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有令天下生灵由衷畏惧的无物不蚀,扩散极快的能力,也同样有着难以飞行,畏惧雷火的弱点。晏娆的境界难以突破,雷法却与神通相益相得,已经到了妙至巅峰的境界,这一串雷霆滚滚,刹那间把方圆数里的魔族弱小湮灭。
魔族大军因为突如其来的天雷而在严真真一行附近,清出了一条两三里的空白地段,仅剩下与她麾下将士短兵相接的一层前卒,是晏娆为免雷法误伤己方特意留下。严真真执枪率兵冲杀,已经恶战得脑中只有杀敌前进一念,神智错昧,只觉得冲杀突然容易了许多,竟没有反应过来,仍然横枪跃马,呼喝前冲。
晏娆无奈,只得伸手按住严真真的肩膀,喝道:“真真!收兵!”
严真真还没有回头,随行的亲卫乍然发现主将身边突然出现了外人,只以为是敌人袭击,持刀就砍。晏娆体谅他们护主的忠心,反手以箜篌一架便罢,道:“真真,是我来了!”
严真真虽然因为真空劫不能运用法力,到底也是道门的天之骄子,心智远比寻常将士坚定,这一缓便醒悟过来,惊喜大叫:“阿娆!你来了!”
晏娆一边施法为她恢复精神体力,一边道:“你们冲杀太久,已是强弩之末,若是再被魔族大军缠住,必然全军覆没!我已经给你们清出了回旋余地,你立即收兵后退!”
魔族大军围歼严真真所部的前锋已尽全灭,后面的大军却是被霹雳所摄,一时没有回过神来。此时严真真及所部周围四五里方圆,正有一条狭长的空白地段,能容她回旋。
严真真指挥大军作战已有经验,一见这情势立即下令:“后军转前锋,前锋转殿后,传我军令,往左坡石泉寨进击!”
她在军中是率众抵抗魔族杀出来的威名,将旗所指,将士从令而行,果然便往与武关犄角相倚的山寨杀去。倒是晏娆吃了一惊,急问:“真真,山寨简陋,怎不回武关据城而守?”
严真真摇头道:“我所率的是骑兵精锐,必要在城外宽阔之地才能发挥实力。武关陡峭,骑兵出战不便,入城休整便是守死关,白费兵力而已。只有我在城外牵制,令魔族大军无法全力破城,才能给逃难的百姓多拖几日时间。”
晏娆两军交战的临阵调度一知半解,严真真选择石泉寨既然不是杀昏头的乱命,她自然也不会胡乱说话,点头道:“好,我替你们清一清前路。”
火罗国在这场大劫中已经国都被破,眼前的武关是国土北部黑林山脉唯一、也是最后能够据守的关卡。此关若破,不仅火罗亡国,身后份属俱芦国的关北平原也暴露在魔族兵锋之下。俱芦国算是整个北洲人口最多,立国最久的国家,尽管近百年来北洲诸国动荡不安,这个国家数度易主,但它始终未亡,在北洲百姓心中,俨然有别样的意义。
魔主调集所有魔化族群全力攻打武关,不仅是为了灭亡火罗国,更重要的是想打通武关,直取关北大平原。
武关不容有失,在火罗国王族残余眼里,看到的是亡国之祸;而在严真真眼里,看到的却是人族之祸,因此她奋力拼杀,死战不退。此时得到晏娆的帮助,松了口气,道:“好,我们一起杀过去!”
晏娆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真的等她,一步踏入变阵的骑兵中,驭使箜篌往石泉寨方向杀去。若是与炼气士斗法争强,她的神通要远胜法术;但论到对魔族的杀伤,能直接炼化魔气的雷法,可就比神通好用多了。
她这一路飞驰,所过之处雷光电闪,地火横突,魔族的低层小卒魔气涣散,天雷地火上下夹击,一触即灭。而魔气凝固些的头目,又有后面的人族骑兵掩杀;至于再上层的魔族将领,晏娆在这只抢速度的骑兵冲阵的时间里,也不停留硬杀,而是直接施展神通将之远远扔到后方魔族大军的本阵去制造混乱。
有她这样开路,严真真所部的骑兵这才算是把被魔族大军四面包夹的影响消除,发挥出了骑兵的长处,随着速度的提高在战场上纵横驰骋,以摧枯拉朽之势狂飙,直冲石泉寨,
魔族数量众多,然而魔主在转化族群的速度太快,在控制力上就有所短缺,这数十万大军连绵散落于武关外近百里丘陵地带,重心在于攻打武关。对于严真真所部,采取的是优势数量压制之法。此时晏娆汇合严真真出手,直接将大阵打了个对穿,阵脚都为之震动,魔族的高层竟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石泉寨建在山坡上,本是在当地百姓放牧之地,除了石头垒起的蓄棚外,就只剩下几间茅草屋。唯一的好处是此地当前有一条缓坡,极利骑兵出动冲杀。
严真真直到所部尽数冲入寨中,前锋一阵箭雨射杀尾随的魔族,稳住了阵脚,轮番休息,才真正的松了口气,转头向晏娆道谢。
晏娆伸手替她拂去身上的血污尘垢,递给她一杯灵茶,抚了抚她的肩膀,道:“你受苦了。”
如今的严真真铁甲着身,眉目间杀气腾腾,面对尸山血海,仍然坚定勇毅,俨然便是历经千锤百炼,终成大家的大军统帅。哪里还有半丝当年罗浮山中,因为被家族放弃而伤心愁苦的天真少女的模样?
