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的是,天地量劫的因由已经广为传授,但在以道师府和南极星信众为首的道法力量镇压宣抚下,淫祠野祀基本断绝,末世祸乱的邪说歪理并未泛滥,却让人类有了一种共识——量劫来临,需要所有人同心一志共渡。北洲各国诸部争雄,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战争的规模,避免大范围的杀伤。
就在她走到北洲中部药堂,再见到黄伏芝时,公孙鸿所部也结束了对元极河上下游诸国诸部的征战,对中部几大国的联军形成了合围。
若是寻常战事,面对尚有余力的大军,合围应该留一条便于敌军撤退的通道,用以动摇敌人的军心,避免敌军狗急跳墙拼命。但此次公孙鸿已经把外围扫荡平靖,除了中部有数的几个大城外,别处都已经归于他治下。
为免敌军逃窜后为祸地方,或者他日积蓄力量了东山再起,公孙鸿这次的合围,却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地全阵线压制,将诸城之间的官道、水路、秘径尽数封锁,自外而内的搬迁百姓,收割作物,准备一战而尽全功。
药堂的弟子出城采药,被道师府巡查地方的道兵抓住,扣在了公孙鸿大营后方,家中的眷属惊慌之余,赶紧结伴前来求黄伏芝做主。
黄伏芝正陪着晏娆在看药堂近年炼的丹药,突见堂中的执事长老匆匆进来猛使眼色,心知必有大变,心下颇有些为难。
晏娆虽然背对着他们,但这样的眉眼官司略一留意也就知道了,当下将手中的丹药重新盖好,含笑道:“既然有事,那就直言罢!”
她多年不曾在药堂露面,虽然持有丹鼎令,传诏的数次却有限。药堂弟子大多数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不知道究竟是谁,更毋论承认她的权柄了。因此这长老虽然隐约知道她是谁,却仍然没有直接应答,而是去看日常行权理事的黄伏芝。
晏娆眉尾微扬,淡淡地道:“说。”
晏娆的修为境界和眼光格局,都不是黄伏芝他们这些目光最多也只到了道门嫡传这一层的人可比。平时对他们的作为宽容以对,不过是她不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无意揽权。此次她来药堂,是为北洲一统做准备,却是必须将权柄收回来,态度不同,说出来的话分量也就不同,这一声“说”字,虽然简短,却令那执事长老无法拒绝,脱口而出:“外出采买的药堂弟子、家眷共计一百三十五人已经被道师府道兵扣押,现在后院里来了许多眷属,请求掌柜的出面营救。”
晏娆有些意外,咦道:“竟然这么快?”
那执事解说:“诸国联军看似势大,但治政之才远逊公孙鸿朝堂,道法力量对比道师府又微不足道,加之没有麒麟和应龙镇压气运。这两年看似大军能与公孙鸿部对峙,实际上周边小国部落早就被公孙鸿朝堂蚕食鲸吞,只剩下中部最繁华的几座大城勉强支应前线。不动手的时候,双方兵力看似相差不远,真动起手来一比,联军的外围却是不堪一击,当然快得很。”
那执事长老解说完毕,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回话,纯粹是无法抗拒晏娆的命令,而非他真的想要告知实情。这“言出法随”的力量,直接施之于神魂,他们此前只是听过,到现在亲身体会,才悚然明白晏娆为何执令多年,却从来没有直接插手药堂事务,往里面安排人手。
无它,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需要!她拥有的力量,药堂上下的长老、执事、弟子、学徒数万人,根本没有谁能抗衡,摆脱她的诏令影响。药堂对她来说,不过是可凭一言而决的小地方罢了。
一时间这执事长老既惊悚又畏惧,转而生出一股莫名的感佩:这样强大的力量,若是为敌当然令人恐惧,但身为下属,能有这样强大的令主,却足以让他们面对大变大灾也有所依附。
他还不知道这想法同样也是受晏娆的影响,旁边的黄伏芝却是境界上比他稍高一线,比他更明白这念头转换的原因。只是他比之药堂大部分恋权不舍的长老明智,早就有将药堂交还给令主的心思,对这种莫可沛敌的力量,根本没想过反抗,而是顺从地问:“令主,那些眷属怎么安排?”
