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提前大动,量劫就在眼前,道门、妖族、凡人各有感应,也各有应对。各方势力都为这十二万年方至的大灾祸而尽起积余,准备渡劫。
晏娆踏出虚空,回到北洲上方时,北洲已经大面积的迁移人口,道师府的法师和各级州府县乡日夜不停,将边远穷困之地的百姓以各种办法迁往附近的城邑聚居。这一路上,青壮老幼相携离家去乡,哀声遍野。
然而把乡野边荒散居的生民强力收拢,为量劫争雄聚力,以免被魔潮侵蚀转化,是公孙鸿朝堂早在立国之初定下的国策。虽然因为大变提前而加快了步伐,但总体说来,却不算仓促。晏娆将生民迁徙的苦难一一看遍,却没有停步干涉,仍然向人道气运中枢所在之地行去。
今日的王都南极星大位之下,人主公孙鸿、道主彭英、帝师赤松子、府主严真真、麒麟大鸿、真龙应龙都汇聚在一起,等着那柄以麒麟角、应龙鳞、人道血为祭炼制的人皇剑出炉。
这是一把穷集人类智慧和精神,炼制的人道至宝,然而此时主持炼剑的帝师赤松子,钳住了剑胚,竟然不敢往外抽剑——此剑汇聚着人道至强力量,灵智将生未生,隐约不受控制。一旦出炉,他没有压制的把握。
晏娆一步踏入星庙,便被这剑散发出来的锋利剑意剌得眉心一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脱口而出:“你们祭炼此剑,是求屠神?”
人主和重臣倡议祭炼此剑的本意是扼制道门,对抗量劫魔潮。但晏娆此问一发,众人陡然意识到此剑对于她来说,亦是威胁,心下一惊。
公孙鸿反应最快连忙道:“晏星主,我们祭炼人道至宝,用以对抗量劫,并非剑有所指。”
晏娆也已经适应了此剑的锋芒,意外叹息:“虽非特意指向,但此剑在手,凡人共主便有了持剑斩仙,对抗神、仙、妖、魔的力量。我虽为人族护道,终究算不得凡人……也不在例外。”
她如今精神圆润,气血凝炼,在这天地间能令她感受到殒灭威胁的人不多。此剑还未出炉,就有这般气势,由不得她心中感慨,越众接近剑炉观察。
赤松子全神贯注地炼剑,无暇顾及身外之事。公孙鸿却心怀隐忧,忍不住也踏前两步,站在赤松子身边,笑道:“星主说笑了,您是人族的护道神君,若无您一力支撑,令北洲凡人汇聚气运,成就一统皇道,此剑如何能出?纵然祂真有弑神斩仙的威能,那也是您的慈悲所在,如何会对您不利?”
晏娆站在炉前,感应着此剑的锋芒与其中蕴含的人道意志,微微摇头道:“此剑以弑神斩仙,量劫争渡为愿,剑既成,志不改!天地间一切欲要灭绝凡人的神仙妖魔,便都要受它所制!”
赤松子却是控制不住越来越狂躁的剑,炼剑的高炉青焰爆燃,陡地炸裂开来!全力炼剑的赤松子已然精疲力竭,此时再受重击,顿时神魂受创,吐血倒地。眼看那剑光芒四射,剑气纵横,有脱逃之势,晏娆展袖把赤松子送远,一指点在剑脊上,将祂所有的躁动都转入虚空裂缝中。
但那剑炼制出来,是为了为人族添加战力,以她的神通压制不是长久之计。彭英试探着伸手一握,那剑不容他接近,剑柄上烈焰腾腾,顿时把他烧得连忙缩手,皱眉道:“此剑力量太强,失了制约。若不能为人主所用,反要拖累星主,却是得不偿失。”
公孙鸿将武道修行到了极致,久受力量不足之困,如何肯放弃这能补足一族短缺的至宝?连忙道:“此剑承载人道意愿炼成,定然能为我人族所用,请星主切勿轻言放弃,容我等想个万全之策。”
那剑不甘受晏娆所制,震颤不休,引得上方的人道气运动荡,赫然有吸取人道气运补充自身,以挣脱控制的趋势。麒麟和应龙感应到剑灵的逆反,咆哮如雷,奔腾而上,踏上云端稳定人道气运。
对于凡人来说,气运汇聚如龙,才是此番量劫争雄的资本。这剑竟然逆反到了想要掠取人道气运的地步,由不得晏娆生怒,喝道:“世间一切事物,都应有生克,有制约,绝不能无限制的舒展欲望。天地生灵,包括你我,概莫能免!收起你的傲慢!否则便将你打散泯灭!”
随着喝声,她原本只是钳制剑身的手指屈起,猛然一发紫雷打入剑中。公孙鸿生恐她真把这剑给化了,连忙扑过来按住剑:“星主手下留情!此剑灵智将开未开,犹如孩童懵懂无知,我等正该好生蕴养训导,如何能不教而诛?”
