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媚人一早乘了马车,带着紫烟到了锦州学院。学院位于城南山麓交界处。风光秀丽,离城也不远。进则修身养性,退则坐拥繁华,倒是选了个好位置。前次她夜色中来,并未看清学院的样子。此时,正好细看。
门口立着一块一丈见方的青石碑,碑上刻着龙飞凤舞的锦州学院四个字,也不知出自哪位大家?门口三三两两年轻学子,穿着学院的常服赶来。有些学子带着书童,乘着马车。有些学子背着书箱,徒步行来。看来,锦州学院也并非全是世家子弟,也有寒门学子。
马车至门口便不能驶入,二人下了车。付了银子,打发了车夫,便朝学院走去。
进门一棵古松,枝繁叶茂。树干须得几人合抱,看样子活了怕有百年。拾阶而上,一路溪水潺潺,野花点点。这山麓微有薄雾,山风吹来,使人神清气爽。
因她们是第一次来,又长得俊俏,引来许多学子注目。姬媚人倒也不惧,任他人品议,始终神色淡然。紫烟却有些脸红,从前世数到现在,也没被这么多年轻书生瞧过。只觉浑身上下如有火烧,低着头别扭的跟着主子。
“姬公子。”远处一声呼喊,姬媚人抬头望去,见半山腰有位老者负着书正向自己招手。姬媚人紧跟上去,拱手道:“院长。”
老者见她来了,满意的点点头。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这几日没来学里,可是把锦州城逛遍了?”
姬媚人听他说道,实在汗颜。难道自己真长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这院长认为自己只知玩乐,不思进取?
老者见他不答自己,明白的点点头道:“恩,逛遍了回来就成。走,我带你去看看课室。”姬媚人见他一副比自己还明白的模样,实是不知说甚好,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锦州学院的院长欧阳宏老先生。此人学识颇高,可惜有些小贪。学院是朝廷所立,各方费用皆有定项。他平时也贪不了什么,不过哪家公子送些薄银,哪家府上请着吃酒,哪家养了母鸡送与他,哪家青菜熟了捆几包罢了。
如今姬媚人出手便是50两金子,他一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些财物啊…那金花儿精致之极,绝非寻常人家能有。这学生品貌过人,一身贵气,怎能不喜欢?可惜,他本想好好表表情谊,人家压根不来…欧阳宏笑吟吟的带着姬媚人参观了学院,又参观了学院课室。似乎犹不满意,带着姬媚人去了专供学院讲学休息的临风阁。
临风阁坐落在学院山腰,说是山腰其实却也不远。因这锦州学院建在山麓,三人没走几步便到了山腰的临风阁。
青松环绕,翠林茂密。左侧悬崖百丈,山风呼啸,隐约可闻溪流之声。沿着山崖圈绕篱笆院墙,院门口有一木质匾额:临风阁。
欧阳宏笑眯眯的推门进入,姬媚人紧跟上去。进了院门,园中青松遍布。一条小溪自园后潺潺而至,注入院中的水池,继而蜿蜒流向院外。水池中植着睡莲,四月初时刚刚冒出些嫩绿尖尖。
临风阁是典型的四合院样式,中间是花园和水池,四面是木楼。离开课尚有些时辰,讲学们正在主楼休息准备。欧阳宏领着姬媚人直奔主楼。进门一扇翠绿的大屏风,仔细一看,绘的竟是临风阁的全貌。
厅中摆着四五张大书案,书案上整齐的摆放着文房四宝。三面靠墙立着一丈宽二人高的褐色书柜,塞着满满的图志书册。
讲学们见院长来了,纷纷起身相迎。欧阳宏微笑还礼,朝着一张空着的书案走去。姬媚人含笑举步,跟在欧阳宏身旁。讲学们疑惑相视,不知这挺秀的学生来历。欧阳宏捋须含笑,与他们引荐。姬媚人恭敬拱手,一一记下。
众人闲话一阵,都看出院长对这新来的学生有些偏爱。只有一个身量修长的吴讲学,皱眉不悦。他正打算过一会课上敲警姬媚人一番,便听门口紫烟施礼笑唤:“聂公子好!”
聂天含笑转过屏风,走了进来。拱手一礼,笑道:“方才听沈公子说,院长带着一位新来的同窗到了临风阁,学生一猜便是姬公子!”
