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被她一瞪,心里不乐意,翘着小嘴生闷气。福祥拿着画好的彩纸走过来笑道:“好啦,你莫生气了!她还是小娃娃呢!”
紫烟斜他一眼:“有多小?”福祥肩膀一低,低着头:“这个彩纸不好看,我再画一个。”也不敢看她,自去姚闲那里另画彩纸。
紫烟闷闷的贴好手中的纸条,走去姚闲处。还未走近便听见那唤丫丫的小姑娘娇赞道:“小哥哥,你画的真好勒!”
福祥笑呵呵道:“我家公子教我的呢,我都学了好几年了。”
陈丫丫笑道:“是吗?我也想学勒!”
姚闲笑道:“丫丫跟着姚爷爷学腻了么?”
陈丫丫脸一红:“小哥哥画的有趣些。”
紫烟走近一瞧,福祥照着姚大夫学的符画,一模一样。若说有什么趣,便是姚大夫画的流畅娴熟,福祥画的生硬一些罢了。紫烟俏脸一沉,伸手抢过福祥还未画好的彩纸便要去贴。
陈丫丫喊道:“还没画好勒!”
福祥回头看着她不解道:“还没好呢!差一笔。”紫烟横他一眼,福祥闭了口。
方才领他们入席的黑红男子立在台下笑呵呵道:“姚大夫,好没勒?药王都准备好了勒!”姚闲拍拍手,站起来笑答:“好勒……好勒!”
收拾好台上彩纸工具,姚闲吃力的起身。木梯尚有几阶,他跛脚下台定要吃力。福祥跑上去扶住他,笑道:“姚爷爷仔细些!”转头看见扶着姚闲另一只手的陈丫丫冲他笑,点了点头。
二人扶着姚闲下木梯,紫烟嘟着嘴跟在后头,满脸不高兴。
前院不远一处房中穿出一行花花绿绿的人影,鼓乐之声立时响起。院中乡民见了,高声喊道:“来勒来勒……”
首席坐着的陈公听见了笑眯眯道:“药王来勒!”转头冲聂天与姬媚人笑呵呵:“公子看看罢,好戏勒!”聂天与姬媚人含笑点头,往前院望去。
一群花花绿绿的男人穿出院子,直上戏台。队列的左右前后各有一个彩衣男人背着铜鼓,有节奏的敲击着。队列首尾走着吹唢呐的彩衣人,头上戴着树枝彩条。这一群人,花花绿绿装扮起来,尤以绿色偏多,仿佛翠叶丛生的花木。
人群中簇拥着一个高个子黄衣男子,帽子高高耸立,黄衣却是儒衫样式,背着个大号的红色背篓,背篓里装着草药之物,满满一筐。男子面色黑红,想必是药王乡本庄男丁所扮。
队列缓缓上了高台,围在台子边上吹吹打打。那扮演药王的男子沿着戏台走了一圈,摇摇晃晃唱起来,却听不出唱的什么。
聂天姬媚人听不懂,可不代表别人听不明白。院中忙碌的乡民笑容满面的围在台下,里外三层,吆喝震天。陈丫丫站在福祥边上,笑嘻嘻道:“小哥哥,那个药王是我大哥扮的。”
福祥转头笑道:“是吗?”
陈丫丫甜甜一笑:“嗯。”
紫烟站在福祥右边好奇看台上,听见他二人对话,回过脸来:“不就是一个演戏的吗?有什么了不起!”
周围闹哄哄的人群吵得陈丫丫听不清紫烟说的话,却从她目中感受到一丝不屑。皱了皱眉,不悦道:“你这人真无礼!”
紫烟听她大声嚷嚷,瞪她一眼:“哼!”
福祥立在中间,进退不是。伸手扯了扯右侧的紫烟,哄道:“咱们是要走的,你与她争个什么!”紫烟一噎:“我没争!”福祥低下头仔细看她粉嘟嘟的小脸,笑意更浓,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我知道!”紫烟被他盯得心虚,不悦的拂开扯住袖子的手,惦着脚瞧台上。
本以为大戏好看,到头来不过是站在台上依依呀呀胡乱嚷嚷,正待游神。却见台上众人热热闹闹的下台来了,走走停停,往陈公坐着的首席穿去。
高高低低的小娃娃们追着唱戏的跑去,福祥紫烟却未跟上,陈丫丫见他们不去,也站着不动了。
“药王”笑呵呵行到陈公坐着的木椅前不远,站好唱开来,这一次倒是十分清楚。
“四时昌顺,天下太平。药王乡邻,民风诚心。五谷丰登,酒酿香醇。今我药王,重返故里。问我何来,所谓寿星。一祝陈公,八十寿喜。二祝陈公,诸事如意。三祝陈公,长命康吉。”
唢呐与铜鼓互相应和,花花绿绿的男子原地起舞。“药王”唱毕,上前行礼。陈公拄着拐杖笑呵呵站起来,从怀中摸出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
“药王”接了彩头,笑喊:“多谢陈公勒。”伸手从背篓里取出草药递给陈公,唱道:“甘草甜勒,赛似蜜勒。四祝陈公,子孙兴勒!”
