缔结婚姻是人类联盟最慎重的承诺方式之一,彭英当然希望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药堂完全没有损伤和动荡的成为可以掌控的力量。只不过他也知道高境界的炼气士道心纯粹,婚姻缔结与否,要看他们自己乐不乐意,外人无法做主,因此提了一句就不再多话,转而提起他这段时间观察过的一些青年俊杰。
晏娆带着麒麟要看的人太多,不可能一一接近交往,而是以望气、相面之法筛选气运、品格相合之人,再行试探有无气量。这样做快是快了,却无法弄清各人长短。彭英既然看出了漏洞,自然要为她补足短缺,对其中的杰出人物多加打探,做到心里有数。
也是从雀儿往下的十几头妖灵得麒麟瑞气加持,又有他悉心教导,进步极快,勉强能跟上他用人所需,这查漏补缺的事做起来倒也不算困难。
晏娆走过的地方越多,人手不足的掣肘越明显,她连初入世时暂供驱使的散修都不存偏见,对彭英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自然更乐于培养。且她如今境界受限难以突破,法术的修炼使用却越发运转如意。原来向普通人传递意念还需要对面接触,现在却能在百里范围内凭感应施为,植入道种,教导新人。
只是随着天地量劫逼近,混沌之气开始在天宇地心扩散,五行紊乱,现在的凡人从混浊的灵气里采取相合之气入道十分艰难。她这一路传下的道种成千上万,能修炼成感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大多只是世俗武学进步飞快。
彭英在这方面看得开,转来劝解晏娆:“若不是如今采气困难,妖怪比人类更易感应修行,凡世也不至于能成气候者都是些早年入道的老朽,以至邪道野修横行。此非朝夕之功,姑娘且平和了心境,慢慢教导。”
晏娆也知道着急无用,只是她的修为关卡在前,又受记忆缺失的干扰,来处迷茫而前途障乱,心境难以保持,不免燥郁横生,道:“先生,我心境难平,不独是因为新人难以教导。更是量劫逼近,灵觉自生感应,因而恐慌。”
彭英愕然,皱眉问:“药堂中入道的修士也不少,可他们生活如常啊。何况……周真人修为也不低,我见他也生活如常啊!”
晏娆叹了口气:“周明鞅修的是剑道,锋芒所向,只前无回,即使怜悯世人,也只求所行无愧,并不会过分担忧量劫灭世;至于药堂中的其它人,多是服丹入道,与天地的感应小。”
说到这里她苦笑一声:“再者,他们多半修为都低,寿命不过比普通人长那么几十年,可能终其一生,也不必面对量劫,又如何能有这种感应呢?”
彭英哑口无言,小麒麟却突从远处飞驰过来,叫道:“晏晏,你的传音壁在响!”
罗浮弟子出山门时都能领一对与宗门好友结对的传音壁,以免在外无法联络宗门。可晏娆身份遭忌,宁琰遣她出门时收拾的行李中却是没这东西。陡然听到小麒麟的话,她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她固然没有宗门发放的传音壁,严真真却是有的。
当初严真真下山,因为伤心家人对自己的放弃,一对传音壁的半片符没留给家人,反而留给了她。而她是被师父宁琰急急忙忙赶下山的,也顾不上将传音壁交给严家,只能自己带了出来,日常就在装食物的百宝囊中放着。
严真真下山历的是真空劫,一身法力无法调用,这种情况下启用传音壁只能靠自身精血之气,损耗太大。炼气士问道寻真,以求长生,最重自身精气神的蕴养,不到生死关头,那是绝不可能动用这种大伤根本的手法的。
晏娆一念至此,脸色顿变,伸指一招,将百宝囊挑到掌中,取出传音壁解开上面的符禁,凝神倾听。
而传音壁那边杀声震天,喧嚣混乱,以至于严真真声嘶力竭的喊声竟也不是很清楚:“北海边线来的不仅是妖怪,还有魔鬼!阿娆,快回禀宗门,魔族已有魔主现世,气候将成,大劫就在眼前,及早备战!”
重昕早提过魔族有可能是在北洲与西洲之间成窟,可当时他是缠夹着攻讦计都,具体情况如何晏娆也无法判断。此时听到严真真突然回报魔主现世,却忍然由不得她抽了口气冷气,急声问:“你在哪?”
传音壁那边的严真真可能只是抽空发出一道传讯,根本无暇再管这传音壁有没有回音,任晏娆怎么催问,传音壁都没有反应。
晏娆心一沉,取下繁生宫问:“重昕!你在不在?”
重昕和计都为了繁生宫里藏着的东西明争暗斗,各自分神附念隐于其中,唯恐对方先得到晏娆的信任。晏娆一开口,两人的分神几乎同时惊动原身,重昕回问:“什么事?”
