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话有荒诞
“自是如此。”舒雪儿得意地回答道,为自己的聪明而隐隐高兴。
这下好了吧,再也没有人要怀疑她是早就知道夫人怀孕又策划了她的小产的吧。又隐隐对这个句句话都顺着她的兰紫高看了一眼。这个小奴婢玲珑心思,说话也麻利。但凡她有什么不清楚的,也都替她补充完整。不是说雅风的丫鬟各个忠心耿耿么,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女人没能护得住孩子,性情软弱,今夜后定然被老爷厌弃,如此丫鬟们另寻明主也是当然。舒雪儿暗自点头,如今倒是收买人心的好时机。
她已经开始在心中盘算,今夜过后要如何把兰紫之流拉拢过来,到时雅风阁的这位可就更孤立无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想到这里她虽然很开心,不免又发出感叹:什么忠心耿耿世代死忠,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都是些没有人格的贱种坯子!她在心中嫌弃地骂道,又想到雅风阁的这位听说御下颇为仁和亦如此,她身边的人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要多加留意。
她狠狠地望了与她离得最近的叠景一眼,眸中怀疑与阴狠的目光使叠景后背一凉,瑟缩地离她更远了一些。
这边厢舒雪儿已经被兰紫麻痹到自以为天高海阔了,已经开始盘算起日后美好的生活了。而事实上,兰紫会用结果来向她证明,过早庆祝的胜利,事后往往会显得自己更加愚蠢。
兰紫又问:“不知夫人问的是哪个大夫?”
舒雪儿生气了,方才就说了是问的大夫,洗清她的嫌疑就好了,就不需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吧?方才还觉得她懂事,如今就做出这惹她厌烦的事情来。
她觉得事情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不愿意再回答,就说:“你这丫鬟,我不过好意送汤来,你们不喝便算了,怎么竟然好似审犯?老爷,您也不评评理。”
方才她向寮爷求助,就被兰紫拦了下来,如果现在再拦一次,未免有些暴露她的用意。于是兰紫没有说话。
幸而寮言是个会和稀泥的,他说:“雪儿,她不问清楚,就不放心若儿喝汤,那你这一番心意岂不浪费了?再说了事情问清楚了也总好过问到一半一半的,若让雪儿凭白受了委屈,我怎么好向岳丈大人交代啊。”
兰紫也说,“是啊侧夫人,还是您声誉要紧。是问的哪个大夫来着?这说出去有名有姓的,也好叫别人信服。”
如此,舒雪儿便是砧上的鱼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了,不过横竖都是些不要紧的问话,她便甩袖答道:“自然是妈妈请来的那位大夫。”
“到底是哪位?”兰紫问,似是很为她着急的样子。
“人是妈妈寻来的,我只是隔帘相问,怎知具体姓名?”舒雪儿答。
“那也好办,咱把妈妈寻来一问便知。”书童阿丰说。
兰紫高兴地说:“对,侧夫人,咱把妈妈寻来,不就清楚了?”
舒雪儿却开口阻止了要去请人的丫鬟,说:“慢!不必了,实话说吧,我虽不知姓名,但也听妈妈介绍过。此人乃爹爹的一个老友,年少成医,至今医术已是非常老道,人品也是得人称道的。”
随后她又一脸为难地说:“我不想把他供出,原是想姐姐屋里私事定然是嘱咐过大夫们不可外传的,可今晚妹妹实在是太担心姐姐了,于是才挟持着父亲与这位大夫多年的情谊,恳求他将实情告诉我。碍于我的恳求,他才破了规矩,将实情告诉我的。我实在不想连累他,才不想说的。”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若不是兰紫她们根本不信舒雪儿会有如此好心,都差点信了。因此这番话语的唯一破绽就是,舒雪儿的心肠。只是她的心肠寮言知,雅风知,暗处的探子却不知,一时之间,他们也觉得兰紫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舒雪儿才是大义凛然的人。
兰紫焦急问:“侧夫人之意,可是说不出来大夫是何人?”
舒雪儿说:“非是我说不出,而是不能说啊。大夫因我之恳求才破了规矩,若我将他名字说出,岂不是陷他于不义?将来他与爹爹说起,我爹要如何向他交代?雪儿绝不愿意让爹爹为难,爷要罚就罚雪儿吧,是雪儿不该关心则乱,坏了姐姐屋里的规矩。”
“好一个关心则乱。”封若轻笑,不是她放心不下兰紫做事,实在是舒雪儿的脑回路和世界观她无法苟同。于是她说,“兰紫,你就不要为难侧夫人了,想来她是说不出人名来的。她从来就没有传见过大夫,又怎知道今夜咱屋里请到过哪些大夫?怕是叫妈妈来问,她说的姓名也无法跟雅风的大夫对得上号才不敢请她来的。有些事情心知即可,何必问呢?”
