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币从脸上划过落在地上,张子豪难以置信的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生。
偷东西?
“现在的孩子还真是离谱。”走远的店员还在絮絮叨叨着,只有杨彤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僵硬地站在原地。
“我说……”张子豪话还没说完,杨彤就撒腿往前跑去。
“喂,你不要命了。”把险些冲出马路的人拉回来。
杨彤低着头不敢看眼前的男生,“你不要管我,拜托,你走……你走开……”
“哈!”张子豪气极反笑,“做错事的人反倒哭得这么委屈,还真是奇闻。”
“所以叫你不要管我啊!”羞耻感铺天盖地袭来,杨彤大吼道,“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不知为何,张子豪的脸色反而缓和下来,“拿了什么?”
“什么?”
“我问你在那家店里拿了什么东西?”张子豪再次问道,不过并不是生气的语调。
杨彤别过脸,扭扭捏捏地说着,“巧……巧克力……”
“就这个?”张子豪挑眉。
“嗯。”杨桐点点头。
“走吧。”
杨彤没有动作,张子豪只好拉住她的胳膊,示意她跟上自己,“跟我走。”
离开商业街之后,他们搭上地铁。车上没什么乘客,两个人并排坐着。
“巧克力好吃吗?”张子豪问。
“呕。”回答他的是杨彤的干呕声。
原以为张子豪知道这种事之后,就算不会嘴碎的到处宣扬,至少也会嫌恶的离自己远远的,可结果是——在询问完“你拿了什么?”之后,张子豪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拉着杨彤走进一家小超市。
“是哪种巧克力?”张子豪站在货架前问道。
“诶?”被捉住小辫子的杨彤很是惊慌,“你想干吗?”
“那就全都拿一些好了。”张子豪丝毫不理会杨彤的疑惑,自顾自地选取货架上的巧克力。
结完账,两个人走到喷泉边坐下,“吃吧。”
看着张子豪递过来的满满一袋子巧克力,杨彤苦笑了一下,“你现在是觉得我吃不起巧克力才去偷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不把这些都吃完的话,就不要想回家了。”
杨彤看看张子豪,又看看那袋巧克力,吞了一口口水,“你在开什么玩笑?”
张子豪一脸严肃,“不是开玩笑,不想我把这件事说出去的话,就按我说的做。”
“你才不会。”
听到杨彤的这种论调,张子豪冷笑起来,“你对我很了解吗?不要说这种自以为是的话,在我动手塞进你的嘴里之前自己来。”
杨彤忽然觉得有些胃疼,但也只能拆开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
“不要做出那副表情,你应该庆幸自己只是拿了巧克力而已。”
杨桐没有反应,机械的抓起巧克力往嘴里塞,甜的、哭的、坚果的、酒香的和着泪水的咸味一起嚼碎吞进肚子。
地铁上。
看着干呕不止的杨彤,张子豪教育道:“还敢不敢了?”
“不……呕……”杨彤摆摆手,“打死我都不敢了……呕……”
张子豪笑起来,伸手帮忙拍着杨桐的背。
“哎呀,吃这个,吃完就好了。”同车的阿姨递过来一包酸梅,“我怀孕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诶?不是……不用了……我……呕……”杨彤此刻只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哎,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夫妻就是什么都不懂,孕吐太严重的话也是要去医院看的。”
“好,我们会注意的。”张子豪笑嘻嘻地结果零食,“真是谢谢你了。”
“不客气,多吃点。”
下了地铁还要转乘公交,两个人站在公交站前。晚班车真的很难等,杨彤烦闷地踢着脚下的石头。
张子豪双手插兜,站在后面问道:“为什么去那里?”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偷东西吧?”杨彤反问道。
“如果你想说的话。”那我也可以勉强听一下。后半句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杨彤就是知道他是这么表达的。
她避重就轻道:“去补习班。”
“什么?”张子豪有些惊讶,“你这成绩还需要上补习班吗?”
——“为什么突然让我去补习班?”
——“这是连第一名都在补课的时代,你再不努力就会被人甩在身后,难道你想像妈妈一样以后只能为了生活委屈自己吗?”
——“反正什么都是妈妈说了算。”
——“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自己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妈妈是这么回答的吧。
“呵,这是连第一名都在补课的时代啊。”
“为什么那样做?”
