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信息采集室里，杨晓燕正在排着队等候拍自己的照片，许久未见的张盼排到了杨晓燕的后面。
杨晓燕笑着说：“好久不见啊。”
张盼：“我真的没什么脸面见你。”
杨晓燕：“你这段时间过得挺辛苦的吧？”
张盼：“自作孽不可活啊，不过还好，总算在半年的时间凑足了还给你的钱。”
杨晓燕：“其实你不用着急的，我们都是在外奔波的人，我知道自己赚钱再攒钱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张盼：“不能再拖了。当时你说的很斩钉截铁，要求我们在暑假前就把钱还上，可当我们没有还上的时候，你却什么也没有再说。在见过了社会上的人情冷暖之后，我知道，你对我的这份宽容，是再难得不过的了。”
杨晓燕：“外面的世界确实挺糟糕的，所幸我们都挺过来了。”
张盼：“这里的世界也没好到哪里去，你没听说，都闹得天翻地覆了么？”
杨晓燕：“天翻地覆？我觉得还挺安静的。”
张盼：“倘若不是出了大事，哪个学校会提前半年给学生们结业的？咱们校长，咱们导员，咱们专业老师，他们那些年做下的恶果，先如今也该到了自食其果的时候了。”
杨晓燕：“到底怎么回事？”
张盼：“该我们进去拍照了，以后再说吧。”
杨晓燕满心的好奇还没得到解疑，邮箱里新来的邮件让他不得的放下那些八卦新闻重新投入到工作里面。
孙小伟在电话里高兴地说：“啊？客户接受报价了啊？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过去找你。”
同一个饭桌，杨晓燕和孙小伟相谈甚欢，温吉涛自己坐在旁边吃着饭。
吃到一半的时候，温吉涛突然把自己手里筷子在桌子上一摔，吓得杨晓燕和孙小伟立刻停止了进行中的谈话。
杨晓燕面带愧意地问：“是我们太吵打扰到你吃饭了吗？”
温吉涛：“你们何止是太吵，简直是愚蠢极了。”
孙小伟：“我们是相谈太过热情，可你也没必要骂我们吧……”
温吉涛：“我在不站起来说句话，就你们两个这样的思维，这样的办事效率，到手的客户早就飞了吧？”
杨晓燕：“哦，对，我们只顾着高兴了，还是不知道要怎么签合同呢。”
温吉涛：“还等什么啊？赶紧给你领导报备吧。”
杨晓燕：“对对对。”
孙小伟突然拦住杨晓燕说：“等一下，这事还不能上报给你们领导。”
杨晓燕：“不然我是没有权利跟你签合同的。”
孙小伟：“这根本就不需要什么权利啊。再说了，你刚才不也抱怨说你们领导独断专行，万一他嫉妒你自己私自谈成代理，把单子给你搅黄了怎么办？”
杨晓燕：“我们那个专门代理产品的经理应该不至于这么黑暗吧……”
孙小伟：“怎么不至于？你看看零售价和代理价中间差了多少，这差掉的价格，不都进了那经理的口袋了吗？难道他会跟你们大老板或者小员工分享一下吗？”
杨晓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然是没办法操作下去的。”
孙小伟：“我看未必，你以前不也谈成过很多单子吗？这个货，你就当做是你以前的货出口出去就好了么，我代理价给你，你零售价卖给客户，中间的差价咱俩赚了得了。”
杨晓燕：“你想的简单，说得好像我们自己能摸到钱似的。”
孙小伟：“这就看你的本事了。看你有没有能力跟客户谈成私人账户付款，也看你有没有能力弄到你们公司的合同章了。”
杨晓燕想了一会儿说：“合同章好弄，电子版的我自己用软件也可以做一个出来，至于客户那边么，我还得再试一下。不过，就算客户同意了，能行吗？”
孙小伟：“如果客户同意，你先收了款，然后再在你们领导面前来个先斩后奏，把我们想给的钱给你们领导，大不了挨一顿训，也是值得了，然后剩下的事情就是我们这边的了，给你备好货，你再像往常一样运出去就可以了。”
杨晓燕：“听起来好像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我先试试吧。”
梁文宇给杨晓燕打电话说：“你赶紧来学校一趟吧，你们系里的老师都被警察带走了，大家都去看热闹了，你不回来看一下吗？”
杨晓燕：“热闹我不想看，我就是想去看一下我这几年的考试成绩到底应该得多少分儿，到底有没有我奖学金的份儿。”
杨晓燕到达学校的时候，办公楼里的人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了满地的狼藉。
杨晓燕穿梭在地上的一片片纸张中，迷茫着不知从何下手。她随手抓起一张试卷，那上面的名字已经被撕掉，试卷的答案也被不同的脚印踩得模糊难辨。
看不清的卷面，就像看不透的青春，乱作一团却一定得有个答案。
杨晓燕木木然地回到宿舍里。
梁文宇问：“你都看见了吗？”