陈公笑呵呵道:“说的好勒!”伸手入怀又摸了一个红包递给他。
围过来的乡民笑嚷道:“再来一个勒,今日陈公银钿足勒……”一个破锣嗓子喊道:“大侄子,多说些勒!”
那“药王”笑呵呵应了,击鼓的彩衣男子围上来,震天擂着。“山茶红勒,似云霞勒,五祝陈公,日子顺勒。”唱毕,递上背篓里的山茶枝,却是没有花的。陈公笑呵呵再递一个红包,“药王”还待再唱,陈公敲着拐杖:“你小子不知足勒!”
众人哈哈大笑,“药王”背着草药转身,依次讨要起来。有唱一句便掏荷包的,有唱了四五句满意给铜钿的。唱到姬媚人这里,姬媚人不待他唱便抛出了一朵金花。“药王”得了金花,惊喜不已。哈哈唱到:“眉似山勒,目似月勒。这个公子,真是俊勒!”唱毕递上背篓里的七叶莲,因是冬季,只有细枝。
众人闹哄起来:“唱得好勒!”
姬媚人晕红双颊,丢了金花,避到聂天后面。
唱戏的众人可不依了,转个位置,吹吹打打吆喝起来。“药王”欢喜唱:“身似青松,面似芙蓉。公子相貌,盯出挑勒!”唱毕,递上背篓里的青柏枝。姬媚人再丢他一朵金花,已是羞红了脸。
“药王”见她如此腼腆,笑嘻嘻丢下她转向了聂天。聂天被他赞了几句,赏了一锭银子方才歇止。这一讨要,足足闹到日上三竿才作罢。众人换了衣饰,收好家什,正式入席。
扮作的药王的男子收拾妥当,笑嘻嘻跑到首席,胸前一个布兜沉甸甸的。见了陈公,凑到他耳边笑喊:“老祖宗,您看我得的!”言毕,打开布兜给陈公看。陈公看一眼,笑着点头:“分了罢!”男子得了令,跑下去冲着席上喊道:“分勒!”
姬媚人这才注意到,席上吃酒的俱是乡中年长。方才追着药王跑的娃娃们都未入席,嬉闹着站在一边。听了男子一声吼,打着呼哨奔跑过去。
福祥与紫烟立在主子身后,尚不明白。陈丫丫通红着小脸,跑过来:“小哥哥……小哥哥,你为何不去?咱们分钱勒!”拉住福祥一只手便往戏台跑去。
福祥被她拉着跑了,陈公笑着看了一会,转头对聂天笑眯眯道:“这个娃娃很懂事勒!”
聂天看去,一众娃娃挤在台下,挨着分布兜里的彩头。笑着点头,也未答言。
陈公喝了一口酒,冲姬媚人笑道:“你的书童咋不去勒?”姬媚人侧头看立在一边的紫烟,见她小脸皱起,一脸苦色。嘴角一勾:“我家书童不喜热闹。”
紫烟听她一言,定定看了半晌,默不作声立在后头。
戏台下渐渐散开,娃娃们似归巢的雏燕,飞向各自双亲。或坐或站,冲着吃酒的大人扬起手中银钿,笑哈哈的分享喜悦。
福祥满脸喜气的跑回来,立在聂天身后,冲紫烟眨眼睛。紫烟狠狠的瞪他一眼,不理他。福祥吃了一瘪,摸摸脑袋,一脸莫名。
这顿寿宴直吃到日影西斜,暮色渐浓。聂天与姬媚人告辞归来,姚大夫满脸酒色,背着昨晚诊病的布袋走在前头。
陈丫丫笑眯眯仰头:“姚爷爷,你猜丫丫得了多少?”
姚闲带着笑:“姚爷爷又不是你大哥,怎知?”
陈丫丫呵呵笑:“大哥给我分得最多,小哥哥第二多!”
紫烟跟在姬媚人后头,一路无话。福祥跟着聂天,听他与姬媚人边走边谈,时不时拿眼瞅瞅紫烟。
陈丫丫随在姚闲身后走了一会,回头唤道:“小哥哥,你快点呀!”福祥抬头看她一眼,答道:“哦!”却未上前。
陈丫丫等了一会不见他跟上,跑回来笑眯眯道:“小哥哥,你怎么勒?不高兴么?”
福祥摇摇头:“没有。今日得了银子,我高兴呢。”陈丫丫嘴角一扬:“大哥说了,你们公子给的钱,你们应该多分。”
紫烟不悦一哼,明明是姬媚人赏的金花,倒成了他们公子了。陈丫丫听见她哼声,转头肯定道:“你也有的,小哥哥替你领了的!”
福祥冲她一笑,紫烟俏脸沉下:“我才不稀罕!”
陈丫丫一缩,小声道:“小哥哥都跟我说了,你是他兄弟。上午我说你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我也叫你哥哥,好么?”
她大眼望来,眼中干净清澈。到底是个孩子,早把上午的吵嘴忘记,要与她言和。紫烟看了半晌,转过头去,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