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风,不一会儿就跑回了葫芦口。除了风声还是个静悄悄,象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宋双朝燧台上望去,依旧没半个人影儿。
急着往马篷去,去看看庞仁水咋样了。
刚近燧台,墙后面探出个头来。
糟糕,还是叫人给撞见了。
嘿,庞仁水!
是庞仁水,庞仁水真的没事儿!
“宋双兄弟,嘿嘿,”庞仁水臊眉耷眼地赖笑着压低声,“宋双兄弟,今儿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哥俩儿相互担待着,嘿嘿,相互担待着。”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没事儿。”庞仁水摸着后脑勺低声道。
庞仁水真的没事,好端端的,还是那副德性。
“没事儿就好,刚才我拉屎,听你马篷里喊叫,又跑出个人来。急着去追没追上,又担心你,便回来了。”对庞仁水是不能说实话的。
庞仁水四周张望了一下,“嘿嘿”一笑,“兄弟,我俩个都是明白人。方才我听到他喊你名字,你两个也是相识的。”
看不清庞仁水眼神,但表情暧昧着,“兄弟,这事让人知道了于你于我都不利。嘿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俩个相互担待,相互担待。”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互相担待?宋双猛然明白了,土西小子说得没错,庞仁水想害他,心里有鬼。还有,庞仁水知道我放走了土西小子。
可不对呀,土西小子是敌人,庞仁水做为西国的兵,要害他没错呀。
可庞仁水干嘛要偷偷摸摸?干嘛还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掖着藏着是心虚呀。
“兄弟你快回去,莫让人看见。”
回到帐篷,个个还都睡得象死猪。
宋双悄悄躺下,脑子里琢磨着方才发生的事。
庞仁水做了什么亏心事,以至于挨了敌人的打还不敢说。听庞仁水说话,显然也知道我放走了土西小子,是什么让他要和我一起担待着。
但不管怎么说,放走敌人肯定是不对的,这事还真不敢说出去,还真得和庞仁水‘同流合污’呢!
诶,怎就和庞仁水一个道儿上了!我放土西小子是觉得他还小,他可怜,他不象坏人。可庞仁水挨了打,为什么还要替那土西小子掖着藏着?
嘿,我哪里精了,我怎么觉得我越来越傻了!
没琢磨出来个啥,外面响起了佰夫长们的喝喊声。
新兵和犯人们出工砸石头,戍守们换岗巡哨,宋双、韩远跟着车队回风野城。
走了,我也走了。宋双回头望望,镜山静静地立在那里,葫芦口还是有风吹来。
那边是土西,这边是西国。
别了,葫芦口。
我,又要回风野城了。
马车一路小跑,天黑前要赶回风野城,一百多里呢,全是砂石路。
方行了小半个时辰,后面传来喝喊声,“前面车队停下。”
回头看,两骑扬尘而来。近了,马上人是葫芦口戍守的军士。
“停下,停下。”
几个车夫赶忙吁停了马,“军爷,叫我等停下有何事?”
“叫你停下就停下,多甚么嘴。”
两个军士前前后后盯着拉车的马看,又在马屁股上仔细搜索。
都说马屁是拍的,可有啥好看的!还挨个撸那马屁股上的毛。
看了片刻象是没看到什么好看的,转头又问众人,“你等一路上可看见马?”
众人都答,“没有,军爷。”
宋双猛然明白了,军士是在找马,找那匹土西小子骑走的马,撸马屁股上的毛是查看有没有军马的烙印。
忙低了头,心虚呀,愧疚呀,那马值不少钱吧。
军士也不再问,打转马回去了。
一路无话,马车越行越慢,过了晌午更慢吞吞如老牛一般。
车夫抱怨着,要让马儿跑也得给吃草呀,这连日劳累要掉膘喽。
前面马车上,车夫回头轻咳一声,瞟了一眼自个儿车上的韩远又瞟了一眼后面车上的宋双,朝说话的车夫使个眼色。
只一声叹息再无言语,也再无抽在马臀上的鞭声,只偶尔轻打几下有气无力地吆喝几声“驾”,任由那马慢慢吞吞。一百多里路,真个走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才看到风野城。
日暮雄关,满目苍凉。
城墙几处大豁口已经修补砌筑,象旧衣服上的补丁,倒新了几分。
只是昏昏黄黄,这城本就苍凉。
进了城,却是一派热闹景象。路两边大多营房已修复,还有一些正在修缮,到外是忙碌的人。
厉害呀,这刚打完仗不到十天,本以为到处是残垣断壁,可没想到风野城还是原来的风野城,甚至还新了几分。
了不得,了不得。
到了统领营帐,董统领不在。牌军叫韩远留下,却叫宋双原回猪圈去。
董统领将我两个从葫芦口召回,为何只将韩远留下,却叫我原回猪圈去?