杨晓燕：“来晚一步，什么都晚了。”
梁文宇：“你不用懊恼，我听说，现在学校里有人在组织证人，你可以去，把事实讲出来，把心里憋着的不痛快也都讲出来。”
王昊：“想不到你们系里的水这么深呢，警察来抓人抓走了一大半。”
杨晓燕：“就算都抓走也不能怎样了，我们都要毕业了，也不会有人来对这些即将离校的孩子们说句公道话了。”
梁文宇：“说来也奇怪，他们折腾了许多年都没有被发现，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了呢。”
王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千里之提，也因蚁穴而崩塌。”
韩荣荣推门进了宿舍，笑着说：“哈哈哈，你们的领导落马，心里有没有很痛快啊？”
杨晓燕：“你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比我们更痛快。”
韩荣荣：“那当然了，此次运动成功，我可是功臣。”
梁文宇：“你又不是经管院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韩荣荣：“对，本来经管院不是我的目标的，可能因为你们系里的老师们平日里行事太过张狂，所以成了枪打的那只出头鸟。”
王昊：“到底怎么回事？”
韩荣荣：“说来也简单，就因为一电梯么。咱学校的教务楼只有三层，却耗巨资装了看起来很多余的一部电梯。我们的同学不像我一样，住在这么舒服的宿舍里，他们甚至连一张新床都没有，去找系里的老师们，得到的答复永远都是等等等。我们心里不服啊，就躲到电梯里面蹲咱们校长，这一蹲不打紧，直接蹲出个重大新闻。打死你们都想不到，咱们教务处的三楼，是个集餐饮、住宿以及娱乐为一体的五星级秘密基地。
那里的人们为防止有什么证据落在别人手里，连一个摄像头都没有，这才让我们有了机会给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不知怎么的就把你们系给扯进去了。”
梁文宇轻叹一声说：“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杨晓燕：“应该也不会产生什么大的影响，抓几个典型，其他的人如果没什么大问题，应该很快也就回来了。毕竟这个系里还有很多学生，走了我们这一批，还有下一批，总不能让学生们没有老师吧。”
王昊：“这样的老师，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呢？”
杨晓燕：“只能说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吧，但是也不能否定他们为人师表时所做的功德事，我的工作，还是我们专业老师给找的呢。”
韩荣荣：“人家只是随便帮你找找的，你还当成恩情铭记于心呢？”
杨晓燕：“不管出发点是什么，他给的机会，我得到了。”
王昊：“你可千万不要傻得在这种时候跑到警察局去报师恩啊……”
杨晓雅虽然嘴上答应了，可还是没忍住，一个人跑到警察局去打探消息。还没进警局大厅，便看见邢老师从里面走了出来，杨晓燕见了，便跑过去。
邢老师笑着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杨晓燕：“我本来是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邢老师：“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你都知道了，我把送进公司去，说到底还是你自己的本事，我以后就被停职了，咱们的师生关系也到头了，你不用觉得我帮你了一点小忙你就像欠了我的似的非得报答一下，以后也不用说是我的学生。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回去吧。”
杨晓燕离开了，她没看见邢老师眼睛里的泪水。
杨晓燕的客户给她回邮件了，她的客户出人意料地善解人意，他在邮件里说的清清楚楚，可以接受私人账户交易，甚至又多加了两台的订单。
杨晓燕和孙小伟很高兴，一通忙活之后，彼此就代表着各自的公司把合同给签了。
孙小伟拿着合同笑得合不拢嘴，杨晓燕看着合同仍然有点不相信这是自己操作的事情。
温吉涛故意咳嗽一声，唤醒走神的两个人，说：“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投机倒把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孙小伟：“没事没事，只要操作的好，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这也不算什么投机倒把，哪一个成功人士的成功之路上没有点手段呢？是吧？杨晓燕？”
