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悦无忧在心里就给辛桀贴上了“敏锐”的标签。这样的危机嗅觉,别人实在恭维不来。
没等悦无忧做出降低分贝的手势,辛桀便意识到他们的处境并不适合大声喧哗。他于是用缠满黑雾的右手掩着嘴,小声问道:“你发现什么了,是某个委托人吗?”
悦无忧点了点头,道:“煦,你认识吗?银湖城以前最厉害的首席执政官。”
辛桀放下右手,脸色仿佛要变成煞白的样子,但最终还是保持了难得的红润。他摇了摇头,咽喉里努力咽下一口痰:“不熟。但是你这么一说吧,我可能有点印象。”
“也是,”悦无忧转回身子,不再看向辛桀,“我差点忘了你可是黑白两道通吃的,煦这样的大人物你怎么能不认识呢。”
辛桀强颜欢笑:“嗯。交情不深。”
“煦在这里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我听他和护士交流的口吻,他是有朋友在这里。”悦无忧向辛桀仔细解释道,“我现在倒是比较好奇那个朋友是谁,至于煦嘛——他的名气那么大,自然会有人比我们关注他。”
“好奇……”辛桀无奈地摇摇头。
“而现在的问题,莫过于煦已经发现我的踪迹了,他起了疑——这是肯定的。”悦无忧说,“而在这里,没有人能够知道我们俩来过。”
“你是要杀了他?”辛桀一听到这个点子,一下子变得恐慌了起来,身体也是说不出的颓唐,大概是出于陆川之死的缘故,“你可确定,煦是委托人啊。”
“当然。这我是能感受出来的。”
悦无忧把辛桀头上那个“敏锐”的标签规整到了“多管闲事”一类。真正的所谓敏锐,那还是得靠自己才行啊。
他倚着墙壁,耳朵轻轻地贴在上面,时不时地闭上眼睛,仿佛是要感受白墙的脉搏一般。似乎听出了什么端倪,他猛地一抽离,这一下子脑袋里好像空洞了不少,着实没有想到什么东西,于是又忘了神地与墙壁合为一体,再来就是无迹可寻了。
“听出什么了吗?”辛桀插嘴道。
悦无忧干脆不再这样下去了,他不假思索地搪塞道:“没有什么,隔着三四堵墙还能听出什么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其实他听到了,如果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白墙汹涌澎湃的脉搏。
这面白墙悄悄地把悠久的记忆化作耳语,在悦无忧的耳畔细细诉说。它告诉悦无忧,这里的灰尘没有受过煦的洗涤,亦没有沾染过他的影子。这没有使悦无忧失望,大概排除一些忧虑也算作收获之一吧。
“辛桀。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善后。”悦无忧回头说道。
“……等等,善后?你确定吗?善后?”辛桀十分怀疑自己听到的话语,就这与悦无忧相识的一天内,据他之了解,悦无忧是绝不可能如此决绝地说出这番话的。
悦无忧不理会他,只手推开门,径直踏上了雪白的瓷砖与空旷但凝重的长廊。大战迫在眉睫,悦无忧思忖着。
没办法,谁让大家都背负了罪名呢。
[4月3日下午2点12分,慕容府邸,银湖城]
慕容雅依偎在弟弟渺的怀里,双眼含笑地眯着,你大概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亦是慕容笙想象不来的。
“我与悦无忧约的时间呢,是明天的下午,”慕容雅开口道,很显然,她是想集中慕容笙的注意力,“下午两点半。”
慕容笙捂着肚子。仿佛从几十分钟之前开始就是这般模样。只听得慕容笙那儿迟迟没有回音,慕容雅方才抬眼望去。
“怎么了?慕容笙?”正慕容渺松开他的怀抱时,慕容雅便是一个健步蹿向沙发另一端的慕容笙,“怎么了……是伤还没有好吗……”
“呵……叫他自己去——”
慕容雅冷不丁送给渺一个白眼,以及只有十分之一个角度的眉睫。
“可能……是昨天伤势的后遗症吧……虽然煦的那一拳并没有什么大碍……”慕容笙的逐字逐句内都能听出来牙齿摩擦的窸窣声,“——或者是……就是渺干的了。”
“我先送你去医院吧,你这样可不行。”慕容雅担心地说道,极为迫切地把自己眼中的焦虑传达给笙,尔后慌忙地转过头去,只见渺那端耸了耸肩,“渺,你得花时间照顾一下你哥。”
“我——”慕容渺的确尝试把紧随其后的那个字眼给吐出来,但是看着姐姐的面色,他决定先含在嘴里。
“听话啊,都什么时候了。”
“——不!”慕容渺赌气一般吐出那个坚硬的字眼,就此一个字,便能轻易地化为一堵墙,明明白白地隔开兄弟二人。
慕容雅左手食指与中指捻着空气中的尘埃,忽而整个镜子般的慕容府邸便在指尖拧碎,但很快就不紧不慢地展开。在沙发那端的时空瞬间扭曲,缩小为了一个黑漆漆的奇点,染着黑烟,只见慕容渺卖力咳着,一刹那落在了笙的另一边。
“姐!”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遍。”慕容雅的指尖仿佛容纳着三个人的时空,在她的灼灼目光中,这些都可见一斑,“别浪费时间了,快带你哥去离这里最近的医院。”
“姐……我是说,关于幻术……”
慕容雅举起了指尖的一片时空镜像,无言以驳回渺的再三劝诫。
“向西边一两公里,第二医院,”慕容雅大声催促道,“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