严真真生恐那剑失控伤到他,赶紧握住他的手去夺剑。可那剑结结实实地吃了晏娆一记全力发出的紫雷,原本嚣张的气焰收敛了几分。公孙鸿和严真真两人的气息相映,覆在剑柄上,竟令其原本狂躁的剑气收敛了几分,主动往他们中间藏了藏。
公孙鸿一怔,喜道:“晏星主,此剑炼胚之时,曾经采用了我和真真的精血祭养!如今看来,祂的灵智到底受这精血影响,能亲近我和真真,并非全然失控!”
晏娆讶然,忍不住看了严真真一眼。公孙鸿为了快速收拢北洲诸国诸部的人心,广纳后宫以联姻。为了避免双方见面尴尬,严真真已经独自统领道兵游荡在外,许久不近御前。她还以为两人私下没有接触,却没想到炼这人道至宝,竟然是两人一同前来供给的精血。
眼见公孙鸿护剑,她只得解释:“此剑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掌控的极致,如今初出剑庐,受我压制,自然要找你们寻求庇佑。但若日后由人主随身佩带蕴养,聚集阖族伟力,只怕会无人能制,却不见得真能为你所用。”
严真真也能感应到此剑初生灵智对她和公孙鸿的依恋,她和公孙鸿在凡俗中的缘分已尽,两人合力以精血祭养过的这柄剑,便是目前二者最直接的羁绊。尤其是此剑生出来的灵智,居然亲近他们,更是令严真真移情喜欢,实在无法坐视晏娆将之摧毁,恳求道:“阿晏,此剑以麒麟角和应龙鳞,人皇血为祭,应人道气运所需炼成。底子在那摆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失控成为魔剑,你想想办法吧!”
晏娆见她阻拦,不由叹了口气,深思片刻,将神通运转提到极致,左手食指点在剑锋上,缓缓地说:“你应人运而生,当尽人族护道之责。我以上古三族少君的身份,赋予你另一项无双神通——只要你为人族征战,便永不毁灭,永不堕落!同理,我也给你最后的约束!你由人皇佩带蕴养,上破天地恶规,诸神金身,下诛混沌不正,邪魔鬼怪!但你永不能对治下黎庶百姓兵锋相向!若有一日人主背叛初心,暴虐失道,则任凭你归隐休养,直至民意汇聚,新主凭剑诛杀暴君,重立秩序。”
剑锋刺破她的指尖,金红色的血液渗出,给剑身镀上了一层淡金。这与神通福报和在一起的立剑制约,却没有遇到反抗。剑刃发出一声欢喜满足的清吟,原本锐利的锋芒缓缓地收了回去,顺服的任由公孙鸿握着,不再躁动。
公孙鸿对于晏娆与剑立约时对他的限制不以为意,执剑在手,感受到这堂皇人道至宝充盈的力量,笑道:“晏星主放心,我持此剑,只为人族争这量劫生机,绝不会偏离正道,令此剑蒙羞。”
此剑本就是为凡人共主而炼制,纠正了那些许偏差,二者的气韵相合相益,把原本因为炼剑而有些散乱的人道气运重新纠合起来,又凝炼厚重了许多。因为天地量劫逼近而日渐压低的天穹,也被这滚涌冲霄的人道气运顶得上浮了百丈,光线明亮了许多。
重昕派来与道师府接洽的妖王白泽,便是这时率队飞到了北洲内海。白泽在上古一直都是妖族中最冷静智慧的王者,若依他身后群妖的意见,既然重昕和晏娆有约结盟,共探混沌界点,来北洲当然是直接找道师府说话。
但白泽望见北洲上方那连量劫前锋乌云都要倒退百丈的滚滚人运,却是在勒住了部属,停在北洲人道气运鼓动的红尘之外,扬声传音:“下臣白泽,奉无上王之命,率部前来与北洲道师府会盟,请舜华女君赐见!”
北洲众人闻声一怔,不明所以。晏娆也没想到白泽来北洲,会以她上个会元的名字和身份求见,怔了怔才道:“白妖王远道辛苦,请随道师府飞羽营开的云路入府面见。”
公孙鸿和严真真等人这才意识到这是她的另一重身份,都有些错愕,彭英却眉头一皱,招手示意雀儿过来,吩咐她去请麒麟归府主事。
晏娆身为护道者,想要令北洲上下人等信服同心,身份自然是越简单明了越好。白泽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对她全无益处,等到白泽一行停下妖云见礼时,便开口纠正:“白妖王多礼了!你我两个会元不见,如今又值量劫催发之时,却不必以过往的旧称相呼,徒惹因果烦恼。”
白泽笑呵呵地道:“您与无上王在娲祖面前盟誓成婚,约许同道同心。虽说量劫之下,您为种族做了不同的选择,但最后终究还是应誓陪着上王入了诛魔台,不曾失约。既然如此,下臣自当尊重您与上王的婚约,礼敬女君,不敢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