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是一阵哄闹:“啊……快看快看,又晕倒了一个……”
丁玉珊当机立断,将杨晓燕放平之后,拧开带来的温水,嘴对嘴地就给杨晓燕灌了下去。还挺难过管用,杨晓燕就这样醒了看着对着自己傻乐的丁玉珊。
杨晓燕:“我有晕了吗?你笑什么?”
丁玉珊:“我只是想到晕血症算精神疾病就觉得很好笑,你得了精神病了,知道吗?”
杨晓燕坐起:“你才得了精神病。”
其他同学们拨打的120已经到了,不过担架上抬走的除了那位女同学还有杨晓燕。前来出诊的医生好奇杨晓燕的症状,一定要带她回去做研究。
杨晓燕躺在担架上拉着丁玉珊的手说:“如果我今天回不来了,你记得带着韩荣荣明天喊我一起去采花……”
丁玉珊:“知道了知道了,去吧去吧……”
杨晓燕真的没有回家,元萌萌了解情况之后便提前允了她的假。
杨爸爸杨妈妈对早回来的杨晓燕进行了热烈的欢迎。特意炖了她许久未吃的排骨米饭。
饭桌上,杨爸爸就着酱菜,吃得狼吞虎咽。
杨晓燕开玩笑地说:“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在外面读高中一个月不能回家呢。”
杨爸爸边吃边说:“我在家里跟你在学校里差不多,鸡鸭鱼肉,你妈也不让我吃啊,我还是沾你的光才能吃顿好的。”
杨晓燕:“我还没赚钱,你就能沾到我的光了,我还真是自豪呢。”
杨妈妈:“知道自己吃了对身体不好就少吃一点,吃完这碗就别再盛了。”
杨爸爸调皮,赶紧又去捞了几块出来,舔着脸说:“我就多吃这几块……”
饭后,杨晓燕收拾了碗筷,躺在床上,翻看着一本老杂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醒来揉揉自己发酸的脖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去,似睡非睡间,杨晓燕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妈妈在呼唤着自己。她侧身揉揉眼,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可是杨妈妈呼唤自己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杨晓燕突然睁开双眼,没错,这不是在做梦!她连忙起身,顾不得做多一点的思考便跑进了爸妈的卧室。
杨爸爸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他身上只穿着一条内裤。
杨晓燕:“妈,你喊什么呢?我爸这是怎么了?”
杨妈妈慌慌张张地说着:“你爸又犯病了,可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他一动不动也叫不醒了……”
杨晓燕:“那我爸的急救药呢?你坐在那里楞什么神呢?”
杨妈妈哆哆嗦嗦地指着柜子的抽屉说:“在那里……在那里……我给忘了……”
杨晓燕在抽屉里找到了速效救心丸,问:“吃一粒是吗?”
杨妈妈点点头。
杨晓燕掰开杨爸爸的嘴,放了药丸进去,可惜杨爸爸已经咽不下去了。
闻讯赶来的丁爸爸丁妈妈,见状赶忙帮忙抬着杨爸爸给他穿上衣服,等待着救护车的到来。
杨妈妈一直摇着头,似在自言自语地说着:“其实不用喊救护车来的……”
杨晓燕已经在门口接到了从附近医院赶过来的急救车。
医生看到杨爸爸的状态,也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杨妈妈跟着急救车走了,杨晓燕回家披了衣服,沿着急救车走过的道路,一个人,在乡村漆黑又安静的道路上开始向最近的医院狂奔。
一路上,杨晓燕不停地在心里问着自己,那个生命倒计时的终点,会是今天吗?倘若真的就是今天,她又该以怎样的状态去面对现在一团乱的局面,她和自己的妈妈,又该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以后的生活呢?这些问题,在十几岁的杨晓燕心里,开始变成她人生中的渐渐想不通的大问题。
镇上小小的医院里,杨晓燕的爸爸被放在了急救床上,杨晓燕跑到的时候,看见医生只拿着手电照了一下杨爸爸的双眼便摇着头离开了。
杨晓燕拉住医生的衣袖,不高兴地说:“你们干什么啊?你们救人啊?”
杨妈妈拉住杨晓燕说:“晓燕晓燕,你别闹。”
杨晓燕:“我没闹!我闹什么?他们救人了吗?他们只看了一眼就放弃了吗?妈,躺在那里的不也是你的亲人吗?难道你就像让那些庸医耽误了我爸的性命吗?”
医生:“庸医?那你还想让这些庸医怎么样啊?”
杨晓燕:“你们的电击设备呢?!你们的急救设施呢?!你们行医的难道就只会对着病人摇头吗?!”
