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
慕朝昭一头扑进栩栩怀中,就哭:“爹爹要把我卖掉了!”
栩栩吓了一跳,急急将她拖进自己房里:“你爹爹平日对你可是极好的,别急,慢慢说。”
“他都要把我卖到外地去了,好什么呀!”一会功夫她已将两只眼睛哭的红通通了,可见伤心的狠了。
栩栩想了想,惊道:“你爹同意将你嫁给陆咏歌了?”见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忙拍着她背,又给她倒了早已凉好的茉莉花茶,方渐渐地哭的没那么厉害了。
“这茶倒像是早知道你要来,平时都不加蜜糖的。”栩栩逗她道。
朝昭一边抽泣一边小口喝着茶:“也只有你这里的茉莉才好喝。”
栩栩哭笑不得:“这也是你家茶园里的茶呀,只是你爹爹觉得种茶不易,不肯放蜂蜜叫糖的味道盖过它罢了。”
朝昭哼了一声,这才慢慢地将刚刚的事情说了。原来谢家觉得茉莉茶不够上得了台面,仍只选了成家的碧螺春做贡茶,今年比往年的采买少上至少三成不提,却提了提谢三爷夸慕姑娘长的水灵好看。
谢三爷是什么人?从前他大哥是刑部尚书,后来家族动乱,如今却换他二哥当了户部尚书,他四弟却代二哥理这江南的事。他倒始终是个闲人,年轻不小却爱在外拈花惹草,偏他夫人又厉害,几个姨娘都服服贴贴的。
慕老爷子气的脸都红了,回头便和朝昭说,不过有几个权势,还想让他卖女儿么!他虽然看重几个钱,宝贝女儿却是第一位的。
朝昭便也没放在心上,哪想到刚跑到铺子里,还没试上新做的夏衣,陆咏歌竟跑来说,她爹终于答应他娶她了,过几天就带她回莱州祭拜祖先,还问她之前送的那对掐丝珐琅花瓶好不好看。
朝昭哪里见过什么珐琅瓷瓶。但她转念一想,别是她爹为了那堆没见过的什么稀罕物件,就把她卖出去了!
“莱州,那么远,那么远……他说不稀罕什么权势,到头来竟只为几个花瓶……”朝昭想想眼泪又要流下来。
栩栩却听出不对来。“你爹定是怕你受那谢老三的委屈!”
“可是我不要嫁人,更不要去莱州!”朝昭气急跺脚。
“你这是更不想去莱州,不是更不想嫁给陆咏歌呀!”栩栩一时竟难得起了点八卦的心思,“我说陆咏歌这人,其实虽然缠的紧,但是对你倒是大半年如一天。”虽然不太情愿承认,其实书写的也不错。
“可是,我宁可去喜欢一个一点也不喜欢我的人,也不要喜欢一个还喜欢别人的人。”朝昭狠狠咬了咬唇。
栩栩回想几次见陆咏歌,他身上的确有时会有脂粉香味,又亲眼见他与个女子纠缠,但朝昭她爹也不可能真将女儿随意嫁到那么远。细想了想他的文笔,心中倒是愿意相信他是不是被误会了。
“我就说朝昭对我明明也是有好感的!”陆咏歌刚翻墙进来,就在窗外听到朝昭这一句,便如打翻了糖罐一样,声音都有些喜不自禁了。
朝昭拿起一个茶杯便往窗外砸去,陆咏歌也不躲,将茶杯小心接在手中,向着屋里一礼:“小生本无意冒犯,只是见朝昭哭着跑出去,唯恐她出事,还请见谅。”这一串话说的文绉绉的,偏将朝昭二字叫的亲切温柔。
栩栩莫名觉得被酸到了,没好气道:“到我这里还会被欺负不成!”
