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停下自行车,站在人群外,听着众人的议论纷纷,大致知道了事情原因,他黑着脸,走进了门市部,来到了后院。
这次不是门市部的白酒销售有问题,而是这个枯瘦小丫头惹出来的祸。
他走进了寝室,看见枯瘦小女孩坐在矮凳上,见到巴山,躲避着巴山的眼神。
现在小女孩可以说是鸟枪换大炮,发黄的头发剃成了一个光头,身上穿着的确良衬衣,下身穿着一条灰色新裤子,脚上穿着粉色的凉鞋,可谓打扮新潮。
“你哪里来的钱买衣服?”
小女孩咧着嘴,“我找陈茜姐姐借了二十块钱?”
巴山轻拍了一下桌子,“你借了钱用什么还?”
小女孩天经地义的说道:“你有钱啊,就替我还了就行,反正你那么多钱?”
巴山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心底十分厌恶,“我有钱,那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小女孩摩挲着自己衣角,沉默不语。
“说说看,外面是怎么回事?”
这时小女孩站起身,振振有词,“我去家属区玩,买了糠葫芦和小麻糖,这些小朋友就来抢我的,我当然不怕啊,我现在有爹你啊,我一个打十个,我这次跑得快,他们都没打着我。”
巴山气极反笑,“编,我看你怎么编?”
这时陈茜推门进来,看见在一旁瑟瑟发抖发抖的枯瘦小女孩。
“巴山,这个丫头要上天了,在我这里借了钱不说,还到家属区那边骗了十几个小朋友的零用钱,而且还让每个小朋友每天给他买两个肉包子、一串糖葫芦,还吓人家小朋友,如果不给就抓人家去公安局。”
巴山一听,这丫头也忒大胆了,“陈茜,倒底是怎么回事,我刚才在外面也听得云里雾里。”
“这丫头啊,以后长大要上天,这不,下午出去,换了一身行头,到处跟人吹嘘,他是共和国开国将军的孙女,爷爷是将军,差一点就是元帅了,奶奶是地下党,为解-放-北京做过贡献,爹是一家三万人的国营大酒厂的厂长,这也将那帮熊孩子骗得团团转。回去一告诉家里大人,就找上门来了,要求还钱?”
巴山刚上端起一杯水,喝在口中,差点一口就喷了出来。
“骗来的钱呢?”
小女孩沉默不语。
陈茜忍住笑,“巴山,这个事我会去处理,你就不要管了。不过要考虑这丫头的去向,送到派出所,让派出所去找到她的家人,送她回老家。”
巴山点点头,这是老成之言,把她放在门市部迟早会出问题。
“陈茜,麻烦你处理一下,看这些家长吵吵闹闹,肯定要赔不少钱吧?”
“要不了多少钱,就是这些家长还是无理,报上了的钱数,一共一百二十多块,这些人也是,哪有小孩身上有十块钱零用钱的,这些人得理不饶人。”
陈茜摇着头转身离去。
巴山冷眼瞧着枯瘦小女孩,“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马上就离开这里,二:马上将骗来的钱交出来。”
“我没有,交什么交,走就走。”
小女孩冲了出去。
巴山稍一迟疑,还是跟着走出了院子。
枯瘦小女孩抹着眼泪,看也不看这些纷乱的人群,独自一人走出了街的尽头,拐了三个巷弄,来到了一个墙角处,那里一个眼肓老人盘坐在地上,拉着手里的二胡,这是阿柄二泉映月,听起来凄凉婉转,这是阿柄当年流落街头,带着一身病痛创作出来旷世之作,中国所有音乐人都欠对阿炳一个致敬,一代代的听众都欠他的版权费。
而今小女孩抹着眼泪,蹲在眼肓老人眼前。
老人并没有停下手里面所拉的二胡。
“裴丫头,怎么哭了,你不是找了一家好人家,就好好过日子,跟你说了,不要再到我这里来了。”
“马爷爷,那家人不要我了。”
“说什么呢,记住要听话,要好好过日子,年纪小受点委曲没什么。”
“马爷爷,那个巴山是坏人,她要将我送到派出所,如果回去,我爹还是要将我卖出来,娘亲也死了,这个世界上是没人疼我的。马爷爷,这是二十三元五毛钱,这是...那家人给我的,你拿好。”
“傻孩子,回去吧,只要听话人家就不会送你到派出所。”
枯瘦丫头抹着眼泪,看着天空,仿佛看到了天上的娘亲正在向她微笑,她咧开嘴,笑了笑,“娘亲,你真漂亮。”
她将捏在心里的满是汗迹的钱放进了目盲老人的包里,然后转身离去。
老人叹息一声,继续拉着二泉映月,曲调重新开始,它仿佛是一声深沉痛苦的叹息,乐曲如同一个时光流浪者,在坎坷不平的人生道路上徘徊,流浪,而又不甘心向命运屈服。
巴山转过身子,走向了那位目肓老人,驻足听着那熟悉的曲调,神游千万里,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因为舅妈家里没有留他们兄妹俩吃饭而记恨多年,他默默的拿出了两张大团结塞到了老人手里,然后悄然离开。
当巴山回到门市部时,人群已经散去,看来陈茜的赔偿让这些人都很满意。
他回到寝室,继续完善特供定制酒的规划,而且以后还要在特供酒的基础上生产年份酒,这样就需要有原度酒的贮存,原来那些酒厂宣传的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年份酒,大多是噱头,因为这个时候没有大量原度酒的贮存,是根本生产不出来的。
后来的红酒,什么1863年的拉菲,那完全是骗人的,特别是一些五星、六星大酒店的年份红酒,绝大多数都是假的,不过中国人只买贵的,消费观念四十年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京城的工作已告一段落,现在必须回去了。
晚上,廖海做完晚饭,刚将饭菜端上桌子,枯瘦小丫头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恭恭敬敬的给巴山、廖海行了一礼。
“爹、廖叔叔,我可以吃饭吗?”
廖海脸上笑意古怪,调笑道:“你这女儿长大肯定本事了不得。”
巴山则是不动声色,“去给每个人打好饭,吃完饭以后洗碗,明天照常提水。”
“好嘞,爹,那我今晚能不能吃三碗,我干活才有力气。”
巴山一抚额头,这丫头真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