哪样做?偷东西吗?啊这个人还真是奇怪,今天竟然没有说那些难听的话,连“偷”这个字都要用稍微逊色的“拿”来表达,一点都不像是张子豪。
至于为什么,杨彤思考着要怎么把那些矫情的想法,包装的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
“因为不想去补习班?”
张子豪提出问题后,直接给出自己的答案。虽然并不完全正确,但确实有那个原因。
“确实不想去。”杨桐点点头,模棱两可的回答道。
“那就不要去啊。”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的。”
“所以才要争取。”
杨桐有些伤脑筋,再次强调道:“我说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过了几分钟,公交车在面前停下。
“试试吧,活成自己的模样。”
杨彤站在门口,看着张子豪离开的背影,眼泪在衣袖上大片大片地洇开。
到了目的地,杨彤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吸了吸鼻子。
学校分配的公寓没有电梯,杨彤爬上三楼,用钥匙打开门,和开锁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一个女声。
“你今天没有去补习班?”母亲坐在沙发上,脸色有些难看。
她扭头看着杨彤,“你去哪里了?”
这是第二句。
两个人的话题话永远是这些,从来没有问过“今天在学校开心吗”,“学习累不累”这种话。
每天除了学习还是学习,一年365天连感冒发烧都必须坚持上完课才能去医院的日子,杨彤早就厌烦不已。
“我……”
“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不是补习老师打电话来,我还要被你瞒多久?”杨母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杨彤,“为什么没去?”
杨彤看着眼前的母亲,即使在家也穿着古板的套装,小巧的脸上带着黑框眼镜,头发团成利落的丸子固定着,连碎发都收拾的服服帖帖。
再过不久,自己就能和她一般高了吧,这个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是自己未来人生的缩影。只要想到这里,杨彤就如鲠在喉。
“试试吧,活成自己的模样。”张志豪的劝告在耳边响起。
杨彤鼓足勇气说道:“我不想再去补习班了。”
“什么?”
“太远了,而且都是我不认识的人,我不想再去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杨母问道,“你是去学习的还是去玩的?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为你找的补习班吗?马上就要半期考了,你这样下去怎么考得过别人?
“我自己在家也可以学习。”
“就连妈妈都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才需要这些专业人士来处理,以你的能力也只是勉强挂在前五而已。那里的每个老师都是名校出身,对你以后高考也绝对是有利无害。”
“连妈妈都做不到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我做到呢?”杨彤喊道。
“就是因为我失败了,所以才希望你不要再走我的老路了,妈妈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又是为我好!
杨彤甩开母亲的手,“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我!你就是为了你自己,你怕别人知道我上补习班,你特地选了一个偏僻的地方,你怕我考的不好让你没面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你太自私了!”
“我自私?”杨母被刺痛,“我为了你放弃了那么多,你现在却说我自私?”
“谁叫你放弃的?”杨彤双手握拳,尖叫起来,“为什么要我来承担你错误选择的后果!”
巨大的关门声把两个人隔绝开,又通过同一种情感宣泄连接起来。
抹去眼泪,杨母站起来整理好自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走进了厨房。
房间里的哭声也渐渐弱了下来,只剩下断断续续地抽泣声。耳边响起旋转门把的声音,但是门早就被杨彤锁住了,杨母尝试无果之后拍打着门,喊道:“杨彤,你把门开一下。”
杨桐没有回应,接着脚步声由近及远又由远到近,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钥匙撞击在一起发出的脆响,门被打开了。
杨母端进来一杯牛奶放在桌上,然后坐在床边轻轻拍打女儿的后背,“哭久了对眼睛不好,先起来把牛奶喝了。”
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杨母只好使出杀手锏,“你不想去补习班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杨彤从被窝里钻出来,半信半疑地问道。
“真的,只要你能在期中考考上第一名,妈妈就答应你。”
不是忽然想明白了,而是等价交换。杨彤亮起的眼一瞬间又黯淡了下去。
“这个是这周的补习资料和试题,你喝完牛奶之后好好看看,在睡觉之前把它做完,我等会来检查。”
杨彤看着那一叠放在桌上的资料,无念无想。
“我还是没办法活成自己的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