欧阳宏笑眯眯的看他一眼,却未答他。闲话片刻,钟鸣响起。众人收拾整备,往山下课室行去。聂天拉着姬媚人抢在头里走得飞快,一路与她介绍学院情况。
下学时,何知州派人送来州府请柬。锦州学院有半数学子获了邀请,姬媚人与聂天也得了一份。姬媚人捏着请柬,媚颜疑惑。聂天见她不明,笑着详述。
这州府夜宴,一年一次,遍邀锦州文士公子。届时,众人以诗会友,饮酒欢谈,十分热闹。有那文才出众,品貌俱佳的公子,何知州便会举荐入州学。
他们这些学院学子,却是无需筹备,只管喝酒的。姬媚人一听,不过是知州大人选贤荐才的诗会,无甚在意,随手收了。
因着阎君的提醒,姬媚人不再栖身城北破庙。自那日后,带着紫烟住在顺江楼三楼的客房。
前次在二楼雅间喝酒,姬媚人酒醉说了建府之事。李捕头的小舅子王实全是专做修房盖院营生的,听了姬媚人买地修府的筹算,便主动包揽了下来。今日待姬媚人下学,亲自带着小舅子送来地契。
姬媚人见来人还算老实,放下心来。因前日有交代,王实全带了些修建过的府宅图纸与她商讨。
姬媚人挑了些中意的,又定了价钱,付了200两银子的定金。李捕头见他们谈好,方才开口道:“姬公子,不怕您笑话。我倒真想不明白,您为啥选了城北荒庙那地儿?那地儿可真是偏,也没啥乡户。今早大人还问我来着,可是因您不熟悉锦州,不知晓情况?那边您去过吗?”
姬媚人见李捕头坐在茶几边,肥胖的身子挤满木椅,满面疑惑。知道那日随口胡诌的喜爱清静是糊弄不过他了。笑道:“在下月前才去过,见那城北有处破庙,便想重修了,积些福分。又见那片地界无甚人家,正是个清静之处,这才想着修宅院的。”
李捕头一听,豁然开朗,笑道:“原来姬公子想修庙祈福?我说怎么选了那个地儿。”又想了想道:“不过,咱们这的人可不去庙里烧香的。往这15里,有个连云观,香火最盛,那里的连云道长可灵呢。”说完,走到窗边,伸手指着不远处的江流下游:“诺,就是那边。”
姬媚人一眼望去,夜色中有些隐约的山峦。山间墨绿青翠,倒是清修之处。莞尔笑道:“想来也是,前日我去。那小庙残破不堪,悄无人迹。”
李捕头走回来坐下,卖弄道:“自然喽,都快废弃20年了呢。”
原来,这城北破庙名唤十王庙,供奉地府十王。早年间香火兴盛,附近人家多来烧香祈福。二十年前,有个赤脚道人云游至此,说这十王庙建的不对。地府只有一位阎君,却无他王。又说十殿统归阎君管,座下分十殿、五宫、七判、左右御史、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辖地幽鉴。还说百姓拜也白拜,不种善因何来善果?
百姓本不信他,可这道人自此不再离去。在江边修了间道观,取名连云观,自号连云子。无偿为附近人家求签祈福,治病疗伤。有去试求的,多有灵验。不几年连云观便香火大盛,十王庙却没了香客,连主持都跑了。
姬媚人听罢,暗叹道:“想不到这连云子对地府之事了如指掌。却是如何得知的?”
紫烟见主子听毕不言,想了想对李捕头道:“捕头大人以为他说的可对?”
王实全正仔细听姐夫与这贵公子说话,此时听公子的小厮问起,憨笑道:“小哥何必深究,咱们凡人哪里知道地府之事?连云道长比那十王庙的和尚本事大些,咱们自然就信他了。”
紫烟一听,敢情谁本事大,就信谁?
李捕头赞同道:“大人都去求过的,当真灵得很。”
姬媚人却也不信这些,只当那道士窥了些天机罢了。灵与不灵,也与她们无甚关系。咳了一声道:“重修庙宇之事,还望捕头大人代在下向知州大人提及。”
李捕头应承道:“姬公子放心,我定向大人奏报。”
又闲话一阵,二人起身告辞。紫烟将人送出门去,回来奇道:“宫主,那连云道长怎知咱们地府之事?”
姬媚人见她好奇,便将心中所猜说了出来。
紫烟想了想,却不同意:“这道人窥得天机,还如此之准,奴婢倒觉得此人定是个高人?”
姬媚人淡淡道:“管他高人不高人,咱们与他又无瓜葛,他能窥得咱们什么?”想想也对,遂不再深究此事。
因她们是亡魂,客房人气过盛。待客人走了,紫烟仔细关好门窗,拉下布帘,伺候姬媚人歇下。
歇了不会片刻,有人敲门。紫烟穿戴齐整疑惑打开门,见是聂天。笑着迎道:“聂公子怎么来了?快请进!”将聂天迎进门,才发现他身后跟着个小书童。这书童恭恭敬敬跟在自家主子身后,一直低着头。
姬媚人去贺聂天新婚时,福祥在后院忙碌。聂天今日来学院,留福祥在府里侯李捕头消息。是以,福祥与紫烟还未见过。
紫烟替聂天倒了茶,去里间请姬媚人。姬媚人收拾好,走出来见是聂天,笑着抱拳:“聂兄。”
她一袭珠白锦袍,俊秀中透些英气。聂天见了笑道:“前日听你说要建府,可是筹划好了?”
姬媚人笑道:“已经妥当!”
聂天摇头道:“此事非三两月不能成。贤弟一直住在这顺江楼,却也不好。今夜同家父商议,寒舍虽破,倒也能遮蔽风雨。贤弟不如暂搬寒舍,待府第建好再回可好?”
怕她不答应,又补充道:“前日一别,家父十分挂念。方才听说你住在顺江楼,极力命愚兄相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