医生:“这孩子是电视剧看多了吧……如果你们都不相信我们,你们再转去大医院看好了,用我们的急救车免费送你们去。”
杨晓燕:“我们现在去大医院还有什么用,好好的救治机会都被你们浪费了!你们这些庸医!一点本事都没有的庸医!”
医生:“怎么着,难道你们家里死了人还都要赖到医生的头上了呗?”
杨妈妈拉住杨晓燕,无奈地说着:“行了!你不要闹了!如果你不死心就跟着去市里的医院再做一遍全面的检查去吧!”
此时的杨晓燕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能为力。她的爸爸就冰凉地躺在那里,眼前全是医生护士,可他们全部都在摇着头。医院里的设备应有尽有,可杨晓燕却不知道到底用哪一个可以换回杨爸爸的生命。
她开始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不愿起来,最终被丁爸爸背回了家。
次日,放假归来的丁玉珊和韩荣荣,在进家门的那一刻,又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杨晓燕家的院子里满是穿着白色丧服的人,哀嚎一片。两个人在角落里发现了杨晓燕,丁玉珊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杨晓燕面无表情地说:“我爸没了。”
丁玉珊和韩荣荣听后,随即抓过身旁桌子上放着的几块白布,披在身上便嚎啕大哭。
杨晓燕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个人,说:“你们两个做什么呢?今天这样的日子适合开玩笑吗?”
丁玉珊挤着眼泪说:“今天这样的日子难道不应该像这样哭出来吗?”
韩荣荣:“不正常的是你才对,你自己服丧呢,怎么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杨晓燕:“有什么好哭的,我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吗?”
丁玉珊:“你得难过啊,当然得哭啊。”
韩荣荣:“外面不还有别人都在注视着你么……”
杨晓燕抬眼看去,杨妈妈带着七大姑八大姨地站在门口,看着坐在角落的杨晓燕。隐约之间,还能听见杨妈妈用十分歉疚的语气对大家说:“没办法……孩子不懂事。”
七大姑八大姨纷纷说着:“也行了也行了,好歹都见着最后一面了。”
杨晓燕坐在那里,冷冷地说:“他们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
丁玉珊:“你稍稍忍一下吧。毕竟也不是发生了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别人总是要来哀悼几声的。”
杨晓燕:“他们说来哀悼的吗?难道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吗?我爸生病的时候,没有见他们任何一个人嘘寒问暖,反而是你爸因为担心我爸的身体会有突发状况一直迟迟地没有搬家,怎么现在就得让我好脸相迎接受他们那些虚假的怜悯之情呢?”
丁玉珊:“也不是说要让你刻意去做些什么,只是在所有人认为的葬礼上,应该是有眼泪和哭泣的吧。”
杨晓燕:“我偏不!”
韩荣荣:“哦……我知道了。你这种状况应该就是书上说的那种难过到绝望的感觉,绝望到没有哭泣,是吧?”
杨晓燕倔强地说:“不是!我现在一点都不难过!我甚至还觉得有一点高兴!”
韩荣荣:“啊?你怎么会?”
丁玉珊十分担忧,面对杨晓燕越来越高的声调,她不得不捂住杨晓燕地嘴,说:“我的小祖宗啊,你可千万不要在说话了,再说可就是大逆不道了。你不愿意哭就算了,来,韩荣荣,我们两个替她哭吧。”
韩荣荣十分配合,两个人大哭特哭的表扬得到了到场的所有长辈的认可。杨晓燕坐在两个人中间,始终板着一张脸,让人看不明白,也不敢上前询问。
韩荣荣帮杨晓燕带了一个周末的假,元萌萌震惊之余表示会立刻同意杨晓燕的假期。
农村里轰轰烈烈的葬礼在过了几天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两个人的家中,杨妈妈红着眼睛问杨晓燕:“你爸不在了,你为什么都没哭呢?”
杨晓燕低头沉默了许久,抬起头,看着杨妈妈的眼睛,说:“妈,你不要害怕。”
杨妈妈微笑着点点头,只应了一句:“嗯。”
平静的日子没能维持到七天的假期结束,村子里又有一户人家里响起了哀嚎声。
杨晓燕奔跑着到了蒋鹏鹏的姥姥家里,看见姥姥站在门口中央的时候,吓了一跳。
姥姥看着吓坏的杨晓燕,说:“怕什么,我还没死呢。”
蒋鹏鹏红着眼睛,说:“是我妈。”
杨晓
杨晓燕:“你妈妈她怎么会……”
蒋鹏鹏:“你进来,我们到里面说吧。反正我也不太想面对眼前的这些人。这种感觉,你应该比我更深有体会吧?”
杨晓燕点点头,跟着蒋鹏鹏进到他的卧室中。
杨晓燕忍不住,问:“你妈也没生病啊?怎么突然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呢?”
