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乱开了锅,警察,消防,急救车全部出动,在校园里合奏出一曲紧急救护曲。所有在校的学生,都被各班的老师强制安排在宿舍里不得外出。
段伟平透过宿舍的窗子看向外面,许久之后,她转个身说:“不怪我八卦他啊,你们说他直接站在楼顶上是什么意思啊?”
梁文宇:“我们以前虽然总爱在他背后唠唠叨叨,但是也从没当他的面说过难听的话啊,他去跳楼,应该不会是因为我们在背后对他的那些小声议论吧?”
王婷婷:“跳楼属于自杀,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来呢?”
刘腾飞:“应该不至于,这才多大点事啊。”
韩荣荣着急地问着同样十分着急的杨晓燕:“杨晓燕,你跟他熟,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呀,眼下的情形,也不得不让我再次想到抑郁症啊……”
杨晓燕只是摇头。
丁玉珊:“蒋鹏鹏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或许他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吧。”
林横:“不管有什么,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们教学楼只有五层,每层两米八,楼下的大厚垫子都快给他撑到三楼了,所以,你们放心,摔不死的。”
杨晓燕着急地躲着脚:“哎呀,他跳什么不好……偏要去跳楼……即便不死,掉下来也要残废了。”
几个人的脑袋在窗户那里挤啊挤,挤到最后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听见原本响亮的警鸣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杨晓燕的声音在一片寂静里回荡:“他是死掉了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呢?”
韩荣荣:“你不要瞎说啊,你给蒋鹏鹏打个电话问一下啊。”
杨晓燕取出手机,拨打,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所有人都没料到,蒋鹏鹏用跳楼的办法成功地见到了自己的爸爸。可是蒋爸爸在见面后,什么话都没说,就给了蒋鹏鹏一个响亮的巴掌。
蒋鹏鹏用恶狠狠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爸爸,斜着嘴巴,问:“怎么了,现在看我不顺眼,也要亲自动手把我给弄死了吗?”
蒋爸爸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蒋爸爸身边的女人却带着一脸怜惜走到蒋鹏鹏的身边。
蒋鹏鹏没好气地所:“你过来做什么?我认识你吗?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吗?哦……是我忘了,我们是仇人的关系,而且是一辈子的仇人。”
那女人的表现比想象中要平静很多,她没有急着让蒋鹏鹏接受自己,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她只说了一句:“鹏鹏,很多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让你焦虑的一切,不过是虚浮的过眼云烟。”
蒋鹏鹏本想着,如果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自己是可以跟她拼了的,可她什么也没有做,反倒让自己平静了很多。
蒋爸爸转过身来,沉沉地说:“鹏鹏,我不见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的心中有许多疑问,而这些疑问,我没办法回答你。我没办法回答你的原因也不是因为我不知道问题的答案,相反的,是我知道以你现在的经历,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我以为我的逃避是最正确的选择,以为你会自己一个人慢慢地接受现实里发生的一切,可是我错了,你居然用自己的生命来要求我做出你想要听到的解释。现在,我站在你的面前,可我仍然选择沉默,对于不幸的事情,我不想多说。我只告诉你,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你妈的生命,在我这里,也并不是如草芥鸿毛一般。以后,我会好好地顾着你,至于你的选择,只要你开心就好。”
蒋鹏鹏赌着气说:“我一定会!”
蒋爸爸离开了,蒋鹏鹏有目的的闹剧为自己换来了高三上半学期的第一个处分。可是蒋鹏鹏似乎并不怎么在乎,顶着处分开始明目张胆地逃课,逃到网吧终日与朱永鑫为伍。元萌萌苦劝无果,班里的同学也都以为是他遭受刺激自暴自弃,蒋鹏鹏就这样渐渐地淡出了大家的视线。
这一日,网吧里,朱永鑫喝完泡面盒里的汤,伸着懒腰问蒋鹏鹏:“你该不会是因为喜欢吃这里的泡面才在这呆着的吧?”
蒋鹏鹏点点头,说:“嗯,确实挺好吃的。”
朱永鑫:“我跟你说认真的呢,你都在一个星期了,还不回去上课么?”
蒋鹏鹏:“这里挺好的。”
朱永鑫:“我住在网吧里是因为我有个想要打进职业队的梦想,你在这看完封神追西游,是为了什么啊?”