晏娆没有处理这种庶务的经验,但她的目的和公孙鸿朝堂、道师府一致,碰上事了当然不能逃避,放下手中的药瓶,道:“我去见见。”
后院里前来请求黄伏芝出面救人的弟子家眷,或哭或骂的急成一团,一见黄伏芝和几名执事长老,纷纷往前挤,急切大喊:“掌柜的,您可得替我们做主啊!”“要快想办法救人!”“我儿当时已经受伤了,也不知道被抓去后怎么样……”
这一团嘈杂,饶是黄伏芝也有些扛不住,加上晏娆就在身后,他摸不清这位令主的真实性情,生怕这乱七八糟的场面惹怒她,连连抬手道:“大家不要急,冷静一下!有事慢慢说!”
可这事关系着亲眷的生死,可不是平时那三瓜两枣的争利,众人哪里冷静得下来:“我听人说,被道师府道兵抓去的人,要是没有担保,是要被当成打探消息的细作、间谍处置的!”“这哪能慢?拖下去真被当成细作杀了,可怎么得了?”“掌柜的,您赶紧找人去做担保的吧!”
众人群情鼎沸,场面越发混乱,晏娆见黄伏芝急切间也压不住场,拂袖一抚,将朝前拥挤的人群隔在五步之外,扬声道:“安静!”
众人只觉得清风扑面,心头俱是一悸,原来的焦躁愁苦都被压了下去,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眼看晏娆站在廊阶前,黄伏芝陪侍在侧,都茫然不解。
黄伏芝连忙道:“令主,这些都是药堂弟子的家眷,日常也算为药堂尽心尽力。只是今日心忧眷属安危,才失礼呱噪。请您看在他们素日的情分上,宽容一二。”
晏娆虽然屡屡被重昕鄙视有恩无威,但天性如此,此时明知黄伏芝他们有威迫之嫌,但却没想过在这些人面前疾颜戾色的立威,略一点头,就将这一节忽略了过去,缓声道:“你们一个个轮流上来,将药堂弟子的情况一一道来。”
众人讶然,黄伏芝却是大喜过望,连忙对不知所谓的众人道:“令主乃是我们药堂的东家,持丹鼎令行走人间的神仙。年麒麟入世选王,令主便是护道之人!有令主出面,你们的亲眷定然平安无事!”
众人惊喜哗然,一面道谢,一面想挤上来抢先为亲眷说话。只是晏娆说出的话,对他们来说便是规则,尽管急切,却也没人突破约束,下意识地仍然按照入门的先后次第在院子里站好了,等着晏娆说话。
晏娆先不管他们,随手在廊前施展圆光术照映严真真。
严真真把当年取自宗门的传音璧送回去后,便特意在圆光术上下了苦功,晏娆施法又是有意惊动,顿时令她警觉:“什么人?”
晏娆:“是我,你画一道影行符,接应我一下。”
严真真依言而行,晏娆以自身神通略一调整,接通双方的法术,这才问她:“我听说今日道师府的道兵巡察,捕获了不少药堂的弟子?”
严真真透过圆光术传递的影象,看清了她身边的情景,笑道:“道兵巡察地方,征剿邪祟,要防备意图不明的散修趁乱生事。遇到非本部的炼气士,多半会带回营地关押查问,审查身份。若是敌对方的人,自然要扣押一段时间,省得放出去跟大军作对。”
道师府作为公孙鸿部大军的辅弼,肃清来自非凡力量的干扰,乃是分内之事。晏娆虽不参与庶务,也知道其中的轻重缓急,微微点头,道:“我在药堂总部查看库存,恰逢药堂采买弟子的家眷恳求黄伏芝出面担保。不知这些人现在何处?按惯例该如何处置?”
严真真回答:“道兵巡察捕获的炼气士,一般都会送到大鸿那里,由帝师赤松子审查身份。按惯例,细作间谍废去修为,发往矿山;非间谍,但有敌意的,禁制修为派去作坊做工;而与我部亲善的,一般都是直接编入州府地方,协理风水。”
麒麟主王道,不掌杀生之事的规则北洲远近闻名。药堂这些人一听说捕获的人是直接送到大鸿那里,顿时松了口气。
晏娆本身不喜杀戮,对这样的处置更是赞同:“如此甚好。等下我让黄伏芝整理名单传过去,你可以派人比对确认,还按这例规办理便是。”
严真真对晏娆的事分外上心,想了想她的处境,哈哈一笑:“既然药堂弟子的亲眷都在,星主又在侧见证。不如我往后营走一趟,让他们当面辨认亲眷,身份无疑的就直接放了,省得累你多费时间。”
晏娆点头,随手掩上光镜,吩咐众人:“你们将各自的亲眷姓名、年龄、长相特征向黄伏芝说明写上,以便道师府那边把人放出来,认证身份时盘查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