陆咏歌也只傻笑道:“不会,只是站门口怕旁人误会小生还喜欢别的姑娘,又几天不见想她的紧,顾姑娘不拘小节,定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与我计较的。”
栩栩翻个白眼心道,我明明小气的很。便见朝昭衣袖一甩,出去就拎起陆咏歌一只耳朵:“那也不能翻栩栩的墙啊!给我回去老实待着。”
陆咏歌立马求饶:“好好好,朝昭快放手。”待到耳上一松,却又说,“那我明日再来看你!”说完怕又被拧,一溜烟地走了。
栩栩哭笑不得,用力抱了抱朝昭便推她道:“你快回去吧,你爹爹这会肯定知道铺子里的事了,要担心的。再好好问清楚了,我明天去看你。”
朝昭走后,栩栩看着剩下的半壶茉莉蜜糖茶,想到隔壁满屋子的苦药味,不禁微微出神。从前她们总觉着,要嫁便一定要嫁个喜欢的人,却不想,喜欢一个人,好像很简单,又好像很难。
想了想说要给苏寻制香,又打算给朝昭做些爱吃的糕点,眼见天色还早,栩栩决定去街上走走。
在浣花桥边的集市上挑了些菜,又到医馆补了些药,却始终挑不到合适的用来制香的原料。她一路沿着河边走,一丝野姜花独有的清香幽幽钻入鼻中。
灵光一闪,一抬头却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注意。虽被一个妖娆妩媚的女子挡了大半,那袭青竹纹的长袍仍好认的很。
栩栩不由深深皱眉。那女子举止轻挑,陆咏歌却也不加阻止,他们这位置本不显眼,若非她对声音气味特别敏感些,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亥时,莳花馆。芸樱等着您来。”陆咏歌一把打掉女子欲摸上他脸的手,扭头便走。
栩栩采了一大束野姜花,心下暗想莳花馆不是青楼么,她要不要去弄清楚,这女子到底与他是什么关系呢。
回到苏寻那里欲将野姜花插上,栩栩诧异地见他已穿戴妥当,正靠着床边看书。
“天已快黑了,还要出门吗?”上午还病央央的,这会看起来倒好了很多。
“躺多了反而不适。”见栩栩不赞成的目光,“是和裴思芮一起,不碍事的。”
“和他在一起才更让人不放心呢。”栩栩小声嘟囔,不经意间却闻到那张花笺上散发的香味,正和下午那个女子身上的味道一样,声音瞬间大起来,“你们,不会是要去莳花馆吧?”
苏寻见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不由有点想逗她:“男子去青楼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听闻江南女子柔情似水,多才多艺,去看个新奇罢了。”
栩栩一瞬间心情有点复杂,虽然听闻莳花馆大多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但还没想过苏寻也会喜欢去这些地方。
她压下心头那点异样,清声说:“听闻莳花馆有许多鲜花制得的奇香,只在馆内使用,绝不外传,不如你带我去见识见识?”
想了想又道:“我绝不给你添麻烦的,能自己保护自己,万一病情有变还能照顾到你。”主要是陆咏歌今晚也会去,说不定能碰到,倒要看看他去干什么。
苏寻本是在想要不要带她去,不想她自己先向他开口了。“还早,戌时三刻才走,只怕你爹爹是决不允许你那么晚出门的。”
栩栩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那么爽快就答应了,一时松了口气,一时又觉得他竟不觉得带女孩子去青楼有什么不对,心里有点矛盾。
她有点硬邦邦地回道:“这个你放心,是我自己要去的,总之被骂的不是你。”
这一带本是有夜禁的,莳花馆在城边,虽放的松些,但这么晚了栩栩还是有些担心。却不想无影赶了一辆小马车,一路竟也没被盘问。
苏寻见她穿着一身灰色,外面还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脸上包着厚厚一层,只看得清一双眼睛,一时有些无语。刚刚她翻墙落到院里,身手之矫健,让他差点以为是惯犯。
“其实那里偶尔也有女子去品茶论诗,如今民风开放,你又是跟着男子去的,一般不会为难。”
栩栩一直沉默地坐着。狭小的空间里,淡淡的药香混杂着一丝男子气息,她觉得整个人被一种陌生的氛围包围,有什么正在心底蠢蠢欲动。
翻出一个青瓷小瓶,野姜花清幽的香气弥散开来,瞬间扫平那点不适,她笑道:“以往虽大胆,也没去过青楼。还当它和话本里一样呢。”
“这香是用下午的野花做的吧。”苏寻听得她语中不快,也便转移了话题。“我从前在北边似乎也见过。”
“野姜花能散寒止痛,舒缓祛味,它喜欢长在清净的活水边。我这些只粗略制得。”栩栩点头。“北方的野姜花要大片存活,倒也不易,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马车不起眼,脚程却快,栩栩还未来得及打瞌睡,就已到了莳花馆附近。
一进雅间就闻到一股僚人的暖香。她想了想,将青瓷小瓶递给苏寻:“这暖香虽不烈,你现在身体虚,还是注意些好。”
裴思芮笑地前仰后合,“这小姑娘真怕将你磕着碰着了,可给惯的你哟!”
苏寻本不欲接,听了却不动声色将之接过。栩栩得意向裴思芮横了一眼,笑道:“几日不见,你这身胭脂味里竟多了些茉莉花香,莫不是来了此地,品位也提高了?”
裴思芮冷哼一声:“不过在茶园里走了几遭,你这鼻子简直比狗还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