杨晓燕：“还好还好，目前还没有出什么问题。”
孙小伟：“那等款一到，我就安排生产了啊。”
杨晓燕：“嗯。”
杨晓燕系里的事情很快得到了解决，教育部用十分迅速的手段重新调配了一批新的老师前来，经管院的毕业生们还退还了半年的学费作为补偿。教务处大楼里的电梯被拆除，保安被裁员，那里终于变成了一个想进便能进的地方了。韩荣荣的同学们都很开心，他们终于住上了高大上的一体床，宿舍里的桌椅也都换了新。在形势一片大好的光景里，杨晓燕收到了客户的预付款。
按照她和孙小伟的约定，她留出了中间的差价，把剩余的转给了公司的财务。公司财务不懂业务，只知道有进账，至于进的是什么产品的账，财务没有多想也没有多问。就这样，杨晓燕瞒天过海，用了公司的名头，用了公司的货代，为自己赚了一笔。
交货的时候，孙小伟和杨晓燕坐在小饭馆里举杯庆祝，高兴地手足舞蹈。
孙小伟：“怎么样，哥们儿给你想的这条发财之路还可以吧？”
杨晓燕：“还行。”
孙小伟：“以后多多合作啊。”
杨晓燕：“有机会一定会的。”
孙小伟：“干杯，为我们的愉快合作举杯。”
杨晓燕：“不过，我对你的产品并不是很了解，你可得帮我做好售后。”
孙小伟：“放心。”
杨晓燕：“那这酒我就痛痛快快地喝了。”
学校的毕业证发了下来，杨晓燕看着上面的照片，一个劲儿地说丑丑丑。
梁文宇笑着说：“有什么关系呢，这证书以后还不知道用不用的到呢。”
王昊：“用不到吗？那我的两年承认教育岂不是白读了么？”
梁文宇：“你到底读了些什么不是你自己最清楚么。”
王昊：“咳，想想头大，我还是做蛋糕去吧。”
韩荣荣问杨晓燕：“这位毕业了的同学，此时此刻你有何感想啊？”
杨晓燕：“能有什么感想，不过就是到了毕业的时间做着毕业生该做的事情么。”
韩荣荣：“不想哭吗？”
杨晓燕：“高中毕业的时候都没哭，这会了，班里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更不值得哭了。”
梁文宇：“旗子可不能插太早啊。”
杨晓燕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霍恩名打来了电话。
杨晓燕问：“霍经理，有什么事吗？”
霍恩名：“你学校里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杨晓燕：“今天已经拿到毕业证了，把档案的事情弄好就可以回去了。”
霍恩名：“事情有点紧急，你可以现在就过来一趟吗？不需要太久，一个小时就好。”
杨晓燕：“那好，我现在就回。”
杨晓燕站在霍恩名的面前问：“霍经理，出什么事了吗？”
霍恩名：“我这没什么事，你去人事张经理那儿一趟吧。”
杨晓燕带着满肚子的疑问敲响了张经理办公室的门。
张经理很直接地对杨晓燕说：“你被开除了。”
杨晓燕愣在那里。
张经理：“不为别的，你私走的那一单，是公司不允许的。”
杨晓燕更加发愣了。
张经理接着说：“很好奇公司是怎么知道的吗？其实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私自联系的那家公司老板跟我们公司的老板是好朋友，我们之所以没能签他们的代理，只是因为他们的产品质量没有做到过硬的程度。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办法瞒着客户买下了那些产品，但是，被弄回来也是迟早的事。你私吞回扣的事情公司不予计较，但是你在这里的所有工资和提成，公司是不会发给你了，你有意见吗？”
杨晓燕：“可是我觉得是没有问题的。虽然你们说那些产品质量没有太好，但是只要客户接受就可以了的，我跟客户之间你情我愿的事情，也没什么坏的影响的。”
张经理：“我们公司，虽然不大，但是成立也有十来年了。这十几年里，我们能做到市里规模最大的一家，靠的是自己对产品质量的坚持，换来客户的好口碑。我们从来不是被客户牵着鼻子打价格战的那一家公司，那样的事情，是一次也不允许发生的。”
杨晓燕：“我把回扣退给公司，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张经理：“我说过，一次也不行。也希望你记住，以后无论你去到了哪里，永远不要给自己放任自己的第一次机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好自为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