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燕家门口停了一辆卡车,卡车司机正坐在门口的那块大石头上抽着烟休息。
杨晓燕买酱油回家,路过的时候,闻到烟的味道,掩鼻而过,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此行此径,得到了卡车师傅回送的一个大大的白眼。卡车司机起身,丢了手里的烟头,一脚狠狠地踩灭在大石头上。杨晓燕气不过,也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卡车司机对着屋内不耐烦地喊:“你们收拾好了没?收拾好之后我们开始搬了。”
丁爸爸在里面回应着:“好了好了,马上好了。”
杨晓燕找到丁玉珊,问:“你们真的要搬走了吗?”
丁玉珊:“要搬了,我们在你们这边免费住了这么久,如果再不去那边,那边的房东会以为我们不住了转租给别人的,毕竟,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就像外面等着的那位。”
杨晓燕:“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丁玉珊:“不用帮的,以后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也记得经常到我的新家去找我玩。”
杨晓燕:“你放心,我一直都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丁玉珊:“可如今不一样了啊。”
杨晓燕:“有什么不一样?”
丁玉珊:“我也说不清楚,但就是总觉得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杨晓燕:“神神叨叨的……”
杨晓燕回到家里,杨妈妈接过酱油,倒在了自己正在腌制的酱菜中。
杨晓燕凑上前,闻过之后,说:“妈,你真的没觉得自己做的咸菜有什么不对劲儿吗?”
杨妈妈:“你一直说不对劲儿不对劲儿的,那你倒是说一下哪里有什么不对劲的?”
杨晓燕:“就是不好吃了,连小卖部的老板娘都这么说。”
杨妈妈:“说不好吃,他们也吃了那么久了。”
杨晓燕皱着眉头,说:“总得考虑日复一日啊。”
杨妈妈不耐烦地说:“行行行,你出去送送你丁叔一家吧。”
杨晓燕站在村口挥手与丁玉珊一家到了别,转身想要回家。村口坐了三五个老太太,杨晓燕从她们身边经过的时候,隐约听见她们在议论着自己,还时不时地传出:就是她就是她的结论,让杨晓燕听了之后觉得莫名其妙,忍不住仔细查看自己的身上是否带着旁人不能接受的异物。
杨晓燕带着酱菜到学校宿舍里的时候,段伟平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边吐着舌头边说:“杨晓燕,你家腌咸菜的时候是不是把卖盐的给打死了,怎么能这么咸呢?”
丁玉珊笑着说:“咸菜不咸什么咸呀?”
段伟平:“我可没冤枉她,你尝一下,是苦咸苦咸的。”
杨晓燕自己也尝了一块,果然是咸得不能入嘴,她收起来,不好意思地说:“这个月,我们就买咸菜吃吧。”
王婷婷开玩笑地说:“杨晓燕,这咸菜该不会是你腌的吧?”
刘腾飞也跟着说:“哈哈哈,吃着挺像的啊。”
梁文宇:“你一个星期没来学校,该不会一直在家腌咸菜了吧?”
丁玉珊、韩荣荣和杨晓燕瞬间愣了一下。
丁玉珊赶忙打破尴尬,笑着说:“我不是说了么?杨晓燕是生病在家了。”
段伟平:“我们也就是开玩笑说说的,你看看你,解释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就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似的……”
王婷婷:“哎……你们听说了吗?听说蒋鹏鹏她妈死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横放下手里的筷子,板着脸说:“死者为大,注意一下你们的用词态度啊。”
王婷婷:“哦……是去世了……”
韩荣荣、丁玉珊和杨晓燕又站在那里愣了一下,想着:这世上,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可是自己家的事,是要继续瞒下去还是要现在就跟她们坦白呢?
杨晓燕犹豫了。
就在这时,段伟平说话了,她十分好奇地问:“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王婷婷:“不知道,只听说是自杀的。”
梁文宇也像是在说着风凉话般地反问着:“自杀?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呢?他家不还挺有钱的么?有钱人家还会有这么多的烦恼想要去自杀么?”
刘腾飞:“那你们以后可得离蒋鹏鹏远一点,听说,家里死了人的,会有鬼魂一直跟着他,直到过了九九八十一天,然后被拉回去灌上孟婆汤。”
林横:“哼,无聊。”
梁文宇发现了一直躲在人群外收拾着东西的韩荣荣,问她:“你在干嘛呢?怎么你今天一直也不说话呢?”
韩荣荣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嘟着嘴说:“我不能说的,我担心万一管不住自己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那就完蛋了。”
梁文宇:“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韩荣荣看着丁玉珊和杨晓燕,坚持摇着头说:“不知道。”
教室里,杨晓燕偷偷地回头看着蒋鹏鹏,他一筹莫展地坐在那里,或许,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班级新闻里的头号人物了。杨晓燕回过头,暗自叹气,她从没想过,一个人在遭遇了一种不幸之后,还会有另外一种不幸的出现,眼下的氛围,实在让她做不到对宿舍里的人坦诚相待,她便将自己失去父亲的事情一直自卑地隐瞒了下去。
再放假的时候,杨晓燕还没走到家门口,便被一阵恶臭熏到呕吐。她捏着鼻子走到家门口,却发现那恶臭的来源,正是自家下水道里堆积的烂咸菜。
杨晓燕进们,杨妈妈正在院子里刷着那些腌咸菜用的大缸。
杨晓燕走过去帮着忙,问:“妈,你怎么把那些咸菜都倒掉了啊?”
