,舞狮,高空走刚丝等,好多单位也参加了演出,学校,厂矿都放假一天,母亲这天也相当然“忙着,”出节目,联系道具,维护秩序,早上六点多就走了,像上早朝般认真,她若是男儿,生在古代,定是文能执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我本不爱凑这热闹,却被聪儿揪去,可是中途被捅挤的人流冲散,这时一个穿黑夹克的人跟着我问“你是不是叫如月呀”?我说不是,你看错人了,可他却步步追问,套近乎,我觉得不对劲,有些害怕,疾步向前,他也追着跑,我顺着人群缝隙跑,在街中心政府那儿,看见哲文和旋子站在那儿,也很意外,我停住,见我气喘吁吁,哲文开玩笑的说:“怎么了,难道有人劫你,”我笑了,说,劫什么,我都没有,哲文道:“我看你财色兼俱,可劫,”我说:“一边呆去。”
他是因为思念我提前回吗?我自作多情地想,我们顺着人流慢慢向前走着,他突然对哲文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很惊异,他这么直接,毫不掩饰,好在哲文并不是外人,立时明白。
我却微窘,“我们去那边走走吧,他说,”我晕晕乎乎地跟着他,第一次我们在这么多人面前走着,我仍羞怯,渐渐身边没了人群拥挤,没了锣鼓喧天。
顺着一条小路,来到对面的山坡上,寂静里只有我们二人时,空气异常紧张,仿若凝结,我问他“怎么提前回来了,”他笑笑,”“在家也没什么事,呆着无聊,”我说,噢,就又陷入到沉默中去了。
我们在一处草地坐下,南面山坡下就是城区的邮局,小镇紧邻城区,这儿又是丘陵地带,小城周围有很多低矮的小山包,许多建筑物依山而建,我很喜欢这些小山包,上面长着低低的灌木,你感觉不到山的险峻,威武,而是温和,安全的意境,许多树木你甚至能一步跨到它树杈上去,树的周围有大大小小的石块。
此时立春虽过,树木却都未曾吐芽,也见不到一丝绿色,草地也是枯色的,气温仍低,但难得的是今日放晴,太阳暖暖地照着,他坐在那儿,望着山下,太多时候他都这样,沉默着,让人琢磨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在我,却觉就这样静静坐着也好,只有我们两个,温馨,甜密而详和,他说:“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我的梦想是做一名手艺娴熟的翻糖蛋糕师,对西点,调酒也很感兴趣,在我眼中,那每一件成品,却是艺术品,那或是奶油,水果,或是巧克力,干果点缀其中,看着都赏心悦目,还有那些名目繁多,精心雅致的甜点。”他的眼睛里有了光茫,似乎看见了那些完美的艺术品,闻到了他们的味道。
“我想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并能全身心的投入”,我望着他变的坚毅的侧脸,静静地听着,人生是要有自己的目标,理想。他从没说过这么多的话,此刻望着他的头发,脸庞,坐在我身边的样子,感觉很不真实。
“我看过一个关于巧克力的爱情故事,你愿意听吗?”我点点头。
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十五岁的卢森堡公主芭莎喜欢上了在厨房工作的男孩莱昂,莱昂的手因长期浸在调料水里,也常受伤,芭莎看到后常给他带来疗伤的药膏,让孤独的莱昂内心充满了温暖,但父皇为了巩固与邻国关系,让她与邻国王室联姻,结成联盟,共同对付外敌入侵,一直以来,由于他们二人身份悬殊,莱昂不曾吐露心意,也不确定芭莎心意,直到芭莎离开前一天,心急如焚的菜昂,在送给芭莎的巧克力上写下几个英文字母“DOⅤE,”,是do.you.love.m,你爱我吗的缩写,他相信,芭莎会读懂他的心意,可是那上面热巧克力写的字在芭莎看到时,已溶化掉,芭莎终于远嫁了,伤心的莱昂只能坐在高高的山坡上,看着载着芭莎的车驶向远方。
莱昂伤心的去了美国,多年后他竟辗转收到了芭莎的信,原来芭莎一直派人回国找他,芭莎信上说当时她曾以绝食抗婚不成,却被严密看管,况且莱昂从未说过爱她。当莱昂终于找到芭莎时,芭莎已是疾病缠身,郁郁而终了,她身边的人告诉莱昂,芭莎一直想见到他,曾四处托人打探他的消息。
莱昂十分难过,如果当年那些巧克力没有熔化掉,如果芭莎看到,明白了她的心意,会与他私奔吗?他觉得一定会,他悔恨自己的疏忽,如果那巧克力是固体的,就不会融化,就不会失去芭莎,他决定制造一种固体巧克力,可以保存很久的。
经过长期精心调制,他终于成功,香醇独特的固体巧克力终于制成“D0ⅤE”这四个字母被牢牢刻在每一块巧克力上,莱昂以此来纪念他和芭莎那错过的爱情。
他的故事冗长而细腻,我看到他眼眶湿润,表情凝重,而我同样也陷入到故事中,心酸,伤感。
“如果你想实现自己的梦想,我一定会帮你的,”我对他说,他对我敞开心扉,表明对我的信任。
我愿意你麻烦我,只要你开心就好。
是,他有自己的理想,而我的梦想是什么呢?不知道,从刚开始工作的新奇,到现在一切趋于平淡,安稳,终日沉浸在关注他的一切里,还从未真正想过这个。
是呀,我喜欢现在的工作吗?似乎也没有太大的热情,整天面对一堆数字,严谨的不容许出一点错,有时也不胜其烦,我得非常用心才不会出错,单位不大,业务也有限,就那么多帐目,不是做不好,不会做,而是我这个人做事准确度确实不高。
简单的事情如果重复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会感到厌倦,可我并没特别喜欢做的事,也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梦想,上学时,目标就是拼命学习,也是欣慰,快乐的,而今,却是迷茫的。
他决定要去省城学习西点制作了,费用不够,来找我,我凑了给他,他很感激,看他踌躇满志的样子,郑重地祝愿他,心想事成。
他带着梦想走了,而我也满怀期盼,目标似乎是一致的,我们的心,生活方向都在慢慢“靠拢,接近,”我为此心情畅快,愉悦。
生活里有了期盼的内容,想着他的每一天,身心仿佛置身一片柔柔的水草中,四周水波静静的流过,安谧,详和。
期间他写来一封信,简单说了他学习的过程,心得。
念朋也来信,说他暂时会有一段时间不会来,他要和朋友合伙弄一个小型加工厂。我也很为他高兴,事业终于有了新开始。
我陷入平静中,他们都不会打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