晏娆急问:“你上次说西洲的魔族可能是从北边侵蚀过去的,怀疑哪个方向?”
重昕轻咦一声:“我当时怀疑是北海蛇岛方向有魔窟侵蚀妖族,若是北洲生灵魔化真与此有关,侵蚀的人族国家应该是海中的千岛万国和临海的火罗国。怎么,你在北洲也发现魔踪了?”
晏娆心念转动,突然想试探一下计都究竟是什么人,便回答:“不是我,是我的同门师妹严真真,她下山历真空劫,刚刚传讯给我,说是魔主现世。”
普通人爱把妖魔鬼怪连在一起称呼,但对于通晓上古秘闻的炼气士来说,妖魔鬼怪,那是不同的物种。妖是兽感天地灵气开智修炼化形而成,肉身强横;魔是感应混沌之气侵蚀生灵而成,肉身强弱由附身之物决定;鬼是亡者灵魂感天地怨气的而生,初时并无实体;怪则是兽应天地之戾气而生,肉身与妖相仿。
这四者于人族而言,都不是善类。其中最强横的当然是妖,可论到最难防御的,却是魔。因此它本身无形,只是混沌浊气附身变异,世间生灵都有可能被它侵蚀。一旦它形成气候,诞生魔主,就具备了大面积魔化生灵的能力。
神智蒙蔽魔化,是所有物种最畏惧的事,也是魔族被所有族群一致排斥,一出现就会成为种族联手打压的原因。可偏偏这个种族与混沌之气一体相生,无法灭绝,每到天地量劫将至时,它就又会从虚空中诞生,侵蚀世间生灵。各族只能利用各种手法,在其初诞弱小之时将其转化或封印。
重昕听到魔主现世的消息,也吃了一惊:“北海现在就有魔主了?”
晏娆急于援救严真真,哪里有空回答他,转头问旁边的彭英:“火罗国在哪个方向?怎么走更快?”
彭英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对答,也不废话,直接道:“在东南方向,我们直接从横岭上空飞过去最快。姑娘对辨认地理方向不在行,带我指路也一样。”
晏娆知道自己不大能分辨方向的毛病,道:“得罪了!”
彭英只是普通人,平时乘着雀儿低空飞行还行,像这种瞬间千里的急赶,他却是受不起。晏娆只能利用神通先将他护住,一程一程转移。
幸好他们这一路行来,走的方向也偏北,距离火罗国不到百万里。晏娆全力施展神通转移空间,只用了一天半时间,就到了国境内。
北洲气候偏冷,因而地方人稀,反而是东南沿海方向更宜人居,火罗国就是其中毗海的人口大国。只不过现在这个大国,如今已是血色弥漫,魔焰滔天,沿海岸线内延的诸多城池村镇都已化为白地。
无数逃难的百姓携儿带女,呼父哭母的蜂拥逃难。而在难民潮的后方,还有一座摇摇欲坠的武关还有人领着残军在拼命冲杀,试图与关城上的守兵呼应,逼退汹涌奔袭而来的魔族大军。
晏娆眼力极好,一眼看清了那浴血奋战的人正是严真真。追随她左右的将士只有区区两三千人,在满坡满谷数以十万计的魔族面前,势单力薄,仿佛大象之于蚂蚁。尽管她一杆长枪分波劈浪,所向披靡,然而魔族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冲破一重还有一重,就像一片泥沼将他们死死地困住,无数怎样冲锋,始终无法杀到魔族的中军。
魔族的中军不乱,号令不止,仅凭这杀之不尽的魔族小卒,就能将她和所率的将士困死。偏偏她还不敢收缩前锋,以免露出了两军之间的空当,被魔族直接从远处放箭。
晏娆一眼看见严真真时,也正是她身后举旗司令的亲兵体力不支,抓不住大纛的时候。她如今是以主将之身充任前锋,与敌人决死拼杀,以鼓舞士气。大纛若倒,后队冲杀的将士无法看到旗令,便要担心她是否已经死亡,军心溃散。
晏娆无暇多话,左手一推,将彭英送往关城,右手捏诀将大纛立稳,飞身直扑战场。鬓边别着的箜篌落下,迅速放大,在她落到严真真头顶时,已经蓄满天雷,随着她勾弦施法的瞬间落入魔族阵中。
她也怕两军间的距离不好估算,自己清出的空档还在魔族乱箭的射程内,一出手就调运了全力,天雷无声的劈入魔族旗令之地,直到雷光乍亮,闪得本来黑雾蒸腾的军阵中白光刺目,才爆出一连串震耳的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