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祉猝不及防,只觉得粉尘迷了眼。
虽凭速度没有吸入多少,却也因那一丁点儿头晕脑胀。顾不得小姑娘作何表现,白祉拔腿就跑。
倒不是怕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而是不远处刚刚还无精打采、饿的没有一丝力气的乞丐们,蜂拥而上。
腿注了铅般的,早已经不属于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知觉全无,只是凭着本能向前。她并没有多少信心逃出魔掌,只是不甘心放弃罢。
眼皮越来越重,心如鼓雷。白祉看不清前路,她是真的一步也迈不动了。自嘲一笑,果然话本子里英雄救美什么的都是骗人的。
隐隐约约又听到小姑娘的声音:“老大,皇榜撤了。”
“草!废了这么大的劲才弄来的人,说不要就不要?!”被唤作老大的男人忍不住爆粗口。
“真是白费力气!”乞丐们叫嚷中夹杂本地脏话,“把她卖给怡红楼吧!外族妞或许更值钱。”
小姑娘挤到前面:“前几天不还有个单子,把她卖那也好。这些官儿有一时没一时的,还保不准要闹哪样儿。”
骨瘦如柴的老人朝他耳语几句。
半响,老大拍手定局:“也是,都学着点!做我们这一行,凡事留个后路。”
实际上,白祉很想发表一下自己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只是并没有人给她机会。
这边,墨珃心里一惙,不知为何。
外面传来同伴呼唤声,她理了理思绪。近日要去外地出演,人生地不熟,要格外小心。一来二去,倒未在意。
白祉再睁开眼时,眼前景象便是她前所未见的。也并不多惊讶,只是抬手试试,迷药除了让她暂时失了内力之外,并没有留下多少副作用。
幸好没给整个半身不遂啥的。刚要松口气,不料惊醒了趴在床沿小寐的书生。
见白祉醒,书生半是欣喜半是慌乱,结结巴巴道:“姑娘是小生买、啊不,赎来。小生只是为了满足家母最后的愿望……”
失去意识前,白祉预料过各种情形,却独独没想过这般局面。此时看这七手八脚的解释,反倒懵了。
他语言不甚有序,白祉倒也不是完全不信的,只是刚刚被骗,对他人自然多一份戒备。
书生似乎也没有期待她相信,只是委婉表示家母已驾鹤西去,姑娘还请随意……
白祉话还未出口,便见那书生早已羞得遮门而去。
硬生生把话憋下去,白祉面上依旧镇定,内心却早已被数匹血汗宝马践踏:公子这般好说话,倒不如告知了路再走……
白祉无处可去,私逛男人家又太唐突。只得呆在床上,百无聊赖熬时间。
直到日上中天,才碰到书生来送饭。书生脸上两抹红,未消又添新,连耳根都似沾了胭脂,弱声道:“粗茶淡饭,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白祉有些胃疼了,倒不是饿的。不是说大汉男人当家做主嘛,怎么如今一看,倒与族里无异。
还是说,自己昏睡时做了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或者污了人清白……如果真是,那无论如何要负责的。但情不投意不合的,只怕委屈了他。
书生拔腿欲走,白祉本能拉住他。书生一瞬间红透了脸,支支吾吾:“姑、姑娘这是作何?”
白祉也发觉自己此举不妥,但怕书生再溜,倒不敢松手,直言:“公子可知如何回长安?”
他一愣,脸愈红,微不可闻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愧疚:“抱歉姑娘……说来惭愧,小生自幼不识路。”
有那么分秒钟,白祉恍若回到了族里,下意识安慰,也忘了自己处境。
风悄悄吹开窗,吱呀一声,偷什么般。书生未料她竟反客为主,笑出声。这一番闹剧下来,倒是让两人减了距离。
在这儿白吃白喝,白祉良心还是会痛的,她无数次想做些什么来报答。
不过自从她上次打猎打了西家的鸡,上上次采药采了东家的苗,上上次……嗯,不说也罢。书生便哭爷爷唤奶奶,抱住她大腿表示皈依我佛,做好事不留姓名。
白祉看那淘着淘着就跑了一半的白米,默默掐死自己学习汉女田螺姑娘的念头。
书生择着小油菜,嘴也不闲住:“姑娘听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嗯,老家泸沽。”
“好地方啊……等等,泸沽不是摩梭族?”书生手一顿。
“这都知道呀,读书不少嘛。”
“那姑娘也不是汉人?”
“如你所见。”果然啊,她身边的人不熟时温文尔雅,熟了一个比一个话唠。
“那你汉语这么流利?”
“师父教的好。”白祉释然道。迫不得已罢了,不过书生也没必要知道。
“我们这算不算维护民族团结,促进民族感情发展……”
“不算,算背政治题。”白祉撅嘴做个鬼脸,拍拍衣服就走。就晓得追杀令还传不到这里,要不自己人头这么值钱,认不认路的都识得了。
“饭一会就好,记得回来。”
“好嘞。”自己这是吃软饭吧,白祉想,真香啊。
这天,白祉是饿醒的。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迷糊了半天,才发觉缺了点什么。咦,早饭呢?不对,书生呢?也不对,算了算了,都不重要,接着睡。
门外一阵喧杂,有娃娃缠着大人撒娇:“都怪娘收拾太慢,现在都占不到好地方了!”
妇人耐心安慰道:“是娘不好,但优伶难得出演,还不准娘好好打扮一番了吗?想当年娘也是……”
那妇人滔滔不绝的扯着想当年走远,白祉心里微微不是滋味:书生也到了春心萌动的时候?
有美人看也不叫上我,我又不跟你抢,这脆弱的革命友谊哟!
难得沉思冥想,却有人撞门而入,打破这一派安静。
白祉抬头,只见那书生衣冠凌乱,靠着门大喘粗气,前所未有的狼狈。话没过脑子便出了口:“你遭土匪了?!”