牌军的原话,听着不入耳。回猪圈!我是啥?!我好端端一个人,回猪圈!
如果叫我回来是接着养猪,难道养猪就单缺我一个!我又不是养猪的行家,缺了我不行!
只得回去,命令必须服从。
猪圈还是那个猪圈,可猪没了,叫我养啥呀!
“嘿,啥也不用养,明儿放你一天假。”老猪倌摆摆手,“想哪耍哪耍去,只是不能出城。”
这倒怪了,眼见都是忙碌的人,怎叫我耍去?倒不是不愿意,只这特殊的待遇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就象天上掉个馅饼,还真不敢就往嘴里吞,哪有这般好事呀!
“去吧,是都忙着,那几个还在城外收秋粮呢。”老猪倌又摆摆手,“我也是昨晚上刚回来,说是把猪圈收拾好了,抓些猪仔来养。”
难不成让我回来真是接着养猪?
“可这猪圈也没啥拾掇的,猪仔又不知啥时候能来,耍去吧,猪圈不似那营房里严格,一天假的主我还做得了。”摆手是老猪倌习惯的动作,“耍去吧,还有些零碎活儿我一个人就干了。”
哈,听这一说,这馅饼还真能吃。先美美睡一觉,放心的耍去吧。
一大早起了床,洗了把脸。个把月没洗脸了,这一洗顿时清爽了许多。
出了门到墙边腿一蹬两手一伸扒墙上露出个脑袋张望,张望啥?望师父呀,墙那边不是库房嘛。
正想喊,十多个军士朝库房走来,旁边牛车装着椽木草帘。
人未走近先喝喊开了,“嗨,‘老孬’,还睡着呢。”
房里没反应。
有人笑骂,“‘老孬’,我等大早来给你修房子,你还被窝子里睡得塌实。”
“莫不是藏了个婆娘吧。”一个趴门缝上看。
众人哄笑,门忽然开了。
门猛一开,险些将那军士闪进去。
“呸,你些个痞货,嚷嚷甚,嚷嚷甚。”出来的正是老孬师父,头发乱篷篷的,看来还真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
“‘老孬’,让我看看,是不是藏着婆娘。”
“藏着你姐呢!看不?”‘老孬’挡在门口。
众人又是哄笑。
“嘿,你个老孬,我等给你拾掇库房,不早早迎着,还这副嘴脸!”
“去,去,你些痞货快干活儿去。”‘老孬’骂骂咧咧推搡着军士,“又想偷我茶喝,我可告诉你们,这库房可是军里的,不是我袁守正的。你等耽误了工程,我告将军去。”
众人又笑,“虽是军里的,可你是库头啊,没酽茶侍候,你这库头可不仗义了。”
说笑着,都朝着牛车上卸东西去了。
宋双正要喊,袁守正转身进了房里。
嘿,这想和师父说句话都说不上。
正要下来,门又开了,师父鬼鬼祟祟探出个头。一手捧个烂砂锅,另一手袖子朝库房那边卸车的军士遮挡着。
嗨,这师父,又是夜里在屋里尿尿了。
果然,急踮踮往茅厕去了。
宋双不敢喊,怕揭了师父的丑。等师父拎着空尿锅回来,才赶忙挥手压低了声喊师父。
“嘿,是你小子,回来了。”
“嗯,师父,昨晚回来的。”
“回来就好,该干啥就干啥去。”
师父诶,你也不问我这几天干啥去了,也不问我好着没。可惜了我还惦记着你,我这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呢。
“还不快下去,你忘了军中规矩!”
这倒是,正要下来,又瞥见师父乱篷篷的头,“师父,把你梳子镜子借我用一下。”
“干啥?”
“梳头。”
“梳头干啥?”
“师父,你每回去内城不都梳头嘛。”
“嘿,你屁大个小子臭美个啥!快下去。”一挥手转身就走。
“诶,诶,师父……”
师父忽转过身来,“你去内城干啥?”
“老军放我一天假,让我耍去。”
几枚钱扔了过来,“买果子吃去,不该去的地儿别去,早些回来。”
说罢回房去了。
哪些地儿该去哪些地不该去?这风野城里,我有几个地儿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