杨妈妈无奈地说:“不倒掉也没办法啊,以前腌的那些都不怎么咸,买的人也不多,在那放着放着慢慢就坏了,我寻思着把它弄咸点吧,结果弄咸之后更没人买了。”
杨晓燕:“那我们以后都不再腌了吗?”
杨妈妈:“不腌了,还是找点别的事情做吧。自从你爸没了之后,村里好些人都在传你爸得的是传染病,再继续做下去也不会有人来买的。”
杨晓燕一下子就不高兴了,抱怨着说:“我爸的心脏病都得了多少年了,村子里的人不说全部知道也是八九成人都知道的,怎么传着传着就成了传染病了呢?难道他们不知道一言一语地加起来有多伤人心么?”
杨妈妈使劲地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刷子,叹着气说:“如果他们能知道言语能伤人心,就不会在保险公司来处理你爸的保险的时候说出你爸是突发心脏病死亡而不是意外死亡的了,让赔偿金足足减少了一半。”
杨晓燕:“这事你就不要强求了吧,我爸也确实是因为生病才去世的么……”
杨妈妈不乐意地说着:“你这会儿来支持正义了?你爸用命换的保险,你知道少一半能少多少钱吗?如果你考上大学了,学费和生活费从哪里来?你姥爷最近也生了病,虽说是你舅舅体谅我没让我出钱,可他们家里也不算富裕,我能拿出来的也是想要拿一些的。难道我就是那一门心思贪图不义之财的恶人吗?没了钱,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别人不知道的这么说我我都忍了,连你也这么说。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杨晓燕没有说话,原本郁闷的心情更加郁闷了。她出门散心的时候,在河塘边的柳树下遇到了同样郁闷的蒋鹏鹏。
杨晓燕走过去说:“我怎么觉得眼下的情景这么熟悉呢?”
蒋鹏鹏:“上一次我们两个一起郁闷,是你考倒一我考倒二的时候。”
杨晓燕随手抓起一个小石块扔进池塘,小石块水上飘了三飘。
杨晓燕:“你看,石头飘起来了。”
蒋鹏鹏:“我看着更像是一波三折。”
杨晓燕坐在蒋鹏鹏的旁边,问他:“你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吗?”
蒋鹏鹏摇摇头。
杨晓燕:“那你还要继续吗?”
蒋鹏鹏又点点头。
杨晓燕犹豫了一下,又说:“你知道吗?我们班里……现在好像都在议论你的事情。”
蒋鹏鹏:“我知道。”
杨晓燕:“那你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吗?”
蒋鹏鹏斩钉截铁地说:“孙小伟。”
杨晓燕气得又站了起来:“这个孙小伟……”
蒋鹏鹏:“你坐下,是我让他传出去的。”
杨晓燕:“你为什么啊?你知道我们班里那些人说的话有多难听吗?”
蒋鹏鹏:“没关系,我现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想办法见到我爸。”
杨晓燕:“你想见他就去找他啊,你在学校里的一切你爸又不知道。”
蒋鹏鹏:“我希望元某某能够帮我一把吧。”
杨晓燕:“班主任怎么会管别人的家务事呢?丁玉珊帮我请假的时候,说我爸去世了,她直接就把假条批了让我走得干脆利落,返校后,她也从没找我谈过心,就像这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一样。”
蒋鹏鹏:“那我也想要试一下的。如果见不到我爸,我现在所能做的一切,都始终如鸿毛一般微不足道。”
杨晓燕:“难道你还有其他的计划吗?”
蒋鹏鹏点点头,不再说话。
女生宿舍里,几个人各忙各的之余,又忍不住开始议论起蒋鹏鹏的事。
王婷婷抖着手中整理的衣服,说:“你们最近有没有注意到蒋鹏鹏最近有些不对劲啊?”
梁文宇:“发现了发现了,他最近眼神呆滞而且还不爱说话。”
刘腾飞:“他不会是真的被吊死鬼附身了吧?”
段伟平:“呀呀呀……你们不要吓唬我啊……”
林横:“无知!”
梁文宇看着韩荣荣问:“你又在那里做什么呢?你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憋着多难受啊……”
韩荣荣把自己手里的书往床上一摔,大嚷一声:“啊……我受不了你们的风言风语了,人家蒋鹏鹏他妈是因为抑郁症才去世的,你们都在这瞎掰什么啊?还上吊,还跳河,你们这么会编,怎么不去写剧本啊?”
宿舍里的人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不一会儿,段伟平神叨叨地说:“抑郁症?会不会传染啊?蒋鹏鹏现在这个样子该不会也的了抑郁症了吧?那他会不会也选择自杀啊?”
韩荣荣崩溃地拍打着自己的床铺,嚷着:“啊……你们怎么还在议论啊?难道我刚才说的话只是为你们提供了新的八卦资料吗?你们这样不停地说说说,你们让同样没有父亲失了亲人的杨晓燕怎么想呢?!”
宿舍里又在一瞬之间陷入了真正的沉默之中,韩荣荣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杨晓燕。
杨晓燕不得不点点头说:“她说的是真的。不过我爸是心脏病,不是什么传染病。”
梁文宇:“好好好,知道了,我们以后谁也不要八卦那些有的没的了啊。”
杨晓燕低下头,心想:这算是用一己之力为蒋鹏鹏换得了一份风平浪静吗?
但是,蒋鹏鹏似乎没有领情。他再一次顶着大家的流言蜚语在黑夜中站到了教学楼的楼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