说完,她扫了舒雪儿一眼,又极轻地掠过,一副早已把她看清而显得此刻漫不经心的样子。这种无视的姿态彻底激怒了舒雪儿,封若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趁机把她推进了另一个深渊,谁叫她说话那么欠呢?
她继续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啊,哪个大夫敢这么明着晾着咱屋里的嘱咐不顾,转眼就把事情告诉了别人去的呢,同样是一府后院的夫人,哪个又比哪个尊贵不成?就算大夫说真的,要不是她以权势相逼,哪个又愿意拼着得罪一个人的危险,去成全另一个人不成?”
“如此说来,她一个侧室的脸面是脸面,我的脸面就不是脸面么?又或者,她爹爹的脸面是脸面,咱府咱爷的脸面就不是脸面了?凭什么她仗势相逼,我们就连条消息都护不住了?要么,这大夫就是个幌子,她从何得知我怀孕,很是可疑,要么……侧夫人还真是很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啊。”封若扯着滑顺的发尾,轻蔑地说道。
“你……你!”舒雪儿气得发指,却一时间想不到任何言语。这贱女人竟然说,竟然说她一个侧室比不过她正房的脸面,又暗指自己处处抬出爹爹的身份来,是看不起寮府和老爷,是而处处欺压,也是用了这样的手法,才逼得大夫将实情说出的,偏她方才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外人只会觉得她是一个仗势而骄的女人。
要么她就承认大夫是假的,要么就凭着她敢拿身份去逼大夫说出实情的做法,就坐实了她以相爷欺压寮府的事实,对他爹在朝堂上的形式十分不利。她爹知道了,定然会罚她的,而以前为了拉拢寮言做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这个贱女人,竟然害她陷入两难!
“看来侧夫人真的是说不出人来了。”兰紫似乎很为她感到可惜地说。
“我已经将事情说清楚了,不能将大夫说出,否则你们一个轻看寮府又不守秘密的罪名给他扣下去,日后他还如何在京都立足,爹爹见了,又将如何自处?若追究下来,又不免扰了两府之间的平和。如此还执意追究此事,不值得。”舒雪儿还是坚持这种说法,而封若觉得她的世界观简直可笑。
“不值得?若侧夫人早知如此,当时可会后悔逼问了他?他守不住权逼利诱,出卖主家之秘,本就是他修身不硬,不知这样的人在侧夫人口中为何还担得人品称道的美名?侧夫人对人品的要求,啧啧啧,还真低啊。”封若说完,还嗤笑了一声。
又说:“侧夫人对人品要求低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求我等对这样的人也心生怜悯,见谅他在京城立足不易?啧啧啧……这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他立足不易,我们就该谅解他的背叛?荒天之大谬。”
可封若要的不是钉死大夫的罪,而是要借此挤兑舒雪儿,于是她说:“要体恤他不易也不是不可,毕竟咱还得看在妹妹父亲的面子上。虽说是个侧室的父亲,也不算是很正经的亲戚吧,但想来妹妹的父亲身份贵重,又是长辈,我们敬着,也无不可的。”
她又装模作样地提出了个条件,说:“若是如此,妹妹只需将大夫人名说出,让我们心里有数就可以了。寮府可以承诺绝不外传,也不会向他问责。只要他日后不再进咱寮府的门,咱就京都天高水阔,两厢各自遨游,如何?”
“夫人,只怕侧夫人实在是不愿意将人说出名来的。”兰紫接话道。
的确,事情不在于该不该将大夫供出,而在于舒雪儿口中的大夫根本就是假的,猝不及防之下,她根本无法找到确实能和雅风今夜看病的大夫对得上的人。就算她的帮手已经查到能用的人,舒雪儿如今正在寮言的眼皮底下,又如何同外边通气?封若她们正是看中了她这一点,才有恃无恐,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兰紫说完,封若便说:“不说便罢了。你执意要为她洗清冤屈,谁知别人却不领情,我话已至此,若她还是不说,你也不必再问,知道吗?免得一心为人着想还凭白落了个逼迫的短处。许是人家根本就说不出呢,你此番可不就是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