蒋鹏鹏:“我前一段时间不是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么,学校里肯定闲话特别多,我在这多几天再回去。”
朱永鑫挠着自己的头发说:“我当是什么事儿,就这么点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别怪我没提醒你,这事,就不是躲几天就能解决的了的。”
蒋鹏鹏:“那你有什么高见?”
朱永鑫一本正经地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哎,好像不怎么对劲啊,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哎,好像也不怎么对啊……算了,我的意思说你得回去慢慢地做点什么,哪能旁人说什么你就害怕了呢?你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改变了,人家自然也就不会像原来那样说你了么,就像我刚开始想要打职业的时候,被骂的狗血淋头,但是后面只要有那么一点点进步和改变,都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只要熬过那个难受的过程,以后就再也没什么是扛不住的了。”
蒋鹏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笑着说:“没想到你小子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是我幼稚了,我回去了,你自己保重,加油!”
朱永鑫挥挥手,微笑着与蒋鹏鹏道别。看着蒋鹏鹏的背影消失在网吧门外,自言自语地说着:“走了吗?终于走了啊,从今以后,泡面再也不用买双份了啊……”
蒋鹏鹏正站在街边等一辆出租车,左顾右盼之时,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街的那一头,韩佳人正被一个男人拽着,走得踉踉跄跄。蒋鹏鹏来不及多想,跑过求挡住了那男人拽住韩佳人的手。
韩佳人红着脸说:“你误会了,这是我爸。”
蒋鹏鹏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是坏人。”
韩爸爸:“我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不像什么好人,不过,你是个好孩子,你劝劝她吧。”
韩爸爸走后,韩佳人和蒋鹏鹏坐到了附近的甜品店里。
韩佳人叹着气说:“唉,我爸这个人就是眼光不怎么好,对着一个不正常上课的人还说是好孩子呢,你是刚从旁边那家网吧里出来吧?”
蒋鹏鹏没有回答,反而问她:“你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你爸在大街上教训呢?你是不是在附近的那个KTV里做什么坏事了?”
韩佳人:“我没做坏事,我就是在那赚钱来着。那KTV营业的时候,我就过来帮忙卖点酒,赚点钱。”
蒋鹏鹏:“你缺钱吗?”
韩佳人:“你一个有钱人家的孩子果然是一副没有受过人家疾苦的模样。我怎么能不缺钱啊?我不缺钱会给自己找这样的苦受吗?”
蒋鹏鹏:“既然觉得苦,那就不要做了。”
韩佳人:“不做?那可能吗?你知道吗?我每去一个艺考的学校,一次就要花这个数。”
韩佳人说完,伸出自己右手的五个手指头笔画了一下。
蒋鹏鹏:“嗯,确实不少。”
韩佳人:“我每个月要去3个学校考试,我爸妈的工资加一块也不过四五千块钱,所以,他们现在根本供不起我了。我只能靠我自己。”
蒋鹏鹏:“你还是好好考试吧。我借钱给你。”
韩佳人笑着说:“这位仁兄,如果借钱不用还的话,那我就先跟你借个十万八万的。”
蒋鹏鹏:“我没有跟你开玩笑,好歹能让你先缓了急。”
韩佳人:“我也是认真的,这钱我真的不想借。”
蒋鹏鹏:“你一定要一直这么坚持下去吗?”
韩佳人:“我怎么能忍住不想借点钱安安乐乐地享受着自己的学生生活呢?可是借完之后呢?如果我现在就因为各种理由去花别人的钱,那上大学以后呢?以后没钱的日子还多着呢,一直借也总得有还的那一天。现在,在我能赚钱的时候赚一点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至于名声么,那都是身外之物,你可不要学我爸那老古董想些乱七八糟的,我洁身自好着呢。”
蒋鹏鹏也微微一笑,说:“那由着你吧,我的劝说宣布失败了。不过,你可得自己注意安全,好好保护自己。”
韩佳人低着头低了好久,再抬起的时候,她已经红了眼睛。
韩佳人开玩笑地说:“你刚刚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了?居然把我弄成这样。”
蒋鹏鹏:“你一个人扛着,挺不容易的吧?”