蒋鹏鹏坐在凳子上,伸手抚摸着那些与自己老妈的合影,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前后经过对杨晓燕讲了出来。
那是假期的第一天,蒋鹏鹏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妈妈,在放学之后便直接去到了以前的住所那边。敲门无人应答,蒋鹏鹏自己用钥匙开了门,屋内仍然是被窗帘笼罩的一片漆黑,蒋鹏鹏寻找,却无人在家。蒋鹏鹏见桌子上没有灰尘,饭桌上的剩菜也像是刚做没多久的样子,便一个人在坐在家中看着电视等待。
天黑的时候,蒋妈妈还没有回来。蒋鹏鹏电话打出去,蒋妈妈在电话里很高兴地说;“鹏鹏啊,我不知道你在家里啊,我这会儿正跟你爸爸一起吃饭呢,一会儿就回去了。”
蒋鹏鹏想着,父母见面,应该是好事,便没有多问。蒋妈妈也正如自己所说的那样,没过多久,便笑嘻嘻地回来了。
蒋妈妈高兴地问蒋鹏鹏:“你爸最近去看你了吗?”
蒋鹏鹏:“没有啊,我每天都在学校里,他想见也见不到啊。”
蒋妈妈:“哦……我差点忘了。不过没关系,你爸爸刚给了我许多的钱,我给你,你拿去花吧。”
蒋鹏鹏:“别别别,不要让我拿钱,会被花光的。还是给姥姥吧。”
蒋妈妈笑着说:“那也行。”
蒋鹏鹏:“吗,我今天住在这里吧。”
蒋妈妈:“住是可以,不过明天也没人照顾你。我还得再去见爸爸一面呢。”
蒋鹏鹏:“怎么了?去见我爸就这么高兴么?”
蒋妈妈仍然笑笑地说着:“我要始终记着他的样子啊……”
蒋鹏鹏:“真当我是长大的孩子了啊,秀恩爱也开始毫不避讳了……行行行,你明天去,我这个没人要的孩子就自己回姥姥家,然后再去学校继续认真努力地学习。”
蒋妈妈:“嗯,你一定得好好学习。”
收到钱的姥姥十分大方,让蒋鹏鹏身携巨款去了学校。三天后,杨晓燕家的葬礼结束之时,元萌萌从历史课堂上喊出了蒋鹏鹏,告诉他家里出事了,他的妈妈,因为患有抑郁症在家中自杀了。
蒋鹏鹏问在自己面前听得入神的杨晓燕:“怎么样,换做是你,你也会觉得奇怪吧?”
杨晓燕:“我暂时还只觉得这好像是电视剧里的情节,有点离奇。还有什么抑郁症,是我听都没有听过的病情。”
蒋鹏鹏:“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始终不能相信我妈整日里笑嘻嘻的,她是什么样子的你也是见过的,怎么突然就抑郁了呢。”
杨晓燕:“你爸呢?他知道吗?他怎么说的?”
蒋鹏鹏:“我爸他是知道的。可是在面对我的质疑的时候,他显然是不想解释的,甚至还有些厌烦。”
杨晓燕:“厌烦?不至于的吧?一日夫妻百日恩,是不是你误会什么了?”
蒋鹏鹏:“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与他有脱不了的关系。一是因为我妈去见了平时不怎么见面的她,二是因为他的态度,实在是可疑。”
杨晓燕:“你也不要想太多了,姥姥不也是什么都没说么?”
蒋鹏鹏:“你爸去世的时候,你妈说什么了吗?我想应该是没有的,他们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一切的生老病死,都被习惯性地认作是无能为力或者是无可奈何。他们没办法理解你想要急于救治的疯狂,也没有办法理解我想要找出真相的倔强。”
杨晓燕:“可是这并不容易,因为没有人愿意告诉你。”
蒋鹏鹏:“换做是你,会因为不容易就轻易地放弃吗?”
杨晓燕:“换做是我,应该不会让自己这么一直沉溺地难过下去。”
蒋鹏鹏:“是啊,没有人愿意一直难过,可是,该如何将这难过释怀,却没人在意。”
杨晓燕:“从今以后,你我都变成少人疼爱的孩子了。”
蒋鹏鹏:“可是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有比此时此刻更难度过的时光片段了。”
杨晓燕从蒋鹏鹏家里出来,自己忍了许多天的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在脸上肆意横流。她哪是嘴上倔强着不肯承认的并不难过,她只是不想在众人面前表现地太过懦弱,不想懦弱地给别人同情自己的机会。她哪是眼里没有泪水?只是这泪水早已被她用坚强冰封,冰封着等待一个似曾相识的遭遇和一个可以让情绪山崩地裂的机会。
而蒋鹏鹏说的所有,正是她想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