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会儿,就有龟奴来请:“二位公子请随我上雅座。”说着引了二人上了二楼,弯弯绕绕走过许多门口。那些门口大多敞着,环肥燕瘦的姐儿或站或倚,一个个兴奋地望着蒲飞龙。有那胆大的,更是上前来搭讪:“这位公子,不知喜欢什么样的?您看奴家可好?”
把个蒲飞龙羞恼得,只抬起胳膊,用袖子遮了半幅脸,不去瞧她们,也不让她们瞧见自己。孟复见状,少不得又要哈哈大笑一顿。
好在龟奴终于在一扇雕花门外停下脚步:“到了,二位请进去吧。”
孟复一马当先,推开门,迈了进去。蒲飞龙停顿了片刻,也跟着进去了。龟奴自从外面带上门。
只见屋里布置清幽,却又处处透出富贵气象,器皿摆件,个个精致。屋子中央,设了一架美人屏风,上面画的,都是梳妆簪花抚琴品茶等雅事。蒲飞龙虽未曾见过官宦人家女子的闺房,想来也不过如此了。
只听得屏风后一阵叮铃铃的风铃响动,探出来一个云鬓高耸的头颅:“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呀。”
蒲飞龙仔细一看,原来是明月。心中暗自诧异:不想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穿戴梳妆整齐了。
孟复见了明月,顿时喜笑颜开,拉了蒲飞龙的手就往屏风后面钻。
绕过屏风,却又另有天地:南面一扇及人高的大窗,窗棂大开着,可以看见外面的河流及街道。靠窗是一张大几,上面茶具、古琴俱全,还摆着一色时兴水果与小食。几案前,垂首端坐的,不就是清莲吗?
蒲飞龙见了清莲,脚下不自觉地就挪了过去,等到自己发觉的时候,早已经在清莲旁边落座了。
孟复嘿嘿一笑,也自动自发地坐到明月身边去,自与明月说说笑笑。
清莲也不抬头,只是抬手斟了一杯酒递给蒲飞龙,待蒲飞龙接了,她又安静地原样坐好。
蒲飞龙生怕她因为自己挨了打,心里还在记恨自己,也不敢多话,只得闷头喝酒。两个人倒似两个哑巴一般,闷坐了一阵。
孟复见状,就拉了明月的手起来:“我看你们厅中好似添了许多新玩意,你且陪我看看去。”
待他们两个出去,蒲飞龙才抬眼去看清莲:“听说……”
正好清莲也抬头来看他:“蒲公子……”
两人相视一笑,蒲飞龙问道:“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清莲笑道:“多谢蒲公子关心,不妨事的。”
蒲飞龙想要问问她梳拢的事情,又觉得无法启齿。清莲见状,又给他斟了一杯酒:“蒲公子今天能来,奴十分高兴。能多见公子一面,我便是……便是日后见不着了,也有了点可回忆的东西。”
蒲飞龙道:“如何见不到?以后我但凡有空,肯定就来。”
清莲凄然一笑:“且不说公子日后成家立业、事务繁忙,便是我,以后残花败柳的,也不敢见公子了。倒是留下些美的记忆更好些。”
蒲飞龙一着急,冲口而出:“不会的,我替你赎身!”
清莲眼神顿时一亮,顷刻间又暗了下去:“这花楼是个销金窟,妈妈又是个贪心的,她养我几年,权指望日后替她多挣银钱呢,怎会轻易放我走?公子您还是不要趟这浑水了。您有这心意,奴家就很感动了。日后公子为官做宰的,只要心里还记着有我这么个人,奴便是死,也瞑目了。”说着用手帕沾了沾眼角,拭去泪滴。
蒲飞龙见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样子,心中气血翻涌,哪里还顾得许多?站起身来,拉着清莲就去找老鸨。大厅里的孟复见了,忙也跟了上来。
那老鸨听说蒲飞龙想替清莲赎身,顿时一声冷笑:“这位公子可真会挑时候!清莲是我花大价钱买来的,这几年精心地调养着,眼看就到了能收获的时候,这会儿你让我撒手?门儿都没有!”
孟复忙在一边打圆场:“妈妈,你留清莲姑娘,无非也是收回成本、再赚点银钱,左右不过是银子的事。只要我们银钱给得足,你也不亏不是?”
老鸨听得如此说,抬头睨一眼孟复,道:“还是孟公子上道。既然如此,这清莲的人品样貌、歌喉文采,你们都是见过的,妥妥的花魁苗子。冲着孟公子的面子,我也不跟你多要,一千两,一文不少!”
蒲飞龙虽然知道清莲的赎身银子少不了,却也委实没想到老鸨会如此狮子大开口。慢说一千两,自己就连一百两都拿不出来啊。一千两,就算把自己卖了,恐怕也凑不出来。这么一想,心中顿时起了退意。
却听孟复还在和老鸨讨价还价:“妈妈,你这也太敢开口了。便是当红的花魁,也没有这个身价的。再说了,清莲姑娘好歹是你养了几年的,她如今要是跟了我这蒲兄弟,日后说不得还能得诰命呢,到时候她感念你的恩情,能少得了你的好处?即便你不爱慕荣华富贵,能将手上的女孩儿交到我蒲兄弟手里过好日子,你岂不也欢喜?为着这个,你也该说个实价。”
老鸨微微点头:“孟公子您真是说到了我的心坎上。这些女孩儿,哪个不是我当亲闺女一般养着的?但凡她们能过好日子,我便是亏点,也就亏吧。这样,我也不虚报,五百两,再不能少了。”
孟复听说,满口道谢,又拉了蒲飞龙到一边去商量:“蒲兄弟,千金易得,佳人难求。那清莲,要不是蒲兄弟你看上了,我说不得就要去赎了出来。价钱我看也公道,又是个清倌人,可不是时时有这样的好运气。若是不快点决定,只怕昨日听歌的人中就有要来打听的了。你意下如何?”
蒲飞龙踟蹰片刻,终究只能说了实话:“孟兄,我是有心无力啊。你也知道,我远道而来,家境也不佳,如今实在是囊中羞涩啊……”
孟复听他如此说,顿时放下心来,拍拍他的肩膀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愚兄我虽然文章不如你,银钱倒是有几个。又是如此成人之美的好事,便是送你五百两又如何?”
蒲飞龙忙摆手道:“不可不可!孟兄如此美意,我心领,却不敢厚颜接受。我这就给孟兄写个借条,日后定然还与你。”
孟复一笑:“我知你是正人君子,不肯占我的便宜。既然如此,那就依你。”
蒲飞龙便让老鸨寻了笔墨过来,亲写了五百两的借条,又按了手印,交给孟复。
这边孟复掏了银票,清莲只拿了两套换洗衣服,与老鸨和众姐妹拜别后,便跟了蒲飞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