韩佳人慢慢地说着:“不瞒你说,我当初坚持学了这么一个费时费力又费钱的美术,确实没想到会有今日的辛苦。我也曾无数次地劝过我自己,要么不考了,要么省点钱少考几个学校或者报考那些一考就中的小学校,可是自己心里总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可能就是这样,在我自己屡次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居然又一次次地熬了过来。”
蒋鹏鹏:“你这样一说,让我想起某人的一句话,他说,只要熬过那个难受的过程,以后就再也没什么是扛不住的了。”
韩佳人:“谁说的?有水平啊……”
蒋鹏鹏:“打死你也想不到,是朱永鑫……”
“哈哈哈哈”两个人笑作一团。
学校餐厅,杨晓燕等几个人正坐在餐厅里面吃着饭,蒋鹏鹏在众人差异的目光里端着餐盒坐到了杨晓燕的身边,用此举向众人宣布了自己的回归。
蒋鹏鹏看着杨晓燕空空的饭盒问:“你的饭呢?你的咸菜呢?”
杨晓燕用手里的勺子拍了蒋鹏鹏的脑袋一下,说:“你这个笨蛋,一个星期不来学校,把学校的开餐时间都忘了吧?还有,我爸不在了,我们家以后都不做咸菜了,想吃自己回去做吧。”
韩荣荣一脸着急的样子,说:“这怎么行啊,你不能欺负人家蒋鹏鹏没妈妈就让人家回去自己做饭啊。”
蒋鹏鹏:“想不到我没了亲妈之后还有这么点好处呢……”
林横在一旁看着,说:“这下好了,好话赖话都说开了,已经没事了。”说完把自己吃剩的半袋咸菜推到蒋鹏鹏面前说:“小卖部买的,没动过筷子的,赏你了。”
蒋鹏鹏:“谢您嘞~”
深秋之风渐起,蒋鹏鹏在村子里的墓地中碰见同样来祭拜的杨晓燕。
杨晓燕看见蒋鹏鹏的时候,吓了一跳,捂着自己的胸口说:“你走路出点声啊。”
蒋鹏鹏:“你这是捂住哪里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这墓地里面干了什么丢人的事了呢。你要是害怕,就不要一个人来啊。”
杨晓燕:“我一身正气,才不怕鬼怪。”
蒋鹏鹏停在杨爸爸的坟前,从自己的袋子里取出纸元宝若干,放在原本已经燃着的火堆上面,说:“那好,感谢杨叔为社会培养了一位不畏鬼怪的精英。”
杨晓燕:“那我一会儿也去你妈那边烧一点……”
蒋鹏鹏:“你还有剩吗?”
杨晓燕指着草丛深处的一座宝塔山说:“看着好看,没舍得烧……”
蒋鹏鹏:“上坟你还留剩呢?”
杨晓燕:“我还有些剩饭,如果你不嫌弃,也给你妈好了……”
蒋鹏鹏更吃惊地问:“你还剩饭呢?”
杨晓燕又指指草丛的更深处,说:“那不还有几只流浪猫么……”
蒋鹏鹏一脸无奈,说:“你倒是一点都不迷信,也不怕不在的人怪罪。”
杨晓燕:“我才不怕,如果我爸怪我,我会反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把我丢下呢?”
蒋鹏鹏听后,轻叹一声,说:“你说的没错。”
回家的路上,杨晓燕问蒋鹏鹏:“你没在学校的时候,是真的不想上学了吗?”
蒋鹏鹏立刻否定说:“不是。”
杨晓燕又问:“那你为什么在外面那么长时间呢?”
蒋鹏鹏:“你说你这个人,情商就不能高那么一点点么?我在学校干嘛了啊,我跳楼了啊,这得引起多大的校园舆论啊,我不要面子的啊?我不得出去躲两天啊?”
杨晓燕:“我一直以为你是害怕了那些背后的闲话,承受不起才不想上学的呢。”
蒋鹏鹏:“哼,鸿毛之重,怎么能将我压垮……”
杨晓燕:“是啊,鸿毛之重,我却差点因为这一片轻轻的羽毛彻底沦落。”
蒋鹏鹏看着远方,深沉一笑,说:“还是元某某厉害啊。”
杨晓燕同样看向远方,说着:“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