听到晏娆的温言抚慰,她的脸色柔和了一下,拉着晏娆的手用力一握,将千言万语都蕴藏在其中。在部属面前,却仍然保持着主帅的镇定与威严:“比起这几年征战牺牲和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百姓来,我这算什么?”
晏娆皱眉问:“北洲最近几年虽然天灾人祸,战火纷飞,但却一直没有听过有魔踪,怎么会突然间就形成如此大规模的魔潮?”
严真真摇头:“不说是你,就连我也觉得奇怪。火罗国与南边的千岛近年征战不断,岛上的部族有驱使海兽的秘法,这几年杀伤多了,海兽化妖不少。可魔踪是真没有看到,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短短十几天里,就会千岛万国,尽数成魔。而火罗国抵御不利,几天功夫半壁江山尽失,连国都也丢了。”
繁生宫里的重昕在晏娆率众冲杀时不出一言,此时却突然发声问:“魔潮上岸之前,北海千岛万国可有什么异动?”
严真真不知重昕是谁,陡然听到声音从箜篌凤首所含的明珠里传出,大吃一惊,不由转眼去看晏娆。晏娆明白她的意思,微微点头。严真真虽然疑惑,却仍然道:“我曾命皇室供奉的散修前去查探究竟,只是他们一去不回,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入了魔。后来我从沿海诸郡的难民嘴里打听到,半个月前北海突然大震,千岛万国之首的灰岛一日深陷入海,海水线后退了七八尺。”
北海之大,以亿兆里方圆计数,能令它浅了七八尺,可见令灰岛深陷的坑有多大。重昕也为之静默了一下,又问:“你与魔主交过手吗?”
严真真道:“魔族如今以数量取胜,利用下级魔物神智昏昧,无惧生死的特性横扫沿海诸郡县。我从国都被破,接手武烈军之日起,就一直试探攻击魔族中军。但最多也就是与副将一级的魔族正面交手,无法杀到中军。”
兵力悬殊太大,国都被破,严真真还能率嫡系与魔族死战不退,实在已经竭尽全力,谁也无法责怪。
“你这支骑兵尽在捣乱,难道就没有魔族精锐前来狙杀?”
“魔族大军似乎直到现在都没有组建精锐亲军,是用人数来堆逼我们。甚至连魔主也不曾露面,只是中军大纛立着,催逼魔卒进攻。”
晏娆听得直皱眉:“始终不曾露面,难不成魔主根本不在?”
重昕摇头:“那不可能,魔族转化之初神智昏昧,魔气弱小,只能由高阶头目驱使行动。如今这战场上虽说排兵布阵混乱,可这前前后后的遍布原野的魔卒几十万,再加上后面赶来的初生魔族,接近百万。若是没有魔主级别的主帅坐镇中军,凭你施放的雷火,早就惊得它们溃散四野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现在这样攻城。”
晏娆关心严真真,只在最初看到武关险要,魔族一时半会无法攻破,便没再留心。此时听到重昕的话,这才转头又看了一眼武关。
魔族大军在严真真所部全力冲杀时调动了近十万的兵力围困,但在她率部撤到石泉寨休整的时候,却也没有继续强攻,而是在山坡下装拒马,挖浅坑,准备围困骑兵。而它们的大军,仍然在头目的驱使下前赴后继的往武关进攻。
武关建于陡隘之间,高城险峻,四周又无大树造大器械,魔卒只能一面用箭仰攻,一面运来土石一层层的往上铺。关城上的守军居高临下的守城,早将城下杀得血流成河,尸山枕籍。然而低级的魔族都是刚转化的人、妖、鬼、怪,魔气摧毁了心智,受高级头目驱使,仍然悍不畏死的往前冲。
对严真真所部围而不攻,却全力压上攻取武关,这战略目标可是一点都没错,没有神智清明的主帅怎么可能如此取舍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